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番外篇《搭车去柏林》
2014/3/25 11:57:34 近似于透明的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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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林番外篇之《搭车去柏林》

     我的搭车生涯始于八年前的滇藏之行,倒不是受了嬉皮文化影响从而赋予了搭车太多符号学的意义,只是单纯地觉得公路能让我莫名兴奋,或者是说,对于一种“不确定性”的盲目迷恋。公路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以及可能性,于是在漫长的搭车生涯中,我逐渐养成了一种“公路是我家”的不良习惯,比如在公路上漫无尽头的等待中晨练、晒衣服、席地而坐顺便宰个地里的新鲜西瓜当午饭、采访路人甲乙丙丁...只差没试过泡一壶功夫茶摆个算命摊子了。

     公路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比如看人脸色,根据路程天气地理风俗心理学计算概率,接触到各色人群收获各种故事,甚至判断风水...对于校正我略显书呆子的智商和完善我偏低的情商起到了很积极的作用。也从而养成了我很桀骜不驯的学霸加游侠气场。总之很多年前还静不下来的我曾经狂妄地说“生命是浪费在路上的,才华是拿来挥霍的,嚣张是我的美德,谢谢”据说这也是我至今嫁不出去的一个原因---因为很多人家里没有草原。

     有一句不知道最初出处是德国谚语还是邱吉尔的名言说“If you're not a liberal at twenty you have no heart, if you're not a conservative at forty you have no brain.”(如果你20岁时候不是个叛逆的自由党,那么你没有心,如果你40岁的时候不是个理智的保守党,那么你无脑)于是我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不是个没有心没有血性的家伙。

     尽管有的时候会遇到很多朋友善意地忠告,比如意大利朋友“大包子”有一次很煞费苦心地把我摁在桌子前给我看他特别找来的一本关于一个搭车客No zuo No die故事的书,并且厉声说“你给我看完!”可是之后我还是变本加厉地不时拐带着他的女朋友四处搭车。

    

     13年我在独库公路上搭车。

     Once upon a time....从前我遇到一个人。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问他你喜欢旅行么?他说“喜欢....不过我更偏向Hitch hiking的方式” “什么是hitch hiking?” 他解释了半天,我终于弄明白了,就是我们中文里说的搭便车旅行。“我也是啊!”于是他一直怂恿我和他一起搭车旅行。 有一次他送给我一本书,是他们国家的一对年轻人,只花了500美金,用了搭车的方式,走遍了全世界,这本书的名字叫做 “Led by destiny” (命运的指引)于是我理想未来的规划是,我们一起搭车环游世界浪迹江湖,没有钱了就找个小酒馆洗盘子,赚够路费继续走下去。

     后来我们分开了。我终于想起来,我们竟然没有一起搭车旅行过。(除了一次半夜在荒郊野外迷路搭了一辆把我们送到火车站的车....)

    

     这是他请书的作者给我在扉页上写的一段话。

     于是在我们分开之后,我决定开始一个人搭车旅行。也许是,我终于知道这个搭车环游世界的理想里,只能靠我一个人去完成了。我得开始勤于练习。

     那时候我和当时住在柏林的好朋友阿根廷姑娘Romina有个计划叫做“so what project”。每个人要录一段视频,说一段有一个具体格式的宣言。大致是说,我们往往有一些一直想去做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去完成的事情,然后我们现在要去完成它。这个项目的目的在于找到人们内心里潜意识里的恐惧和自身的那个弱点,然后去克服它。-----也许我们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过现在我决心去做了,so what!

     于是我说 “我要一个人搭车去柏林然后回来,我一直没去做是因为我害怕一个人面对搭车环游世界的理想,害怕穿越语言不通的各种国家和没有保护下的各种未知.....不过我现在决定去做了,so what !

    

     如果我们多说“So what"和”Who cares",那么你回少很多麻烦和困扰。

     而这个so what 的点不在于搭车,而是 “一个人”。我们往往有那么的事情莫名其妙地仅仅害怕一个人去完成,或者需要依赖和支撑的安全感,就开始永无止境地等,等那个会到来和你一起做的人。那一年我成熟得很快,因为我完成了一系列从前因为等待而无辜耗费时光的事情,一个人,克服你对别人的依赖,安全感的缺失,你自身种种的弱点和恐惧。而第一步,总是最艰难的。

     至于为什么是搭车去柏林,因为柏林是全世界最特殊的一个城市,去那样的一个地方,自然是需要一种特别的朝圣的方式。那个时候我久居国外,消息闭塞,并不知道那部著名的纪录片。纯熟巧合。

     就好像我在柏林系列第一集里提到的柏林那句著名的涂鸦“ Du Bist verruckt Mein Kind.Du musst nach Berlin!”

     你是我疯狂的孩子,你必须去柏林。

     布拉格--柏林

     我搭车的点始于布拉格,因为那是我和那个人是在布拉格认识的。女孩子的矫情作祟,往往会做一些自以为是的很有仪式感的选择。

     欧洲搭车文化风行于60年代的嬉皮运动,久而成为一种略显Old Fashion的传统。好处是,你不必多费唇舌地解释来龙去脉,甚至于有一个专门的网站Hitchwiki.org,你只要输入你出发的城市和方向,都能找到一大堆别人的经验之谈和建议。我抄了满满一大张,带了几张空白的A4张和一只马克笔,就这样出发了。

     根据抄下来的tips,我先是坐了地铁到了终点站,然后找到一个公交车站,据说这里是去德国的A1公路的必经之处,可以碰碰运气。于是我在自己各种扭捏和害羞的斗争之中,终于举起了牌子----“Berlin”(柏林)。

     公交车站的人都是在等公车的,大家惊悚地看着我举起了去柏林的牌子,我在想,这画面一定非常具有后现代行为艺术的荒诞感。他们脸上的错愕和尴尬的表情让我觉得他们的微笑都是一种善意的羞辱--- “这亚洲的孩子莫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一个人搭车其实最艰巨的是和自己的心理素质作战,好在你明白,这些路人甲乙丙丁不过是人生中的过客,将来一辈子也不会见到,so what ----这个词语我觉得最精准的翻译是“豁出去了!”如此一来二去,厚脸皮就那么被锻炼出来了。

     等了十几分钟,除了公车之外没有别的车停下来。于是有人看不下去了,用极其蹩脚的英文告诉我,我那么做是没有前途的,你看,前面不远处有个加油站,你去那里试试运气吧,在那里加油的车,十有八九是出城的。

    

     我是在这个地方开始搭车的

     于是我翻过公交车站背后的一个垃圾堆,徒步了一两公里,最后爬过一个天桥,找到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加油站。加油站门庭稀落,几乎没有什么车停下来。我走到加油站门口的高速公路旁边,竖起了我的牌子。因为有加油站,等于给了过往车辆一个缓冲停靠的地点,拦车的概率大大增加。一有车开进站来加油,我就厚颜无耻地跑过去问 “呃,请问,你去德国么?可以不可以带我一程?” 可是大部分的车都是“CZ”(捷克)开头的,他们都只是茫然地对我摇摇头。最终我决定改变策略,改成问“请问你是不是往前开,能不能带我去个大点的加油站或者服务区?”

     等待的时候越久越是会打击到人的信心,我一度甚至决定,不然就回布拉格坐大巴去算了。可是另外一方面我又知道如此这般我就会深深在自我鄙视中度过下半生,加上想想刚才费了千辛万苦爬过的那个垃圾堆,怎么也不能再那么爬回去,于是打消了自己逐渐萌生的退意。

    

     终于有一个语言不通的捷克司机在加油站工作人员的解释下告诉我,他可以把我往前带那么几十公里,有个大一点的加油站,我可以有多一点机会。他一挥手,我爬上了他高高的货车驾驶座。我旅途的第一辆车!

     由于语言不通,两个人坐在那里都非常尴尬,他搜索枯肠憋出来一个词 “fear?”(害怕),大概是问我就那么上了陌生人的车,还是辆男司机开的货车,害怕不害怕?其实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一直觉得欧洲民风纯朴,何况,欧洲的基础价值观里有一样是我最羡慕的---就是诚信,人与人之间的广泛的信任。

     终于在我持续性的傻笑和连笔带画中他把我放在了一个高速服务区。一下车我就看见一个背着大包的男生站在那里,莫非也是个搭车客?我赶忙跑过去问 ”你是不是也搭车去柏林?不如我们搭伴一起走吧!” 惯于严谨且羞涩的德国人显然是被我吓到了,他是一个在布拉格读书家住东德德莱斯顿的男生,他告诉我,他几乎每周末都这样搭车来往于学校和家之间。这无疑大大鼓舞了我的信心和勇气。而且我的主意也不坏---和他一起搭车我比较安全,而他带着一个女生会比较容易找到车。于是我们从陌生人变成搭档的议题就在友好和欢快的气氛下达成了共识。

    

     我负责用微笑去打动每一辆落入我们视线的G字打头的德国的车,而车主被我真诚的神情滞留下来之后,他就跑过去负责用母语交涉,没过多久,我们就搭上了一辆开往汉堡的车,司机答应我们会在Dresden(德莱斯顿)把我们放下来,那是东德距离柏林最近的一个城市。

    

     在两个德国人的母语交谈之中我在后座昏昏欲睡,只有越过国境的时候,他们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对我这个番帮女子说,看,我们现在在伟大的德意志了。

    

     司机Tomas

    

     司机最后把我们放在了德莱斯顿城市郊区的一个孤零零的休息点上,只有一个简陋的棚子,视野里是一大片明晃晃的油菜花耀眼的黄,遮了一大片鲜艳夺目铺天盖地的山丘,各种连绵不绝和跌宕起伏让我一下子从瞌睡里醒过来,欢呼跳跃着扑向花海。挥手作别司机之后,我们发现了地上坐着两个少年,一色背包客打扮,长发披肩,嘴角带着桀骜不羁和轻狂,活生生电影里走出来的少年兰波或者是那种吹捧爱和鲜花的嬉皮。一问果然也是从布拉格搭车去柏林的,打算漫无目的的去柏林,这个疯狂的以年轻人为主体的自由乌托邦,疯狂派对加上露宿街头几天,然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打算。

    

     我们四人一行开始肝胆相照起来,我们走下花田,在陡坡上迂回攀爬数公里之后,翻越过一个铁丝网。我几乎是把大背包“休”的丢了过去之后,手脚干净利落地就翻了过去。“不好意思带你们走这条我平时走的野路,主要去柏林的公路在城市的那一头,我们得先穿越过城市....”那个德国男生略带愧疚地解释。可是我们剩下的三个人都是一脸年少心气,觉得正是这样充满了为止的探险色彩,才让这段路变得好像打电子游戏一样生动活泼起来。

    

    

    

     “每次搭车我总是那么上瘾,可是一等几个小时的时候,或者发现自己落在某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的时候,于是在想,哎,自己真是犯贱,自己真TMD在做什么啊” 德国男生那么一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

    

    

     徒步了数公里,爬了几座小山,穿越过几个写着“私人用地”的庄园,我们到了进城的公路上,沿着公路走过一个村庄等公车到了市中心火车站。然后坐有轨电车去城市的另一头。

    

     电车上我们四个人有说有笑,端的是“在路上”那一身的痞气和玩世不恭,似乎连阳光就此都变得轻薄而美好起来。德莱斯顿是东德最美的城市,有着东德最好的大学之一,车窗外的古老建筑和河流湖泊在光线明暗之中互相接驳。现在我在冷战时代和我们有着相似意识形态的东德,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恍惚起来。

     下车的时候,德国男生指点了我们去柏林公路前面的一个加油站,然后大家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就此作别。其实我也知道,大家从此之后也不会再有联系,就好像我现在甚至忘记了他的名字一样。

    

    

    

     加油站是搭车客的乐园,这里不但有机会和司机搭讪寻找机会,还有24小时的超市供应食物和啤酒,有免费的厕所和清水----所以我立刻慷慨激昂地对那两个捷克美少年说----姐姐请你们喝酒!

     如果每一个搭车客是一个天使,那么每个加油站就是天堂----我们三个人落拓不羁地席地而坐,用牙齿咬开啤酒瓶盖,大口喝酒,我在和他们讲述我下一个想拍的project---嗯,就叫做《加油站天堂》吧。他们问我有没有吃过捷克三明治,于是分了我一个,这是一种面包夹着大块炖肉的食物。于是我们这下不但是大口喝酒,还大块吃肉了。真是,好江湖啊。

     那个长发的捷克少年告诉我他第一次搭车时候11岁,父母带着他启蒙了他浪子的生涯。“这又什么好吃惊,在欧洲我们父母这一辈都是嬉皮,他们还去过中国” 然后他们给我讲了各种浪迹天涯的故事。“我们都是浪漫的布拉格人,路上有好多爱情故事呢”。这两个20岁不到的年轻人让我觉得,呃,前途无量啊。

    

    

    

     这个加油站是城市通往柏林最后一个容易搭车的点,据说每到夏天搭车客要排队,由经过的车一辆一辆带走,非常有秩序。虽然那时候只是春末,搭车去柏林的人也三三两两,虽然说不上壮观,但也让我们竞争压力颇大。于是我们决定分头搭车。

    

    

     我很快说服了一个独自搭车去柏林看女朋友的德国男生结伴搭车。在日落暮色好看的斜角里,他找遍了全身找到半张纸,写了一个巨大的“B”字----“反正这里人人都知道是柏林的意思嘛”。果然有女生结伴好搭车,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上了一辆去柏林附近小镇的车,挥手和路边依然在苦苦等待的捷克少年作别。 see you 意思是----see you never,就好像中文里的“再见”---“再也不见”。

    

    

     这个车主是个做动画的艺术家,一听我是中国人,就非常兴奋,问我能不能帮他们把作品的一些资料翻译成中文。当时郑重其事地留了联系方式,却也没了下文。我总是对前苏联国家和东德那些年龄相仿的人十分有兴趣,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是亲历整个时代的最剧烈的变革的---仿佛相似的经历和回答我一些苦思不得的答案。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在暮光熹微一路向北的奔驰中,开始大谈小时候用过的粮票,课本里那些满纸荒唐的洗脑,某种共鸣似乎召唤起了某种连接。这也是搭车的乐趣,因为作为游客,你很难和真正的本地人接触并且畅所欲言。

    

    

    

     他把我们丢在了离柏林十公里的一个小加油站外,没过十分钟我们就拦到了回柏林的一对夫妇的车,一路乏善可陈。但是可以确定的,并且以后一再重复的是---就是有很多带我的司机,总是出于好奇心-----你一个亚洲的女孩独自在那些诡异的地方出没,呃,你到底在干什么呀?这一点,也让我在欧洲的搭车生涯几乎是异常的顺利。

    

    

    

     当柏林地铁站巨大的广告片下“made in berlin”的字样在LED灯管的映照下闪烁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兴奋地打电话告诉Romina “I made it!”(我做到了!)她也兴奋地在电话那头尖叫,从此我多了一个昵称“You crazy Chinese!”(你这个疯狂的中国人)

    

    

    

     柏林--维也纳

    

    


     那一年我在柏林时候的照片

     在Romina柏林的家中小住十几日,某一个清晨,我意识到我复活节的假期要结束了,我得回维也纳去上班了。那个清晨,我在地板上用心地了几张标志,分别是 “Dresden(德莱斯顿),Prague (布拉格)和Bruno (布鲁诺,捷克最靠近奥地利的城市)”,想了一想又写了一张霸气的 “CZ(捷克)” Romina依然惶惑地担心我的安全 ,可是有了来柏林这一路的铺垫,我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完全能够驾驭独自搭车这点小事儿,从此不再话下,开始了我在欧洲自由行走畅通无阻的流浪生涯。

    

     我根据hitchwiki上的trips,坐地铁到了柏林机场,然后走到了一个去捷克的公路分叉类似安全岛的地方,前面不远处有个红绿灯保证车速减慢,大大制造停车的可能性。于是这奇葩的一幕又出现了:在阴天灰暗的天空下,一个穿着明显接受过柏林嬉皮文化的洗礼的中国女孩,背着类似乞丐麻布袋和一个巨大的背包,举着着泛泛写着“捷克”的牌子,在机场公路的分叉口等车。我一起祈祷着红灯能让车都停下来,给我厚颜无耻询问的机会。可是这一次我的运气不好,一直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有一个大叔模样的人带上了我。

    

     大叔本来不顺路,却异常好心地多开出了几十公里,直到把我送到了一个相对容易搭车的加油站。我上了车他的第一句话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么?” “....” “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嬉皮,三十年前,你看,就这条路上,三五成群,全坐满了等待过往的车去载他们的年轻人。所以我现在看到这样的年轻人,我能帮就帮一把,支持你们一下!我虽然年纪大了,可是我依然有颗冒险和在路上的心” 这个回答让我感慨万千,那个年代是全世界的青春期怒放的时候,每一个年轻人都在以抵抗的姿态和这个世界互相妥协,那是我想象中的黄金年代。难怪欧洲的同龄人总是和我抱怨,上一代是自由运动洗礼过的无法无天的嬉皮,后面又是个人主义极强的90后,我们这一代最是保守和无趣。于是我问“那你一定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和故事吧” “呵呵,现在想起来全是那些冗长的三五个小时的等待的记忆” “那有什么经验分享么?” “有,那个时代如果你是女生,就很容易,哈哈哈”。

    

     和来柏林的时候比,我对搭车这件事情已经变得轻驾熟路起来,脸皮也练得厚如城墙。在加油站我先用大大的微笑装备自己,再加上甜言蜜语各种招数,一小会儿就找到了车。那是一辆居住在柏林的土耳其夫妇,开始的时候我问那个太太,等到她先生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她一直小声催促我”快求他,快求他”,他犹豫了一下,几乎没有什么拒绝就带上了我。语言尽管不通,但是他们非常热情,一会分给我吃土耳其的甜得腻死人的糕点,一会又用生硬的英语告诉我“中国是土耳其的朋友,德国人都去死”,我尴尬地说 “呃,呵呵,不要种族歧视”。

     他们把我放在了德莱斯顿的市中心。我一个人研究公交站的地图,在好多人的帮助下找到有轨电车到了火车站,在问讯处拿了交通地图研究顺便吃了麦当劳当午餐果腹。然后坐了公共汽车到了郊区----一看这个地方貌似很眼熟,就是十几天前四人组翻山过来的公路口。于是我走了几公里,顺利找到了去捷克的公路口----问题来了,这就是一个高速公路叉口,没有停车的各种可能性,一个傻姑娘临风举着个牌子,怎么看怎么二,何况还有犯法的嫌疑,可是---你别无选择。

    

    

     这下我只能硬着头皮碰运气了----二十分钟之后,有一辆标志着CZ的卡车出现在了我前方,我大喊“回捷克的吗?” 他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减速并且打开了车门“快上来,太危险了!”于是我干净利落地跳上了车,整个过程仿佛排练过的一样,绝不拖泥带水。

    

     这个好心的年轻人正是回布拉格的,而且英语流利,我们一路相谈甚欢。话题依然是我好奇的东欧剧变和冷战前后日常生活的对比----我都仿佛觉得我是在做一个行为艺术,主题是,以搭车的方式来随机采访80后关于东欧剧变的社会学报告。 我相信,正是因为搭车这种萍水相逢且毫无后续的相处方式,大家和你说的都是真话。

    

    

    

     这个年轻人说,我是要回布拉格,可是中途我得去一个城市换个车,这车是我朋友的,我得还给他。然后我居然就那么大胆子和他的车下了高速,在乡间小道上各种迂回,最后来到了一个修车厂,等他的朋友来接他,然后把他朋友送回家取了自己的车。也好,陌生的带有浓重斯大林时代建筑风格的捷克小镇免费游览。只是我想想觉得后怕,如果他是个坏人....可是当你在欧洲的时候你真的就不会想那么多,人们之间互相信任,几乎毫不怀疑地就会相信,别人是不会骗你的。其实要问我在欧洲搭车搭车最印象深刻的点,也许我会说,这是一个享受信任的过程,一切都那么自然舒服,人和人之间互不设防。

    

    

     中途我们去了捷克的一个小城换车

    

     等到他开车进了布拉格城的时候,天空飘起了下雨。他十分友好地把我送到了火车站,告诉我如果今天搭不到车,可以打他留给我的联系方式寻求帮助。十分温暖。

    

    

     在布拉格这个我去了不下十次的城市里,我几乎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顺利地搭成地铁到郊区,然后公车一路奔驰在乡间小道上,在某个村口下车,徒步两三公里,翻过一座天桥,桥的尾端就是一个牌子,写着布拉格然后上面一个叉,意思是,过了这座桥,就出了布拉格界了。桥下是一个繁荣的高速服务区,在加油站和麦当劳门口拿着布鲁诺的牌子各种问司机都未果---关键是这里离城市实在太近了,很多人只是出来加个油什么的又拐回城里去了,要不然就是明显不愿意带搭车客,我也非常理解,总之,我又有在动摇是不是今天得夜宿布拉格了。

    

    

    

    

    

    

     最后在加油站加油的一辆车,写着斯洛伐克的牌照,我礼貌地问了司机。他犹豫了一下说,那等等,我付完油钱之后带上你吧。他是一个在捷克工作的IT男,住在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提斯拉法。作为捷克斯洛伐克分裂出去的斯洛伐克的首都,这个城市我去过,从前廉航瑞安航空在布拉格和维也纳都没有机场,最近的都是飞布拉提斯拉法。尤其是维也纳,距离不过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号称是世界上离得最近的两个首都,从布拉格去两个城市的公路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到了结尾部分分别对接了两国的国道。

    

     我原意是让他在靠近布鲁诺的地方把我放下,可是这个时候天色逐渐的昏暗了下来,他对我说,我可以把你放在布鲁诺,但是到了那里天肯定黑下来了,你一个女孩子晚上搭车不安全。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布拉提斯拉法吧,从那里去维也纳的车多,万一搭不到车,火车汽车都容易点。于是我欢乐地接受了他的提议,而且这一下就创造了一个记录---原本我的计划里没有布拉提斯拉法这一站,那么一来,我一天就穿越了四个国家的首都了!

    

    

     靠近灯火阑珊的布拉提斯拉法,已经是晚上10点,他特别好心地多开了十几公里把我送到了斯洛伐克和奥地利的国境线上。他留给我了他的电话并且非常贴心的说 “已经深夜了,如果你搭不到车,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到国界线上来接你回城,可以坐公共交通工具,不然的话,我女朋友家还有沙发可以让你睡一夜” 这是一个才认识两个多小时的陌生人的细心和温暖,尽管每一次我都再三感谢搭乘我的司机,可是这一次,我是结实地感动到了。其实搭车是一个你和陌生世界交谈的机会,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然后体会到这个世界尽管有的时候很丑陋,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的好人,处于各种目的愿意帮助陌生人,愿意互相信任。当你在沮丧的时候,就不会绝望,也不会抱怨了。

     搭车虽然听起来疯狂,但却是一项缜密惊喜的工作,需要人细心胆大。我从来不把夜晚搭车列为我的计划。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奥地利与斯洛伐克的国界线

     奥地利和斯洛伐克的国界线上有警察在执勤,看到我那么一个满目尘土的流浪异乡人都大为警戒,跑过来和我说“你,不能在和里拦车,去那边”说完手一指,把我直接推进了奥地利。那个时候经过一天的搭车和徒步,我全身心的疲惫写在脸上,累得不想动弹。何必我这个crazy chinese最不怕警察的恐吓,曾经有一次在布拉格把来查我护照的警察骂得惊恐地四散逃跑。于是我说 “你看,我是个女孩,还是个外国人,大半夜地站在这国界线上,你以为我想么,我现在只想回家!” 警察叔叔一愣,犹豫着说“那...那好吧,你就站这里拦车吧” 我继续得寸进尺 “不行,你的工作不是随机检查来往车的牌照么,我要出了什么事,你也不想的,不如你就拦辆看上去安全的W车牌(维也纳Wien的标志)让他们把我送回维也纳吧!” 警察大概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女孩,还是个以温顺谦恭著称的中国人,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应对,嗫嘘了半天说“呃,好.....吧”。(其实在我彪悍的搭车史上有太多和各国警察不得不说的故事啊!)

     这个时候有一辆维也纳牌照的车减速停了下来。我飞奔着跑过去,两个年轻人一开车门就说“上来吧,我们回城”。一上车他们就果然问 “我们停车是因为....这个点,你怎么出现在这个鬼地方,你在干吗啊?我们太好奇了”

    

     下车的地方好巧不巧就在位于维也纳三区我的家附近,他们干脆把我送到了家门口。那是晚上11点左右,正常列车从柏林到维也纳用时10个小时,而我就仅仅用了12个小时,搭成5个不同国籍司机的6辆车,穿越了德国,捷克,斯洛伐克和奥地利四个国家的首都回到了家。

    

     我在维也纳的家门口

     最后我洗了个热水澡,躺在自己的床上彻底放松下来。我在想,我终于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一个人顺利完成了一件我一直想去却一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关键是我做到了,尽管明天我还要打起精神来面对荒谬和错误百出的人生,尽管以后依然有无数个想去做的事情和无数的困难,尽管依然是我一个人踏上旅途,but,so what! 因为其实恐惧本身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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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轶

     摄影师,策展人。从事影像创作(摄影&Video),Audiovisual arts(Visuals & DJ) 以及写作。嬉皮风格的旅行者是她的终身职业:)

     曾游学欧洲多年,毕业于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艺术管理专业,曾在奥地利维也纳从事Audiovisual arts.

     热衷于研究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以及跨文化跨学科研究,在各种大学里把理工科文科艺术科以及经济管理都学了一遍,是个书呆子气十足的技术宅,立志当一个呆萌的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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