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 10 块钱，你选择吃饱，还是治病？
2021/9/17 20:00:00 丁香园
本文作者：任悠悠
如果你的手里只有 10 美元，你是选择购买一家人一周的食物，还是选择预防一种随时可能致命的传染病？
在没有抵达坦桑尼亚之前，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从中国走向非洲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每年有超过 100 万人因被蚊子叮咬而死，其中大部分是得了疟疾。
中国去年本地感染疟疾病例数为 0，而在人口总数 5557 万的坦桑尼亚，每年有 1000～1200 万人患疟疾。
「坦桑尼亚没有独立的疾控系统，对于疟疾的检测是依托各级医院、社区卫生中心等机构。」中国疾控中心寄生虫病预防控制所研究员王多全，三年前跟随副所长肖宁来到坦桑尼亚，开展为期三年的中国、英国、坦桑尼亚三国共同合作的疟疾防控项目(以下简称「中英坦项目」)。
在这三年里，中方团队将「中国模式」「搬」到非洲，通过提升试点地区疟疾防控体系和能力建设，增强其疟疾防控的能力。
Ikwiriri 医疗中心新建的病区
我们来到试点县 Rufiji 辖区下的 Ikwiriri 镇，当地的医疗中心类似中国的县级医院，除了提供诊疗服务外，还兼具疾病防控的功能，有专门的疟疾检测实验室。
正在接受疟疾治疗的 13 岁男孩 Abdul
阻隔死神的屏障
在病房，8 张病床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个上面都挂着一顶蓝色蚊帐。医生对患者查体或进行其他操作时，要撩开蚊帐才能进行，结束后也会小心地为患者掖上蚊帐。
病房内的蚊帐
这看起来很魔幻，但在疟疾高流行区却是保命的必须。
疟疾通过蚊子叮咬传播，只要能够预防蚊子叮咬，就可免除受疟疾之苦和性命之忧。没有足够好的室内密封条件、没有空气过滤也没有足够的杀虫剂，在到处是茅草屋的坦桑尼亚，蚊帐预防蚊子叮咬可能是最切实经济的办法。
Ikwiriri 医疗中心的蚊帐跟普通蚊帐不同，它是「杀手版」蚊帐——药物浸泡蚊帐(Insecticide-Treated Nets，简称 ITN)。
药物浸泡，顾名思义是将蚊帐浸泡在杀虫剂(以除虫菊酯类为主)中。
人睡在蚊帐中，不仅蚊子无法近身，还可能杀死停留在蚊帐上的蚊子。浸泡的杀虫剂接触到蚊子后，会让蚊子死亡或者寿命缩短。
最早，蚊帐的药效只能维持 6 个月，6 个月之后需要重新浸泡，而且每次清洗，蚊帐的使用寿命都会折损。
之后，科学家们推出了升级版：长效杀虫剂处理蚊帐蚊帐(以下简称长效蚊帐)(Long lasting insecticide-treated nets，简称 LLITN)，这种蚊帐可以清洗 20 次，使用 3 年。
与 ITN 相比，LLITN 的优势在特殊的制作工艺：有的是在纺丝过程中直接将杀虫剂纺入蚊帐纤维中；或者在纤维表面做涂层处理，将杀虫剂包覆在涂层中；还有一种微胶囊处理技术，即将杀虫剂放进特殊的聚合物中，然后揉成微型胶囊。
中国疾控中心传染病预防控制所媒介生物控制室主任刘起勇解释：「尽管除虫菊酯有一定毒性，但在安全许可范围内，否则不会作为公共卫生杀虫剂使用。相对于蚊媒传染病的致命危害，蚊帐很合算、很值得大力推广。」
据统计，作为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预防疟疾的主要措施之一，自 2001 年以来，这类蚊帐已经挽救了 620 万人的生命。
一周的饭 or 一顶蚊帐？
在坦桑尼亚，每隔 3 年，政府会免费发放一次蚊帐，有需求的家庭可以申请领取。
这期间还会有国际组织、NGO 等补充发放。此次中英坦项目就发放了 5 万顶长效蚊帐，同时对试点地区的少量蚊帐进行了修补、补充。
但如果在这些机会之外，想要添置一顶新蚊帐，要自费购买，一顶蚊帐 7～10 美元。
为了了解蚊帐的使用情况，我们进入了 Mohoro 村庄。
在这里，远望望去，就能从屋顶的材质瞬间判断出居民的贫富差距。有的屋顶是不锈钢做的，有的是瓦质的，更多的是几层叠罗而成的茅草，风一吹，四散而飞。
Mwanane 家
走过坑坑洼洼的路，我们来到了 Mwanane 的家。黄泥土墙加茅草屋顶，门口两根细柱子撑着屋顶两个角，有种硬撑台面的勉强感。
Mwanane 早已站在门口，眼里带着警惕。或许是我们人太多，Mwanane 家里的小朋友被吓到了，缩到了妈妈怀里。小家伙带着鼻涕和眼泪，身上的针织裤破了一个大洞，因长期未洗而变得锃亮。
从她的身子侧面，我看到了木质房梁顶上挂着的蚊帐。蚊帐落满了灰，不仔细看，都很难分辨是木梁还是蚊帐。
摄影师提出进去拍摄蚊蚊帐，Mwanane 将蚊帐从房梁上放下来，也不知她从何处拉出一块海绵垫，铺在地上，客厅瞬间变成了卧室。
那顶蚊帐上，到处都是洞和缝补过的痕迹。尽管拍摄的时候 Mwanane 努力地掖着，但洞还是赫赫可见。
蚊帐再破旧也是用来防蚊，但在坦桑尼亚，我还看到了挪作他用的蚊帐。
2018 年年初，一项全球调查发现很多蚊帐并未用来防蚊，而是用来捕鱼、装饰婚纱、保护庄稼等他用，这种情况在东非最为严重。
媒体报道之后，引起一片哗然。各国也出台了相应的管制措施，例如在莫桑比克，一经发现蚊帐用于捕鱼，主人将遭受三年牢狱之灾。
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Parasitology 杂志就曾刊文指出：经济条件与蚊帐被滥用关系密切。
以坦桑尼亚为例，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6 年坦桑尼亚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 878.403 美元(中国 2016 年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约为 7849.75 美元)。2011 年，世界银行统计 49.1% 的坦桑尼亚人每天的生活消费水平低于 1.9 美元。
7～10 美元，可以吃一顿肯德基、看一场电影、或者坐一次出租车，但对坦桑尼亚人来说，一顶蚊帐相当于一周的伙食费。
蚊帐对他们而言，是珍贵的资产。若用于捕鱼，甚至能增加经济收入。
写在尾声
「尼日利亚到处是愿意给你下跪的人民。只要你给他们一份工作，几件衣服，一顿饭，一双脏皮鞋供他们去擦亮，一个空箩筐让他们把快要被太阳晒烂的番茄装进去，换几十元尼拉。」这是严歌苓在《非洲札记》写下的一段话。
非洲之旅，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孩子们身上破旧脏乱的衣服、磨穿底的黑色塑料拖鞋。
当人只剩下生存，面对 7～10 美元的保命蚊帐，我们是选择吃一周的饭，还是选择暴露在疟疾之下呢？(策划：刘颖慧、gyouza)
题图来源：图虫创意
文中插图来自盖茨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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