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到了极点，就会荒谬丛生
2023/1/11 13:07:06 人间三角

    

     文｜西坡

     一个幽灵，实用主义的幽灵，在我们头顶上徘徊。

     实用主义者似乎不应该相信幽灵，因为古往今来谁也没有证实过幽灵的存在，怎么自己会成为幽灵？思想的奥秘正在于此。你以为的实，其实是虚；你以为的虚，其实是实。

     在无往不在的战斗中，实用主义敌不过任何幽灵，不管是权力的幽灵，金钱的幽灵，还是歪理邪说的幽灵。所以实用主义是最虚弱无力的那款幽灵。

     被实用主义俘获的人群，是任人宰割的羊群，三两只牧羊犬，就可以看管一大群。假如牧羊犬发了疯，或瞎了眼，羊群就会跌入悬崖，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终日兢兢业业地啃草，无怨无悔地上交羊毛，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实用主义者主导的社会，会周期性出现荒谬的局面，三年一小荒，十年一大荒。妖风不从天上来，不从海上来，而是从每个实用主义者浮荡不定的内心深处来。实用主义的土壤，是最适合怪力乱神发育的土壤。

     实用主义者，即便数量再多，也只是一根香肠而已。在屠夫的砧板上，再庞大的香肠，都抵御不了最钝的刀。但是香肠却会抱怨生锈的刀，钝刀割肉，疼啊。所以香肠总是敦促或者祈祷屠夫把刀磨快一点。

     没事的时候，香肠们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怀念前一把刀。那真是一把好刀啊，砍铜剁铁，吹毛得过，杀人不见血。现在这刀不中用啊，真是一刀不如一刀了。嘘，小点声，香肠伸出手照脖子上比划比划，再不中用的刀，砍你还不是玩似的。于是香肠们安静下来，睡着了，不约而同地做起同一个美梦，在梦里，每一把刀随身携带磨刀石，挂在最幸运的羊的脖子下边。风一吹，叮叮当当，像风铃一样悦耳。

     每一只羊都是理性的，不见青草不张嘴，不见河水不迈腿。为什么总是走上绝路呢？有人说，羊太自私，没有奉献精神。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羊被薅羊毛的时候，甚至被杀了吃肉的时候，从来不抱怨。羊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农场主不能等我长肥一点，最好成个家下个崽，再动手？我明明可以创造更大的价值，为什么不能放眼长远一点呢？

     羊最叛逆的想法，就是跳槽去其他农场，据说那里的天更蓝，水更清，牧羊犬更温柔。

     是什么把人变成了羊？是对痛苦的抗拒，是对虚无的躲避，是对死亡的无边恐惧。羊的眼睛里，容不得一丝灰暗，他们的终极梦想就是从一个摇篮到另一个摇篮。他们希望永远有一个安稳的窝，永远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拍打着自己入睡。他们绝不要听恐怖的雷声，所以天空中电光一闪，他们便会紧紧地挤在一起，在彼此的咩咩声中享受片刻安稳。

     实用主义的头脑，是最善于分析利弊的。鞭子在左边响起，他们便挤向右边，鞭子从右边响起，他们便挤向左边。挥鞭子的手，不需要太用力，因为鞭子的威力会在羊群中自动传递。最高明的羊群会产生一种集体幻觉，鞭子不是牧人举起来的，而是羊群凭着自己无形的手举起来的。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羊群里。婴儿长大，以为周围都是和自己一样有灵魂的人，却发现到处都是披着人皮的羊。这是人生第一次幻灭，也是人与羊在精神上分道扬镳的时刻。有的人发现，人实在太少了，做人也实在太累太危险了，还是做羊好，安全而实惠。于是他们转身便迎着草的方向，咩咩跑了起来。还有一些人，在梦醒之后，绝望地看到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但他们终于还是决定不加入羊群。哪怕一个人，也只能继续赶路。

     转机恰恰是在绝望之后出现的。走着走着，他蓦然发现，羊群里夹杂着不少人影。原来大家都躲了起来。每个独立行走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孤独。人的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才能够看清真正会发光的物体。而在强光灯的照射下，每个人都是盲目的。

     要想听见人声，辨清方向，你只能步入黑暗。世界是个调皮的孩子，你要读懂他的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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