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打枪这门手艺
2022/6/6 10:56:45 beebee星球

     男孩为什么爱打枪这个问题，有点像领导为什么爱喝茅台，题眼不是茅台，而是领导。但就算是爱喝茅台的领导，他小时候也一定同样爱打枪。

    

     男孩打枪，属于对火力的远古崇拜，是基因在作祟，它并不包含现代意义上的暴力成分。

     我小区附近有帮三年级的四川军阀，有时候，我看见他们，仿佛就能看见人类第一次遵循着萨满的呼喊，将火把举向天空时的模样。

    

     相比成年人打枪，男孩打枪显得更加粗犷，天真，无害，具有一份原始懵懂的冲动。

     和成年人不同，他们对喷子有自己的理解，总能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娴熟，他们对空气开火，对父亲开火，对鸡犬开火，对虚构开火，冷酷到底，不带一丝犹豫。

     “现在你还太纯洁，现在你的疯狂啊，还是秘密。”

    

     只要一个男孩看见枪，他就会沉迷于枪械的魅力。没有错与对的疆界，一种本能的、根源的东西会在他潜意识里发生作用。

     和成年人不一样，即便是在对欲望依旧懵懂的年纪，你把一个美丽的娃娃和一把拙劣的枪放在一个男孩面前，他一定会选择枪。

     你不能说一个打枪的男孩可爱，因为他身上有枪，但你也不能说他不可爱，因为他的枪没有伤害任何人。

    

     在小孩心中，手枪尚未被植入破坏与战争的意象，他们喜欢玩枪，只是因为枪拥有力量。这种力量可能无关火力与伤害，它所映衬的某种美学基底在它被发明的那一瞬间即具备了象征意义。

     我当年喜欢在八月份的四川的晚上，躲在纱窗后面偷瞄云间雄伟的闪电，那股伟力与我无关，却令我心醉神迷又噤若寒蝉，我无法扣动射出闪电的扳机，和那些你所期待拥有却又默默承受的力量一样，你有多么卑微，你就有多么渴望。

    

     说那些爱打枪的男孩崇尚暴力信仰战争，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你不能凭借臆想的、可能的、将来的、被主观定义的危害来取消他人的乐趣，真正的危害在于法律之外肆意定罪，当你习惯审判他人，那你就一定要习惯被他人审判。

    

     玩枪，还能带给男孩一种质朴的安全感。

     假菩萨普渡不了真孽障，真菩萨也无法圆度伪君子。对小孩来讲，枪的真假不重要，枪的含义才重要。成年人永远在权衡，也只敢射向更弱者，但一把五块钱的假枪，就能让小男孩勇于反抗身处云巅的权威。

    

     小孩很单纯，小孩的安全感大多只会依附于力量，而枪械恰好是力量的拥趸。

     你给小孩说，别怕坏人，警察会保护你，他不懂什么是警察，所以不信。你说你爸妈也会保护你，他无法理解亲情的伟大，所以他还是不信。但你说加特林机枪每秒射速600发，加特林可以保护你，那么他一定会信。

    

     小孩就是这样，直来直去，坦坦荡荡，不明白打枪会制造死亡，不理解死亡的沉重与哀伤，却相信火力能够解决一切争端，相信爆炸与烟花并无不同。

    

     这就像是小学的时候，老师说，屈原报国无门，他最终走投无路，投江自尽。小孩子就会在心里想，那是因为屈原没有一把加特林。很简单的想法，但又透出一种当代的荒诞，所以都说小孩是天生的诗人。

    

     当然了，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打枪真的很好玩。

    

     在那个比年轻更加年轻的年龄里，现实尚且屈从于幻想的瑰丽。

     下课后，学着电视里的燕双鹰，瞄着街道尽头的虚无，一枪一个就是狗汉奸，很痛快，很有一种惩奸除恶的快意恩仇。大人看见了，就说这个小孩，又在对着空气发疯。

    

     在小男孩眼中，火力强劲的玩意儿，常常具备粗暴直接的吸引力。

     成年人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车子，房子，土地使用证，一张额度两万的信用卡，一截不会消化脂肪的十二指肠，或是一项与生俱来的天赋。小孩就不一样，你问小孩想要什么，他就说想要一把自己的AK47。

    

     我们都知道，当一个中年人面对困境，他会思考，会怯弱，会考虑后果然后做出最完美的协调方案，他会忍气吞声，对别人说，对不起，其实我也有责任。

     可是男孩就不懂那些精致宏伟的大道理，肠子与脑子都是快车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惹到了他，他就朝你打手枪。

    

     时过境迁，每个男孩都有变成中年人的那一天。在几十年的岁月里，他遇过了很多事，爱过了很多人，吃过了很多亏，也打了很多次枪。但每当月亮在空中闪烁时，他依然会怀念第一次打手枪的那个平静的夜晚。那是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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