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自救:自检患癌后,作为唯一的医生,她把针扎向乳房
2022/6/4 14:00:00 丁香园

     作者:西西歪

     兑药、查房、写病历、填质控。对这位医生来说,即使身处世界最寒冷的地方,她的工作和平时医院里也大差不离。

     在南极,每一个科考站都是座孤岛,每座孤岛都几乎只有一位医生。

     而现在,这位科考站里唯一的医生,正盯着镜子里全裸的自己,恐惧到不自主战栗:

     她无意间在自己乳房上摸到一个肿块。出于医生的直觉和警惕,医生立刻自测并记录肿块的直径——可能是乳腺癌。

    

     医生在估算自己的肿块(YouTube 视频截图)

     她清楚地知道,站里没有设备,没有药品,也没有其他医生。谁也不知道这个肿块已经进行到什么地步,是否已经扩散。

     霎时间,死亡的恐惧让她如坠冰窟:「如果我倒下,整个科考站的人将没有任何健康保证,他们要怎么度过南极漫长的冬天。」

     三次没有麻醉的活检

     杰里(Jerri Nielsen)医生恐惧的根本源头,是外面一望无际的冰川。

     她在 99 年 6 月份发现乳腺肿块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本土的科考总部寻求帮助。但却被告知:总部除了提供远程医疗外,没有任何救援办法。

     南极洲,以冰原气候为主,地球上最酷寒的地区之一。一年中四季不分,仅有相对的暖季(11 月~翌年 3 月)和寒季(4~10 月)。

     每临寒季,南极沿岸地带温度可至 -30℃,内陆地区甚至可以达到 -70℃。而杰里医生工作的阿豪森·斯科特站,深入南极大陆内部,以位于南极极点而闻名。

    bilibili视频截图

     极致的寒冷、酷烈的风暴和致命的紫外辐射,在大自然的宣告下,没有人能进入南极。这也意味着在这段时间内,杰里医生将得不到任何救援。强行压下心头难以抑制的恐惧,杰里医生只能选择自救。首要任务就是明确诊断:自己乳腺的肿块究竟是不是乳腺癌?如果是,肿瘤目前进展到何种程度?

     按照正常临床上乳腺癌的诊断指南,针对原发肿瘤的评估首先应是常规的触诊检测,通过病灶的大小质地等进行初步判断。接下来则是通过如超声、钼靶或核磁共振等检查评估病灶的存在及恶性程度。一般认为活检是金标准,即通过超声引导下的穿刺活检或直接切除肿物做病理切片判断其性质。但在南极这些常规诊疗无疑是种奢望,她只能选择相对简便的乳腺肿块的穿刺活检。

     在远程医疗专家的建议下,她开始训练毫无医学背景的同事们,从零开始学习如临床基本操作。在有限的条件下,这些初学者只能在生鸡肉、地瓜等食物上进行活检练习。

    

    YouTube 视频截图

     杰里医生的胸部越来越痛,诊断已时不我待。短暂突击几天后,杰里医生就开始组织同事进行经皮乳腺穿刺活检。

     专家坐在屏幕里,穿着手术服的是理工科博士,而唯一的医生却躺在病床上。听起来很荒诞,但这就是一场真实发生在南极的活检手术。

     第一次进针,同事实在太紧张导致直接扎偏。第二次进针虽然成功取出标本,但同事涂片时没有注意无菌操作造成污染,功亏一篑。第三次进针,杰里医生决定自己动手,在同事辅助下自行抽吸肿块细胞并进行涂片检查。

     因影像学条件严重匮乏,整个活检过程中杰里没有接受任何麻醉措施:她需要生忍着疼痛来感受进针的部位和深度。

    

    YouTube 视频截图

     三次活检下,杰里终于克服了治病的第一关。但结果却并不乐观——远程专家表示杰里的活检结果提示恶性且已有扩散趋势,必须马上治疗。

     这时第二个难题出现了——没有化疗药。

     赌上性命的生死救援

     科考站头顶的极光,万千绚丽中也透露着绝对的惨冷:救援已是痴人说梦,而科考站只有抗生素等常规用药。

     「没有治疗的杰里医生能不能撑到 4 个月救援到来?」面对科考队员急切地质问,远程医疗屏幕回应的只有沉默。

     在回忆录里,一名地质学家曾如此写道: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杰里博士身受活刑等待死亡。我们经常以学习临床知识地名义偷偷打开联络器,请求甚至威胁本土进行医疗救援——哪怕带不走人,也请把药留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本土医学科学会决定冒险一试,和军方进行联合救援,代号「破冰」。

     在活检手术中外行且笨拙的各科博士们迎来了自己的主场:气象学家评估着最适宜的空投时间、地质学家划分着不会塌方的空投区域、工科博士开始着手制造汽油燃烧架以吸引空投......

     YouTube 视频截图

     7 月 11 日,一架顶着暴雪狂风的军用运输机如期而至,但现场的空气条件突然恶化,飞机不能按预期低空抛投,只能冒险高空投掷。

     幸运的是,除一台西门子超声波机器因降落伞未展开而在撞击中破裂外,所有补给品均幸免于难。杰里医生的治疗可以开始了。

     乳腺癌的化疗方案本需根据分型、分期、病理特征和患者身体状况等多方面因素综合考虑,但显然杰里医生没有过多选择。因南极救援资料是保密文件,杰里医生究竟用的什么化疗药物目前仍不得而知,但她在回忆录中有些许雪泥鸿爪:

     「我是急诊科医师,对癌症治疗涉猎较少。但好在空投里有大量资料,我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和专家们商量自己的用药。」

    

     当年的紫杉醇刚刚进入乳腺癌诊疗指南(电影截图)

     但不管怎么说,化疗过程都痛苦而煎熬。没有专业医护团队,也没有家人支持照顾。几个月后,化疗下的杰里医生日渐虚弱难以自治,只能教同事进行静脉注射。就算手臂上的针孔密密麻麻、淤青淤血,杰里医生也充满乐观。

    

     YouTube 视频截图

     10 月中旬,南极天气的一丝好转,预告着最终营救到来。

     即使南极已即将换季,撤离救援也并非十拿九稳。这一次军方决定派出直升机救援,冒险在极低温度下降落。

     好在天公作美,撤离当天没有风雪作祟。杰里医生成功撤离南极,这场耗时 4 个月、跨越数千英里的南极救援就此告一段落。

     极端环境下的南极医学

     杰里医生回家后,如愿进行了乳腺切除手术。术后她一边养病一边在自传《Ice Bound》中记录南极自救的经历,并致力于极端环境医疗的推广和宣传。

     有研究表明,考察队员到达南极后,内分泌系统,心血管系统,免疫系统和心理状态都会有改变。近年来,伴随着南极科考的逐渐深入,学术界对极地医疗的重视程度现也开始逐步提升。在正常环境和极端环境下的医学差异性也开始被逐步重视。

     从 1970 年以来的医疗记录来看,在南极最常见的医疗事件是创伤和意外,紧随其后的是些症状类疾病如头痛,消化不良和失眠。

     虽然看起来这些医疗事件并没有超出正常临床范围。但南极除科考站外就是无人区,远离人类社会。医疗局限性下,这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疾病也足以致命。

     一旦发生严重的医疗事件,常规的医疗救助方案无法实施,需要充分利用就近的医疗资源进行急救。当附近的医疗资源也无法满足时,只能等待医疗资源的运输和投放,不可预测且煎熬。

    

    10 年间在南极发生的主要疾病种类参考文献 2

     前世之鉴后事之师。1961 年,一名苏联医生在 Novolazarevskaja 南极研究站突发急性阑尾炎,他不得不进行近两个小时的无麻自我手术摘掉被感染的阑尾。今天,部分国家的南极科考人员在出发时都会预防性摘除阑尾和智齿。

     而杰里医生在南极的癌症自救的经历,也为现在的南极医疗救援提供重要参考。

     据文献显示,杰里医生赖以保命的远程会诊已经成为科考站标配。通过专用的卫星服务,极地医学部门和专家可以同步提供临床服务。现在的南极医务人员已经不仅仅只需要急诊知识,还须具备全科型诊断能力,并能够快速反应,准确治疗。这也意味着南极医生在手术,麻醉,影像,牙科,实验室技术等都要有所涉猎。

     日本一项对南极地区 13 个国家 18 个医疗站的国际比较研究发现,目前约 60%的医疗站都拥有在全身麻醉下进行手术的医疗设施。而我国自 1984 年开展极地考察至今,仍保持着零死亡的傲然记录。

    2020 年 12 月,我国极地医疗队成功救援澳洲科考队员BBC 新闻截图

     路漫漫其修远兮。自南极救援成功后,杰里医生多次返回曾经工作过的科考站。

     风雪依旧,却物是人非。曾经的生死战友们各奔东西,杰里也无力再回临床工作了:

     她的乳腺癌在数年后再次复发,迅速转移到了肝脏和骨髓,最后蔓延至脑组织。

     2009 年,杰里医生永远闭上了眼睛。

     杰里医生生前曾对媒体表示:南极不是地狱,相反她活的很开心。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她依然充满对医学的敬畏和憧憬。

     「医学不仅仅是穷尽人体奥秘,它的征程也在星辰大海之中。」致谢:本文经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乳腺外科博士 陈奇通 专业审核

     【注】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乳腺外科博士 陈奇通 审核意见:

     根据 2020 版 GLOBOCAN,当前乳腺癌已超过肺癌,成为女性最常见的癌症。仅 2020 年,全球乳腺癌新发病例便有约 230 万例,死亡病例约 68.5 万例。及早发现乳腺癌并采取适当的治疗措施,对于改善患者的预后十分重要。

     2020 年 CSCO 乳腺癌诊疗指南中,确诊早期乳腺癌应行检查包括体格检查、乳腺钼靶摄片、超声、乳腺磁共振、空心针穿刺等,确诊之后还需要进行病理诊断、分子分型,以指导临床用药。如 HER-2 阳性乳腺癌常规一线应用抗 HER-2 单抗靶向药物,而激素受体阳性乳腺癌首选内分泌治疗。尽管现今新的乳腺癌治疗药物层出不穷,临床工作者仍需面对乳腺癌耐药带来的潜在复发和转移风险,这也是当今乳腺癌研究所面临的巨大挑战。

     策划:Origami,gyouza,渣渣君监制:gyouza题图来源:YouTube 视频截图

     参考文献:[1] Lugg DJ. Antarctic medicine. JAMA. 2000 Apr 26;283(16):2082-4. doi: 10.1001/jama.283.16.2082. PMID: 10791487.[2] Fodstad H, Kondziolka D, Brophy BP, Roberts DW, Girvin JP. Arctic and Antarctic exploration including the contributions of physicians and effects of disease in the polar regions. Neurosurgery. 1999 May;44(5):925-39; discussion 939-40. doi: 10.1097/00006123-199905000-00001. PMID: 10232525.[3] Woolston C. Breast cancer. Nature. 2015 Nov 19;527(7578):S101. doi: 10.1038/527S101a. PMID: 26580154.[4] McDonald ES, Clark AS, Tchou J, Zhang P, Freedman GM. Clinical Diagnosis and Management of Breast Cancer. J Nucl Med. 2016 Feb;57 Suppl 1:9S-16S. doi: 10.2967/jnumed.115.157834. PMID: 26834110.[5] 张越巍.中国南极考察的医学保障[J].中国临床保健杂志,2007(02):172-175.[6] 高志光,甘迪,熊凯, 等.中国极地科考随船医疗保障的现状和改进[J].中华航海医学与高气压医学杂志,2018,25(2):103-105. DOI: 10.3760/cma.j.issn.1009-6906.2018.02.010.[7] http://www.issuesmagazine.com.au/article/issue-september-2012/lifelines-antarctic-medicine.html[8]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X9CwkuudrE[9] https://www.iarc.who.int/featured-news/latest-global-cancer-src="/asp/image.asp?m=0&w=wxid_9602156020911&u=https%3a%2f%2fmmbiz.qpic.cn/mmbiz_png/NzKkzoeG5s2XKicVIUf6cceYuEttS5qjXH66c2waA6lN5QXwtQj1Zn52aC7Ra1Zmph5nDwaVbG3ddoVhocgUruQ/6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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