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真正的媒体”就好了?
2022/5/24 21:09:06 人间三角

    

     文|西坡

     下单这本《重读经典的伟大冒险》时,我对它几乎一无所知,只是从某处读到了书中的一段话,觉得深合我心。这几乎是一句废话,一个人对自己没有阅读过的书可不都是一无所知吗?对也不对,现在我们不管是买书还是找餐馆,习惯是先在网上查找一番点评,确认值得再下手。但随着人们习惯的改变,网络点评也开始注水造假,可靠性持续降低。更要紧的是,先查户口再约会的做法,让我们失去了随机漫步的乐趣。

     书拿到手刚一会,读了个楔子,我便确定这是最适合我当下阅读的一本书。作者大卫·丹比把阅读西方人文经典当作一场冒险,那我在无知状态下下单这本书也算是小冒险吧。冒险就该得到奖励。

     大卫·丹比的身份是记者、评论家、作家,1943年出生,1961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读大一。哥伦比亚大学有两门全校必修的核心课程,一门是文学人文,着重于欧洲文学经典的标准选读;另一门是当代文明,选读哲学和社会理论的经典作品。

     1991年,人到中年、事业有成的大卫·丹比带着“解决危机”的期待,决定重回哥伦比亚大学,再来一趟阅读经典之旅。我也是个正在经历中年危机的评论员,虽然并非事业有成,中美两国的媒体环境也大相径庭,但是大卫·丹比对媒体人精神危机的感受与描述,让我忍不住低声惊呼,仿佛那是另一个时空中的自己。

     他说自己一直很喜欢给杂志写稿,但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开始变得厌倦,厌烦于继续过着“镜像社会”中的生活。我也曾经很喜欢给媒体写稿,不管是自己供职的媒体还是其他媒体,谈一些自己能够理解的问题,把思路整理清楚,文字码整齐,这本身就令人愉悦,何况还有稿费。但是到了后来,为媒体写稿变成一项苦差。话题越来越重复、琐碎而乏味,感觉媒体世界离真实世界越来越远,个人在思考与写作上都不能进步,精神上的困顿却不断加重。不负责任的说一句,对自己有要求的中国写作者背负的精神压力应该大于美国同行。

     大卫·丹比对媒体社会的厌烦,让人想不代入都不行:

     “媒体是传播讯息的,但20世纪90年代的讯息已经变得短暂而不稳定。一出现,它就被四分五裂,其中一些碎片获得升级,剩下的被驱离舞台。没有人掌握足够的资讯,这正是令时下许多美国人万分焦躁不安的原因之一。像许多人一样,我倒了胃口却仍然饥饿;我被铸进现代’活在媒体里’的模子中,兴奋激动却又充满嫌恶。”

     把这段话里的“20世纪90年代”换成“21世纪20年代”,把“美国人”换成“中国人”,似乎并无任何违和感。虽然我们可能已经没有真正的媒体了,但我们对碎片化的资讯一点都不陌生。我们的独特问题在于,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在于,中国只要有“真正的媒体”就好了。可是,美国算是有“真正的媒体”吗?那么美国的媒体更多生产病原体还是生产治病的药吗?再说回咱们,我们的媒体就像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我们为什么要期待它能解决其他重大问题呢?对“真媒体”的执念,或许是需要破除的。

     我们或许要承认,不管哪里的媒体、社交媒体,都是一架巨大的幻灯机,它们在每个社会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但也都会生产催人发狂的幻象。

     大卫·丹比之所以要重读经典,部分原因是“我已经不再知道我知道什么了。我觉得我读过的、懂得的东西在流失。我有的是缺乏知识的资讯、缺乏原则的意见、缺乏信念的本能。”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吗?我们还可以加一个“缺乏情感的情绪”。

     他接着写,“我坐在楼上阳台眺望大海时,这座建筑的地基正在粉碎。我感觉到了摇晃,知道自己有麻烦了。我感到我的自我认同软化了,溶进了表象的氛围中,而我不知道它和我之间的分际何在。我自己的记忆在媒体生活的浓雾中衰退,我仿佛成为一个旁观者,没有真正活过的生活。”

     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才刚刚兴起,移动互联网还遥不可及,全部人口永远在线的社交媒体还不可想象。大卫·丹比好歹还感受过坚实的地基。碎片还可以更碎,浓雾还可以更浓,今天,自我与幻象之间只剩下一根头发丝的空隙。每天努力让自己不发疯,已经很不容易了。有时候,我们忍不住羡慕那些已经疯的人,至少他们表现得很坚定,而我们还在挣扎。

     这两年,有一种古老的本能从我体内涌出——找到属于自己的地面,一寸一寸重新生长。目前,我的力量还很充裕。每次读到心有戚戚的书或文章,都会增强我的信心,不管身在何处,不发疯都是可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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