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到她垃圾桶边扒头发，她拍到他在医生办公室外哭泣
2022/3/2 丁香园
第一次割完乳房，真正见到自己伤口的时候，晨岑还是被吓哭了。两侧上肢垂下来时，左侧的腋窝大得可以塞下一个苹果。如果一时的丑陋能够换回健康，晨岑并不在意。她更在意四肢的平衡和协调，始终积极地做骨骼、肌肉的康复训练。 王晨岑，2015 年初确诊为三阴性乳腺癌，她的抗癌治疗经历了手术、化疗、放疗、再次化疗，再次手术。身为媒体人的丈夫陈晓夏，把镜头对准了妻子晨岑，定格下癌症日常中的那些「决定性瞬间」，并发布在公号「说一小下」。
失去左乳的晨岑趴在丈夫陈晓夏胸口低声喃喃：「我成单峰驼了。」 晓夏回答，我们的心脏贴得更近了。
失去健康与美丽
王晨岑，2015 年初确诊为三阴性乳腺癌，她的抗癌治疗经历了手术、化疗、放疗、再次化疗，再次手术。
化疗首先面对的是大把脱落的头发。尽管晨岑在化疗前就已经把长发剪短，两人也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由发际线往上的稀疏之势还是让晓夏很心疼。枕巾、衣领、沙发上到处都是掉下来的发茬，连眉毛都变得稀疏。
晨岑倒是觉得，头发快点儿掉干净也是解脱。
这是晨岑人生中最「丑」的时刻，但她并没有戴上晓夏买来的假发，而是裹着头巾就出门了。
晓夏用美国社会学家 Mark Bauerlein 的话来评价妻子：「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 99% 的事情对于别人毫无意义。」 他拍下放疗前在妻子身上画下的线，那又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纪念和斗争。
妻子患病以来，晓夏自认为最好的一张抓拍，是他有一天看见晨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蹲在垃圾桶边上用力扒拉头发的一瞬间。
晨岑发现了后，第一反应是把脸遮住不让拍，然后大笑说：「你太坏了，还鸡贼地偷拍我。」似乎有一些残忍，但晓夏说：「我们不做鸵鸟。要不然，所有的痕迹都不应该留下。」 然而第一次割完乳房，真正见到自己伤口的时候，晨岑还是被吓哭了。两侧上肢垂下来时，左侧的腋窝大得可以塞下一个苹果。如果一时的丑陋能够换回健康，晨岑并不在意。她更在意四肢的平衡和协调，始终积极地做骨骼、肌肉的康复训练。 失去左乳的晨岑趴在丈夫陈晓夏胸口低声喃喃：「我成单峰驼了。」 晓夏回答，我们的心脏贴得更近了。 他曾给妻子和失去的「那一半」——一只蛋糕点缀着一颗蓝莓——合了张影。
转移的癌症和生活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最后说：「那个让我痛苦、使我害怕的凶狠伙伴，径直向前走没有回头，永远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切除左侧乳房后，他们也曾期盼病魔也这样离开，而晨岑的癌症转移到了右乳。 丈夫晓夏承受不住，会背着晨岑哭，比如拿到病理报告后，晓夏坐在地铁上恸哭。而站在医生办公室外抹眼泪时，被妻子悄悄记录下来。
晨岑问晓夏为什么娶她，晓夏总开玩笑说：「是上天派我来拯救你的。」但晓夏不住落泪：「我真的能成为抱起她踯躅前行的那一位吗？我们知道抗癌道路上的生离死别总会悄然而至，生命列车的乘客有时来不及和你说再见。」
这一次，当时嚷嚷着左乳切除术后一定要做乳房再造的晨岑什么都没说。只说如果有了孩子，就没奶了。
因为在长期化疗中，晨岑内分泌紊乱，长期处于更年期状态，情绪时而波动。生理痛苦和心理压力的双重折磨考验着他们的意志力。身为患者家属，晓夏承担着更大的压力。他需要为妻子屏蔽掉治疗以外的一切重负。 《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这本书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书中是后人本心理学家肯 · 威尔伯和罹患乳癌的妻子崔雅共同挑战病魔的故事。他们煎熬过 5 年时间，但因肿瘤恶化，终而不治。 「痛苦不是惩罚，死亡不是失败，活着也不是一项奖赏。」—— 书中如是说。 每次化疗前晨岑都会感谢药水希望它们帮助自己渡过难关。也会倒计时剩余次数鼓励自己。药液进入身体就像外来物种侵袭。化疗药物盐酸吉西他滨进入血管的刺痛，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鼻翼渗出细密的汗珠。
「扛着，就赢了。」
晨岑和晓夏改变了击败病痛的观念，转而接纳它，原谅它，用勇气和意志面对生活。被接受，就是「恩宠」，接受这一事实，才是「勇气」。右乳切除前的最后一个化疗周期时，晓夏打趣说和妻子有了兄弟般的情谊：「好吧，晨岑真的成了飞机场，不过据说现在秀场更爱平胸。」 晓夏和晨岑尽可能让化疗舒服些，像是给手腕垫上毛巾，输液时翻翻书，戴着耳机听音乐，输液间隙就推着活动支架起身走走。晓夏推着支架，妻子跟在后面，中间拉着输液管，晓夏说，这场面像遛狗，晨岑说，就叫「遛暖」吧——暖是晨岑的笔名，也是晓夏对妻子的爱称。 为了拍一张喜感的合影，晨岑特意配合地拉长输液管，并指挥晓夏把输液支架拍进去。她很喜欢罗曼 · 罗兰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不要败给绝望「我们始终都只是小人物，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选择用什么方式活下去，不要败给生活。」 为了在心态上更接近正常人，晨岑在家里阅读、内观、听音乐、手作、照料植物。那些不能远行的日子里，晓夏就为妻子在家里营造一片绿色安静的世界。
两人同为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金融媒体班的同学。在化疗间隙，晨岑还是坚持去上了两三次课。
抵达过南极冰盖、非洲草原、大漠深处的晓夏，还是会带妻子尽可能地感受自然。年轻的晨岑在镜头前看不出病态，反而是晓夏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
晨岑说，治疗本来就是一个过程。世界上没有哪种魔法能嗖得一下让人好起来。
该悲伤还是可以悲伤，该聚餐还是要聚餐，该买菜做饭还是一样继续生活，并在生命的短暂和万物的永恒中找到平衡。 她说，死亡无可避免，我们可以做的，就是努力死得漂亮一点儿，我们也可以换个说法，叫「活得漂亮一点儿」。 这两句话本质上没有区别，却让我们谈及生死时，可以更加举重若轻。接受、放下，然后好好活着。
图片来源：Vincent Bourihon摄影：陈晓夏
策划：阿梨、z7、carollero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偶尔治愈(to-cure-sometimes)，授权丁香园转载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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