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值得，正因为荒诞无处不在
2022/7/7 20:33:54 人间三角

    

     文｜西坡

     我以前喜欢读讲道理的书，现在喜欢读讲故事的书。我发现，好的故事往往都包含着好的道理，但是一直读故事人会有负罪感。好像读社科书是上进的，读小说却是颓废的，可能人的大脑有一种防御机制，所有容易让人上瘾的事都应该加以警惕。

     这几天在读《十日谈》，一本十分应景的书。《十日谈》的背景是瘟疫，让欧洲损失了三分之一人口的黑死病。跟那场瘟疫相比，我们正在经历的瘟疫简直不值一提。薄伽丘在开头描述了人类在大疫之下的无助与悲惨，“健康人只要一接触病人就会传染上，仿佛干燥或涂过油的东西太靠近火焰就会起燃。”

     瘟疫对人的心态造成巨大的影响，“令人敬畏的法律和天条的权威开始土崩瓦解”，社会变得极度扭曲。一些人躲在家里，对外面的死亡或疫病不闻不问；另一些人则选择纵欲，肆无忌惮地纵酒狂欢，胡作非为。

     在这种背景下，佛罗伦萨的十个青年男女跑到乡下的别墅里，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所以这就是本欧洲中世纪故事会。这本故事会特别适合当下来阅读，因为大部分故事的主题都是人应该与无常的命运共处。其中有一个故事对我起到了很大的安慰作用，我相信也能安慰到你，但你可能想象不出来是哪一种安慰。

     说是巴黎有两个商人，为人都忠诚正直，一个叫詹诺托，信仰基督教，另一个是名叫亚伯拉罕的犹太人。詹诺托见他的朋友如此聪明能干，但是由于没有正确的信仰，善良正直的灵魂难免沉沦，不禁产生了怜悯同情。于是詹诺托劝亚伯拉罕改信基督教。犹太人拗不过他，便对他说：

     既然你这么希望我信奉基督，那我就去罗马考察一下，看看你所说的天主派驻人间的代理人，瞻仰教皇、红衣主教和教士们的风貌和气派。

     詹诺托一听这话就泄气了，他知道罗马教廷是什么德行。“只要让他看到教会中的人过的不堪入目的腐化堕落的生活，别说他身为犹太人而皈依基督，连本来信奉基督的也会改信犹太教。”

     詹诺托想劝阻亚伯拉罕不要去罗马考察，但亚伯拉罕还是去了。亚伯拉罕到了罗马，发现罗马教廷从上到下都腐化不堪，非但喜欢女人，还好男色。看来是真的腐。而且他们还花天酒地、爱财如命。

     调查完罗马的真相，亚伯拉罕回到了巴黎。詹诺托去看他，心知这位朋友肯定不会改信基督教了。亚伯拉罕向他痛斥罗马教廷的腐化堕落：“我在那里根本没有看到圣洁、虔诚、慈善、模范的生活，或者称得上教士的人。我在各处看到的仿佛只有淫乱、贪婪、饕餮、欺诈、妒忌、傲慢，甚至还有更丑恶的现象，以致我觉得那里不是一个神圣的温床，而是罪恶的策源地。照说你们的大大小小的带路人原应是基督教的基础和支柱，可是依我看，他们殚精竭虑，把聪明才智都用于搞垮基督教，想把它从世界上抹掉。”

     对于犹太人历数的这些丑恶现象，詹诺托当然并不意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朋友话锋一转，决定加入基督教。

     亚伯拉罕的逻辑是，罗马教廷从上到下都致力于毁灭基督教，但是他们却没有成功，基督教反而在不断发展，这只能说明这个宗教根基深厚，很神圣，很正宗。这个犹太人于是说：“现在我公开宣布，世上任什么都阻挡不住我成为基督徒。”

     一个宗教连自己人百般作恶都毁不掉，只能证明自己很强大。这个逻辑是不是无懈可击，是不是很应景？

     经常有读者抱怨，每天都有一个震碎三观的新闻，再也无法热爱这个世界了。是的，我们经常看到1+1=3这样的算式公然写在黑板上，也经常看到昨天的新闻与今天的事实对不上号。但我们就应该绝望吗？不，你要换个角度思考。

     我们看到那么多人在努力地破坏世界，在认真地混淆是非，在孜孜不倦地颠倒黑白，但世界并没有坏成想象中的样子。所以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默默地守护着我们，在悄悄改写着黑板上的错误答案。

     人间值得，虽然荒诞无处不在。人间值得，正因为荒诞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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