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五四|重新发现国家
2022/5/4 20:06:51 人间三角

    

     昨天的文章(点击阅读)有读者留言,不赞同将国家拟人化。这是一个好问题。国家可不可以拟人化?

     我们都熟悉一个说法“国家是暴力机器”,如果国家是机器,那么自然不能拟人化。除非我们把人都当成机器上的零件,但那也不是把国家拟人化,而是把人拟机器化。

     但是我们又会说“祖国母亲”,不光我们这么说,全世界都这么说。国家不可能既是机器又是母亲。所以说,我们把国家比作什么,要看具体情境。

     国家不是放大的个人,但我们要认识,要表达,就需要借用比喻。

     把国家拟人化,是在所难免的,没办法一概杜绝。因为我们最熟悉的就是人,最感兴趣的也是人,人是万物的尺度,国家自然也是万物的一种。

     研究现代民族国家形成的约瑟夫· R· 斯特雷耶说:“一个国家本质上是存在于它国民的内心和思想中的;如果国民内心不承认国家的存在,那么任何逻辑推导都不可能使国家存在”。

     休谟认为,宗教来源于人类对神秘力量的崇拜和自身命运的担忧,而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人们总是赋予神秘力量以自己熟悉的人类特质。

     美国被叫做山姆大叔,穿着马甲礼服,头戴星条旗纹样的高礼帽、身材高瘦、留着山羊胡;英国被叫做约翰牛,一个头戴高帽、足蹬长靴、手持雨伞的矮胖绅士。这些都是国家的拟人化。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名言是“朕即国家”,最是赤裸。

     西德总理维利·勃兰特在华沙犹太隔离区起义纪念碑前下跪,他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国家。这也是为国家赋予人格的表现。如果国家只是冷冰冰的抽象事物,那么是没办法下跪忏悔的。

     中国民众喜欢说国家也不容易,也是不自觉地把国家拟人化。

     郁达夫的小说《沉沦》里有几句著名的话:“罢了罢了,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就爱我的祖国,我就把我的祖国当作了情人吧。”“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考虑到主人公所处的历史情境,我们要理解他的亵渎与错乱。

     《沉沦》定稿于1921年5月9日。1922年,《申报》创刊50年,以50年来中国为题,向社会各界征文。蒋百里撰文,说中国如一个酒精中毒的病人,抢步前行,跌跌撞撞,在内忧外患的挤压下,几乎失去了理性。没有理性,就只剩下一时痛快的酒性。酒性意味着制度化低,可预期也低,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也都会发生。

     所以真正的问题的不是能不能把国家拟人化,而是如何把国家拟人化。我们想做什么样的人,与我们想生活在什么样的国家,在本质上是相通的。

     “你所站立的那个地方,正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国便不黑暗。”

     这段话每次读来,都能给人以力量。它让我们觉得,国家并不遥远神秘,个人并非微不足道。

     2010年熊培云老师出版了一本书,书名颇能代表那个时候的思潮——《重新发现社会》。但是十多年过去了,我却愈发觉得,中国知识人的核心任务不是重新发现社会,而是重新发现国家。

     国家是想象出来的,更是表达出来的。无数人头脑中的共同想象,必转化为不可阻挡的历史江河。

     孔飞力指出了一个长期遭到忽视的事实:“中国作为一个统一国家而进入现代,这被我们视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结果,其背后的意义反而为我们所忽略了。……甚至在军阀混战的动乱岁月里,从来没有什么将某一省份分离出去的行动或建立邦联的建议,能够同中国人民关于国家统一的压倒一切的向往相匹敌。”

     梁漱溟先生在抗战中写《中国文化要义》,感慨中国之大:“我一再退守以后,土地依然甚大,人口依然甚多,资源依然甚富……平时我们的国大,自己亦不觉;此时则感触亲切,憬然有悟。这是祖宗的遗业,文化的成果,而后人食其福。但细想起来,食其福者亦未尝不受其累。中国之不易亡者在此,中国之不易兴者或亦在此。”

     “中国”二字,真有无限魔力,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有。想要绕开“国”字而去探讨我们的问题,终是徒劳。许多个人问题、社会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什么是理想的中国人、如何做理想的中国人。理想的中国人,其实就是人格化的中国理想。

     如果把中国想象成一个人,我的头脑中出现的是一位表里如一、人不知而不愠的君子。

     梁漱溟先生在《中国文化要义》序言中说:“我生而为中国人,恰逢近数十年中国问题极端严重之秋,其为中国问题所困恼自是当然。”思考人生问题,实在与思考中国问题不能分开,今日依然。

     写在2022年5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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