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份工作有多恐怖
2016/4/14 丁香园
有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学医后你觉得最恐怖的事是什么？
仔细一想，从踏进医学院开始，一直到临床工作多年，还真是有不少让人一身冷汗的经历。
那么，来看看这些同行的回答吧，说不定每个医生都会有共鸣。
直面人性的残酷与无奈杨嘉煜的回答
说个不愿提起的段子吧。
本科见习的时候，还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医生，每天跟在进修大哥的屁股后面帮忙。是的，你没看错，那时候医学生是由进修生帮忙带教的。
某日神经外科由地方医院转入一严重外伤，19 岁小伙儿，打工的时候被钢圈(大概是这么叫的)重重砸到面部，双眼眶、鼻梁处被砸开一道深沟，伤的位置大概这样
鼻骨断裂、塌陷，双眼球爆裂，视觉冲击力极强，再加上污血和感染组织散发的恶臭，给他换药简直是一场噩梦，还好只有一次。
为什么只有一次呢？
先简单解释一下人类遭受脑外伤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头部在遭受严重暴力的时候，内部大脑的损害往往要比外部可见的外伤可怕得多。因为为了保护柔软娇嫩的大脑，人体进化出坚硬的颅骨，而大脑并不是直接「长」在颅骨上，更类似是「用几条胶带固定在置物架上」，或者「漂浮」在颅腔内的。可能描述不够确切，只要明白脑子与颅骨固定并不足够紧密就可以了。
所以当头部受到重创的时候，先是颅骨移动，然后颅骨撞到脑子上，脑子才会跟着头颅一起动，当头部停住的时候，脑子在颅腔内还会由于惯性继续前行，直到撞到对侧的颅骨上，然后再反弹回来，有可能再撞回起始侧的颅骨，然后再弹起、碰撞、再弹回……有没有想到弹弹球？「脑震荡」绝对是一个形象又直观的命名。
由于大脑与颅骨反复碰撞、摩擦、撕扯(是的，大多数时候，直接伤害你脑子的正是你自己的头骨)，会造成大脑广泛的渗血、挫伤、裂伤，从而严重损害脑功能，然后会继发严重的脑水肿——是的，脑子也会肿胀——甚至继发脑疝迅速毙命(肿胀的脑子在狭小的颅腔内无处可去，会自己把自己挤死)。
由于大脑与颅骨反复碰撞、摩擦、撕扯，会造成大脑广泛的渗血、挫伤、裂伤，从而严重损害脑功能，然后会继发严重的脑水肿，甚至继发脑疝迅速毙命。
这个病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严重脑挫裂伤，合并伤口感染，病情相当危险。还好小伙儿年轻体壮，经过一番全力抢救，算是暂时稳定了。
而且，看起来情况相当乐观，甚至很有可能清醒过来。
然后……
然后……
小伙儿的父亲，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父亲，他满脸沟壑、皮肤黝黑，同时，看起来也是勤劳朴实、老实本分的父亲做了一件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他去找领导下跪恳求了……
然而……
然而……
我这孩子很可怜，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我们暂时交不上那么多钱，正在想办法，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我们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永远记得您的恩情，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上面这些？通通不是，而是求我们领导——停止抢救!停止治疗!
-那为什么还要转来大医院抢救治疗？
-因为包工头原本认为病人必死，赔偿不多
-现在呢？
-得知小伙儿很有可能活下来，但会终身残疾，甚至有可能植物人!包工头怕被持续找麻烦，一次性赔了 XXX 元。
-有钱了为什么不治疗？能救活为什么不救了？
……
我不忍心写了，各位自己脑补吧……
父亲在和包工头「博弈」，病人、医生、医院，只是他们的筹码。
-那为什么留在医院？干脆签字出院啊!
-家里新盖的房子，担心晦气……
父亲签了很多拒绝吸氧心电监护、拒绝气管插管呼吸机、拒绝换药抗感染、拒绝一切输液用药同意书。
于是，在无数的劝说无效，无数的签字拒绝，无数的来回扯皮中，小伙儿病情迅速恶化了。
最让人感慨的是，他唯独不签放弃胸外按压抢救同意书。是对儿子最后的关爱？还是对自己良心的慰藉？也许我们永远没有办法知道。
于是，在一个阴霾的午后，我们几个实习学生，陪着进修大哥，做足了 30 分钟胸外按压急救。19 岁的胸廓强韧有力，每按压一次，都会呼出一股腐败内脏的味道，弥漫在抢救室，散进每个人的心里。
没有人抱怨——他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而我们，都是帮凶。
这是一段我愿意回忆的往事。这样的事情遭遇多了，也许朋友们能部分理解为什么很多医生做久了会「不近人情」了。因为我们见过最黑暗的黑暗，接触过最魔鬼的魔鬼，我们嗅得出地狱的冷风，难免也会风声鹤唳了。
认识到命不由人wine iron 的回答
学医以后才知道：
抠个脚真菌入血败血症会死；
挤个痘痘海绵窦静脉炎会瞎掉；
上一秒一米八几的 25 岁大汉你俩亲亲热热准备结婚，下一秒就因为腰疼发现肾母细胞瘤而且已经破裂出血你就可以履行承诺陪他到生命终点；
年轻貌美刚生一个漂亮的女娃的姑娘，突然发现自己得了阴道恶黑，2 年生存率 20%，懵不懵？
刚升职加薪眼看要赢娶白富美的小伙，突然被告知是个淋巴瘤，非霍奇金 Burkitt's 型；
刚生气蓬勃高考结束上体育大学的小伙，最近几天不过是腿疼，就发现股骨骨肉瘤，无法保肢。
刚退休平时也就唱唱歌遛遛鸟的老爷子，这次冬天也就是支气管炎犯了怎么就呼衰进了 ICU 再也没出来；
慈祥的老太太，咳嗽，发现肺癌，开完刀没 20 天，无意间发现宫颈癌，医生说，不可能吧，转移吧，结果一个腺癌一个鳞癌，唉，还真是又一个原发的。
这些都甚至来不及哭。
病人问我，我为什么得病。我常常答得艰难。遗传？环境？不良生活习惯？这里面的概率，到底是怎么分布的，我给不了答案。他们说，上帝从不掷骰子，我看不是这样。上帝最擅于掷骰子。
所以，对于我来说，最恐怖的事情就是，病人不知道自己的命在谁那儿，病人说了不算，医生也说了不算，谁都说了不算。
隐藏常人的情感和恐惧马虫的回答
我至今忘不了，第一次看见带教老师给一个尿道狭窄的小伙子进行扩张时的情景。先跟大家分享一种常见的手术器械：
这是一种外科用的手术器械。它经常成组出现，从细到粗可有 10 多种型号。
通常用上乘的钢材打造，曲线优美，表面光滑。长 26 cm，前圆后方。无影灯下，熠熠生辉。抚摸着它，可以满足一个武侠迷对于暗器的所有幻想……
然而它的用法是这样的
↓↓
直接插入尿道，进行尿道扩张术。
我至今忘不了，第一次看见带教老师用它给一个尿道狭窄的小伙子进行扩张时的情景：
患者摆截石位(产妇生孩子的体位)，医生表面麻醉后，充分涂抹石蜡油，提起阴茎，缓缓插入扩张器。
我看见小伙子开始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尿道扩张器缓缓插入，我看见小伙子面部肌肉开始抽动，手指扣着床沿。尿道扩张器前进遇到阻力，我看见鲜血从小伙子的尿道口顺着扩张器的长杆流出来。
我听见他的叫声，然后不自觉地夹紧自己双腿，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尿道扩张术，不是我学医以后知道的最恐怖的事情!
后记：
一个专业的医生，很多时候需要压抑和隐藏自己作为一个常人的情感，冷酷、坚决地面对疾病。
这才是学医之后知道的最恐怖的事情。
本文由 wine iron、杨嘉煜、马虫授权发布。
责任编辑：猫羯座
排版设计：刘冬宸
图片来源：123rf.com.cn 正版图片库 / 原作者提供
投稿邮箱：tougao@dxy.cn
医生总是不缺故事可以讲。
学医后遇到最恐怖的事是什么？
点击「阅读原文」，畅所欲言!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丁香园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