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牙刷的女孩
2017/2/7 18:45:55雨果医生 医学科普与人文

     许多年前的一次夜班，我当值普外科二线，一线值班医生具体负责住院病人，无暇应付急诊会诊，这个工作由外科住院总医师负责。晚上十一点多，接到住院总电话，说有个女孩子吞进一牙刷，卡在胃里，在急诊科抢救大厅，要以最快速度赶到，检查团定过标准是十分钟，所以我住医院。

     女孩大约二十岁，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眼神忧郁迷离，焦虑又不愿说话，象刻意回避着神马，我想不会是过程，刷着刷着就进去了太过简单，神马该是怎嘛就进去了的缘由。吞进的缘由与病情诊治干系不大，也没追问。一看不需急诊抢救，我才把悬着的心放下，住院总又不知去向，可能被唤到哪里会诊，于是向急诊当值医生了解病情。

    

     原来女孩儿是名大学生，独自坐公交车从大学城过来，说自已吞下了一只牙刷，还没出现明显不适。做的X线照片显示牙刷己在胃里，凭经验判断，如此长的塑料硬物不被消化，由于太长，又不能弯曲，经过全消化道从肛门排出的过程，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所以医生不能放任它留在胃里，或等其自行排出。因为牙刷可能引起阻塞或刺破消化道导致更大的危险，做手术吧创伤又太大，不值!当即把情况向女孩简要说明，又对当值医师询问有没有请内镜医生看过，试一下胃镜下取牙刷。答案是请了也看了，但不能做，原因一大堆，比如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内镜室没有按排急诊值班，没有消毒好的内镜等，女孩一个人无家属鉴字，若是做了好了没人夸，若是做了坏了会挨打，没人负的起这个责任。由于女孩子暂时没有出现消化道阻塞、穿孔或出血的表现，就当即安慰她留急诊观察，等明早外地赶来的父亲一到，等内镜室上班的门一开，我的所谓美丽愿望也许就会实现。

    

     一夜再无急诊，心中总有挂念，忐忑不安，难入睡眠。

     第二天中午，第一台手术后的间歇，给住院总打电话得知女孩儿转院了，顿时心塞!为什么没有做胃镜的原因太多，这年头太烦心的事很多，一想悲催，再想生气，到三想就要吐血了，最好不要再想，却又忍不住去想!所以自己很多的累都是自找的，本于我无关，又与我有关，反正我难逃自责。如同犯下罪，说出来是泪。有人说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才会有更多的快乐，要么成傻子，要么抑郁，MY GOD，万幸!我还能写出来，要么真的抑郁了。

     胃镜取上消化道內的异物，安全可行，异物能进去并能到达所在的地方，就有可能在内镜帮助下原路返回，这是常人都能悟出的道理，算不上什么创新，但是迫于当今紧张的医患关系，以前没做过，新开展项目要领导把关甚至申批，不然后果自负，成功不足喜，万一失败，出观医患纠纷，无休止的家属纠缠，打闹，恐吓等后果可想而知。若我是内镜医生，也许会冒险尝试一下，小成本大回报也可欣喜一下，但心情重压之下我不快乐!女孩子孤独自责的目光触动过我，而且让我更无助，我不是内镜医生，却想帮她，又帮不了她。

     曾拜读过一篇四川同行的博文：“夜行千里来看病的小女孩，长大后，你会不会与我相煎”，文中讲述了成都一家医院医生奋力抢救一个小女孩的经历。一个来自雪域高原的六岁藏族女孩，误吞了铜钱大小的一枚金属片，嵌顿在食管，连夜赶往雅安医院没法取，接着又辗转到成都。从惊心动魄的抢救到令人欢欣鼓舞的效果，细节不再赘述，事后作者又重新深刻认识内镜取出金属片的风险，并想出把异物放进避孕套再往外拉出或许更安全。

     同行文中无不透露出对现实医患紧张局势的隐忧，想必抢救成功的喜悦是短暂的，而用避孕套把异物放进去再往外拉出的想法是总结也是后怕，失败的后果可能是同胞相煎，隐忧挥之不去，所以心情总是那么的压抑。

     然而隔三差五医患纠纷的消息，在医护的朋友圈刷屏，多谴责愤怒。而患方朋友圈则杀声四起。地球人都知道和已经在多时多地发生的医闹事件，很快就会失去新闻的即时力，影响力还不及凤姐宝宝之流吹一口气，放一个屁。打砸医院伤医甚至杀医，赤裸裸刑事案件穿上医患纠纷的底裤，杀人犯成为弱者，维护河蟹，第三方还要保持谨慎的中立，所谓严惩被执行起来却软绵无力，还不及凤姐宝宝之流吹半口气，放半个屁。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的时代，如谁把处于同一战壕中的医患对立起来，转移视线制造人民内部矛盾，非但解决不了看病难看病贵这一世界难题，终将成人民罪人并不为过。

     无独有偶，无巧不成书。几个月后的一个夜班，好象春晚电视剧重播，晚上十点多，女大学生，无家属同学陪伴，如我所料的故事情节再次上演。但几天后在当地影响颇大的都市报上看到了结局，女孩当夜辗转多家医院后，最终在一家兄弟医院通过胃镜无创伤地取出了牙刷，大圆满结局。连续两次，女孩回避缘由戳中了人们的好奇心，单纯技术难度不大，但被兄弟医院做了，兄弟好牛!小轰动，可惜不是我，小遗憾，受累又是我自找。

     社会总在进步，历史发展的车轮滚滚向前，偶有停顿或倒车，请注意：推动或阻挡它的外力或可来自历史评判。放眼浩瀚宇宙长河，普通人或普通事的力量是多么的卑微，生命历时又是多么的短暂。收回短浅的眼光注视当下，可喜地看到我院已设立内镜急诊值班，白天和黑夜，随叫随到，并且已经成功取出许多急性消化道异物。

     错过了两位女孩取出牙刷后的欣慰目光，我仍然看到了迟到的希望曙光，女孩那忧郁眼神，想忘却，欣慰目光，已见不到。

     注1：图片来自网络，用于非盈利性医学科普。

     注2：消化道异物。超过80%的消化道异物可以自行排出，即经口入，经肛门出，近20%需要非手术性干预，不到1%需要手术。因此，大多数异物可以置之不理。但当下许多内镜医师常情不自禁地想要从食管，胃或十二指肠取出异物，多因代价很小，取出成就很大，收益/代价比值更大。对小而圆的物体可观察，不必过分担忧。如观察中判断异物引起穿孔，出血，或梗阻危险增大时，应干预。(下图是某内镜中心所取消化道异物)

    

     注3：以下是胃镜下用安全套取瓶盖的报道。不取可以吗？答案是完全可以，取还是不取，由医生决定。经肛门排出前有发生危险的可能，取，收益远大于代价，再三权衡，选择了取。取还是不取，谁占上风就看医患双方的心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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