【美文】刘汉俊：记住乡愁
2015/10/3 党建网微平台
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生情
刘汉俊
乡愁，是一种记忆，一种经久不衰的情愫，历久弥新的期待。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道出了今天无数人的同感。没有乡愁的土地是苍白的，没有乡愁的国度是缺少根基的，一个失落了乡愁的人，一定会失魂落魄无家可归。
隐隐的思念，幽幽的愁怨，浓浓的情感，乡愁是水墨画一般淡远缥缈的思绪，像一个温柔妥帖而不忍割舍的心结，悬在你的心空，若隐若现，忽近忽远，又刻骨铭心，牵肠挂肚。走遍天涯海角，乡愁是你山清水秀空明澄碧的乡村，村口那如同古柏古钟古井一般苍老的长者；阅尽世间万象，乡愁是你无法铣削的肤色、瞳颜和不改的乡音。少小离家去，乡愁是魂牵梦绕的娘亲；老泪落浊酒，乡愁是无以排解的愧，是风尘不变的情。
乡愁是根，拴着你的魂。
醉入江南北国风，梦里烟堤雨打舟，乡愁是长河上的落日，大漠里的孤烟。那一笔古道西风瘦马，那一撇小桥流水人家，那一声忽对故园花、把酒问青天的问候，让你的乡愁从心底向眼鼻处弥漫，颤颤酸酸扯扯的。那山那水那家乡的味道，让你的乡情浓得化不开、挥不去。丁香花愁的娇妍，茉莉花开的清纯，兰草花幽香逼人却自隐芳踪，枙子花香满华盖而从不掩饰，让你心有柔肠千千结；牡丹花开雍容，红梅枝展风骨，漫山漫坡的映山红，满田满地的紫云茵，让你心如花海四季有芬芳，人生从不少颜色；梨树桃树李树杏树你争我让落英缤纷，点染起无边的春色和秋意，雨绵绵情深深人惆怅。乡愁是陕北的窑洞、塬上的雪，每一处皱折里都藏着你的爱恨你的离愁你的念想；是林中的涧，涧中的石，石上的泉，泉上的花，是港里的鱼沟里的虾，窑中的炭河边的沙，长鸣的蝉鼓叫的蛙，每一个性灵都曾滋养了你的基因你的细胞。乡愁是记忆里的新娘，心上有个秋，孤灯愁肠天各一方，小小的邮花、窄窄的船票牵着你飘摇的心筝，矮矮的荒冢、浅浅的海峡圈住你漂泊的心航。乡愁依稀乡愁依稀啊，生锈的思念是梦里双亲那老得不能再老了的苍颜，是雾里故乡那想都想不真切了的衰容。村东头的妞儿是不是还在痴迷迷地等着你打猪草的约定，槐树下的二狗是不是仍在傻乎乎地信了你神编的故事？桂花井的黄花是否还那么夭夭灼灼灿灿艳艳，莲花塘的荷叶是否还那么田田圆圆挤挤密密？月亮湾的老牛是不是还坚定地昂立在山包等候暮归的牛娃，大田畈的鼓阵龙队是不是还苍劲依旧威风不减？总以为一切都还在，其实一切都已经不在；总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其实一切都正在过去；总以为故乡还记得自己，却不知故乡早已老去，老得连年轮都爬满了蛛网，结网等你的蜘蛛老得举不动胳膊了，连万古塘里那只你曾嬉戏过百次的千年老龟，都把自己晒成了坚硬的老壳，在等你，等你的归来；而你的思念像故乡上空白云苍狗间的那只鹰，在盘旋，却总也落不了地。树高千仞，落叶归根，守望是乡愁的诺言，张望是乡愁的姿势。元宵的汤圆年夜的饭，端午的粽香腊八的粥，中秋的明月清明的雨，老老少少生生熟熟的亲们在等候，等候一场隆重的典礼——你那一声，一声睽违太久的长哭。
乡愁是诗，滋养你的心。
蒹葭苍苍，在水一方，乡愁是诗经的露、风雅的霜，诗滴点点，爱意行行。楚辞汉赋意境奇幻，唐诗宋词韵味绵长，字字是乡关，句句是村烟。愁心满怀泪沾襟，乡愁是慈母的手中线、游子的心中吟，是浊酒一杯家万里、日暮乡关烟波愁的长叹。遥望故国霜凝眉，固守边城雨滴心，乡愁是秋寒里的南飞雁，笛声中的征夫泪，是马上相逢凭君传递的口信，烽火连天贵如万金的家书。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乡愁是诗的泪珠，落地成花，朵朵是心，是少离老归未改的乡音做依稀的辨听，是碧流行舟飞入的柳絮做酸涩的问询，是归鸿声断残云里的忧伤与怨恨，是子规渧血东风里的忠诚与坚贞。曲中闻折柳，何人不生情，乡愁是心的低吟，是清平乐、念奴娇、凉州词的咏叹，是雨打芭蕉夜、江枫渔火愁的独酌，是嫦娥婵娟织女的倚望，是故人入梦长相忆的拳拳挂念。千江有水千江月，乡愁是床前明月、江南明月拂拭的秦砖汉瓦，是天山明月、海上明月巡视的吴江蜀道，是高悬玉门关、瓜洲渡、寒山寺、白帝城上空的不老月，在长河中穿行。万里无云万里天，放眼西北，乡愁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西域边尘；遥望东南，乡愁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赤壁故里。浓墨淡彩飞白流韵，颜欧柳赵笔舞龙蛇，乡愁如画，是顾恺之的人像、吴道子的山水、八大山人的花鸟作联袂出演，是贺兰山岩画、莫高窟壁画与《清明上河图》《富春山居图》作巡回展览。渔舟唱晚，彩云追月，羌管弄晴听箫鼓，菱歌泛夜赏烟霞，处处闻乡音。乡愁如歌，是帝王将相京剧唱腔的大气豪迈，才子佳人黄梅戏里的义重情深；是蒙古长调信天游川江号子的悠远旷达，是吴侬软语爱恨情仇经典台词的意趣横生；是二泉映月的凄美而不屈，赛马的激越而舒展，是龙船调的轻飏对答与采茶舞的婀娜顾盼在作撩人的缠绵；是蝴蝶泉边芦笙小伙与彝族阿细在跳月，天山脚下维族哈萨克族兄弟同阿里山的姑娘在对唱；锅庄旋子在欢庆，壮族山歌在迎客，傣族孔雀在起舞，侗族大歌在伴唱，一个民族的五十六群儿女在吟唱乡恋。
乡愁是经典，留住你的记忆。
中国是经典的国度，经典是乡愁的母体。周口店遗址、高句丽王城、河姆渡文化、高昌国古城，串起先人的足迹，一个民族的乡愁从这里出发；安阳殷墟甲骨文，东汉张衡浑天仪，西安半坡新石器，古老民族的乡愁在这里集结。故宫颐和园，长城圆明园，避暑山庄大运河，布达拉宫兵马俑，文化的乡愁斑斓缤纷。四海神游，乡愁是五台山的仙风道骨，龙门石窟的斑驳沧桑，云锦湘绣的精巧灵秀，普洱茅台的香韵绵长；是四大发明的智慧，是四大书院的静雅，是四库全书的浩瀚，是四大名著的醇香，是四大名楼在临水凭风，眺望文化的征帆远影。应县的木塔赵州的桥，乔家的大院定州的窑，哪一个都是乡愁的标点；茶马古道岳阳楼、桃花源记醉翁亭，哪一处都是乡愁的符号。天下一统，智勇双全，岁寒三友，文房四宝，华夏五岳，周礼六艺，竹林七贤，阴阳八卦，方圆九州，九九归一，文化是乡愁的主题。乡愁是思想、是哲理、是智慧，是诗书礼易乐春秋的图书馆，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聚义堂，是老庄孔孟诸子百家的讲习所，是儒释道、利玛窦们在传经布道，是建安七子、唐宋八大家们在推杯换盏曲水流觞。乡愁随风行万里，是《论语》的微信做一字千金的指点，是《史记》的长卷做气势磅礴的叙事，是《格萨尔王传》做宏大优美的抒情。乡愁是经典的集合，经典是乡愁的苔痕。
乡愁是宝笈，引领你的人生。
青灯读长卷，红袖掩浩帙，乡愁是一坛五千年的老酒，打开来，沁人心脾；教诲声声，乡愁点点，淳朴的乡风民俗，严正的祖训家规，塑成你意志的硬度和人格的纯度。质朴品高，积德百年元气厚，忠孝传家久；映雪凿壁，读书三代雅人多，诗书继世长。熟读三字经，铭记弟子规，声律启蒙常在口，增广贤文记在心，乡愁是耳提面命的叮呤。读书须用意，尊师以重道，君子博学日省三；苦读知事理，深耕好养家，勤俭二字守家业，乡愁教你勤勉；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幽兰君子性，虚竹学士风，乡愁养你高洁；贫寒不怨，富贵不骄，张长李短少说两句，诗书礼易多读几行，谦恭廉明能修身养性，节俭戒奢防得意忘形，乡愁使你避免灾祸身心安顿。邻里守望，亲戚相帮，古风浩荡和风醉人；富而施惠，和气生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乡愁熏暖你的古道热肠。布衣暖，菜根香，半丝半缕念维艰，粗衣淡饭足家常，乡愁是生活的箴言。良药苦口须尽服，忠言逆耳当真听，世路风波炼心境，人情冷暖养性德，乡愁锤炼你的心性、锻打你的品质。跪乳反哺敬老爱亲，百行孝当先；律己恕人知恩图报，仁义重千金，乡愁让你爱者无疆仁者无敌。乡愁是定海的神针压舱的石，是价值的秤砣定盘的星。忘得了忧愁忘不得乡愁，乡愁是处世的金科玉律，是人生的黄金宝典，怀揣在胸，天涯无悔。
乡愁是情怀，铸就你的精神。
中华民族的乡愁，发韧于远古洪荒混沌初开。盘古开天辟地、化生万物，女娲抟土造人、炼石补天，神农鞭草识药、教民稼穑，乡愁从此疯长成荫；仓颉造字，嫘祖养蚕，燧皇钻木取火，伏羲画卦结网，乡愁泛起文明的曙色。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后羿射日，嫦娥奔月，鲧禹治水，夸父追日，乡愁结出意志的坚果。屈原投江，苦心行吟三百句；昭君出塞，安顿边疆五十年。风萧萧兮易水寒，荆轲去兮不复还；五百义士不受辱，田横归来今安在？蒙恬的强弩李广的箭，吕布的赤兔关公的刀。苏武执节北海十九年，卫青提剑大漠三千里。文天祥浩然正气照汗青，史可法愿为国死怀忠义；戚继光奋勇抗倭安定东南，左宗棠抬棺出征威震西北；郑成功光复台湾忠肝义胆，邓世昌铁血抗日壮烈尽忠，乡愁是气节不改百炼的钢。张骞的马队满负文明的种子，郑和的船队高扬和平的风帆；唐玄奘西天取经行万里，徐霞客科学考察三十载，迢遥长路，心系乡愁。花木兰替父从军万里赴戎机，穆桂英亲率女将百战建奇功；陆游气吞残虏，杜甫心忧寒士；马伏波老当益壮，霍去病马踏匈奴，辛弃疾挑灯看剑；欧阳修酣醉不为太守之乐，王安石变法只图富国强兵；班超平定西域名垂青史，岳飞精忠报国壮怀激烈；范仲淹心忧天下，林则徐生死以国，乡愁是报国之志、为民之怀、赤子之心。古老的乡愁，不老的精神，是郦道元、郭守敬、徐光启结伴而来，蔡伦、毕昇、张衡、祖冲之相扶而去，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同堂会诊，康有为、孙中山、梁启超东奔西走，毛泽东看湘江北去，周恩来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乡愁是群雕，是丰碑，是旗帜，挺立在长河两岸，如铁的风中。乡愁是抹不去记忆，是血色的长城回响的悲歌，是一百七十多年前《南京条约》在凄风苦雨中的仰天长嚎，是一百一十多年前圆明园在火光灰烬中的呼号哀诉，是七十多年前那松花江上的悲伤与扬子江畔的低泣。乡愁更是血性的抗争，是顽强的奋起，是喜峰口、台儿庄、昆仑关的浴血奋战，平型关、明阳堡、百团大战的快马捷报，是狼牙山五壮士的慷慨壮歌，是红旗漫卷西风的长征组歌，是淮海战役、平津战役、辽沈战役的炮声隆隆，是天安门城楼升起的第一面五星红旗，猎猎有声，向全世界的庄严宣告。乡愁是期待，是愿景，是梦想，是一个尘土飞扬的民族方队向着伟大复兴的奋进。乡愁，如此斑斓多彩，而又波澜壮阔!
记得住乡愁，留得住根，乡愁是一个人的情，一个国家的梦，一个民族的魂。
(本文发表于2015年4月2日《人民日报》 作者系《党建》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
监制/徐遥 责编/郭慧 编辑/贺绿原 制作/唐明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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