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读了多少书,决定你能过得有多好
2018/10/27 十点读书

    

    

     文 | 蒋苡芯 · 主播 | 应犹

     十点原创

    

     北京刚入秋的一个下午,十点读书的采访者在梁文道先生的北京办公室见到了他。他刚和脱口秀演员李诞进行完连线对谈,见到我们来,极为主动与礼貌地打招呼,弯腰握手。

     和在媒体上所呈现出“锐利梁文道”的形象不同,近2个小时的采访中,他整个人都被一股温和的气质包裹着,语速较为缓慢地回答着每个问题。

     梁文道不擅长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遇到“请具体举例谈谈”的问题时,也总是举一个现象为例子,或者直接说“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出来”“很难去讲”“我不太喜欢简化地去归纳一个东西”。

     梁文道觉得,所历故事和所看书籍对他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随着年纪越长,他可以明显感知到的是,这些影响已经把他内心温和与叛逆这两股互为撕扯的力量,自洽得很好。

    

     叛逆

     年轻时的梁文道,确是个叛逆的男孩。

     他曾说,自己从小就不受约束,讨厌制度,因此产生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像所有的叛逆青年一样,做出了一些引人注目的行为。

     家人也评价他害怕沉默的生活,性格颇有“离经叛道”的感觉。

     成长环境对他的影响很深。

    

     ▲ 梁文道

     20世纪70年代末,梁文道在台湾读小学。

     梁文道在学校学到的地理知识是:“中国的第一大淡水湖是洞庭湖。”

     在授课过程中,老师又告诉梁文道和他的同学:“实际上鄱阳湖才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

     “那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们明知道是错的,还要教这个,考这个呢?”

     梁文道想,一个人要学习的,到底是真实的事实,还是某些人从各自立场出发,所告诉我们的东西。

     由于父母远居香港,那时,梁文道常往返于香港和台湾间。接触香港自由、多元的文化氛围后,梁文道对台湾学校教授的那套东西很难信服。

     高中时,梁文道回到了香港,15岁的男孩看着自己的入学注册通知书上,写着“梁先生收”4个字,他第一次觉得“被尊重了”。

     他后来常说,是在香港不同的生活经历,给了他一种放松感和救赎感。

    

     阅读

     梁文道从小就爱读书。

     他觉得,读书是磨练每个人的磨刀石,一个人如果要让自己保持锐利的话,就需要读书。

     幼时和外公住在一起时,他便受外公指导,读了《水浒传》《三国演义》《四书》。

     天主教学校的教育背景也让梁文道颇爱哲学,初中开始,其阅读范畴便涉猎于此。海德格尔、福柯、亚里士多德、弗洛伊德等人名字,影响了他的整个思想倾向和路数。

    

     ▲ 梁文道

     “我年轻的时候写了很多东西,我大概今天都不一定会完全同意。”随着年龄增长,梁文道逐渐觉得,读书不是完全地吸收或者接纳,而是在跟不同的作者争辩,了解这些人在想什么,慢慢也就培养出了一种多方面观察和思考的习惯。

     梁文道至今保持一个习惯,如果他知道某个报刊、杂志的立场大概是怎样的话,除了每天看它,他还一定会去看那些相反立场的报刊、杂志。

     梁文道认为,一个人讯息接受的范围会影响到他的思想范围。

     当思想范围在逐渐扩大的时候,梁文道逐渐有了一个野心。

     马克思说,哲学家只能解释世界,但不能改变世界。“我要做的是改变世界”

     硕士毕业后,梁文道选择投身媒体,用他所认为的最快方式去实现宏愿。

    

     ▲《锵锵三人行》的“铁三角”:许子东、窦文涛、梁文道(右一)

     1999年,梁文道加入了凤凰卫视的谈话类节目《锵锵三人行》,一待就是19年。

     2006年,时任凤凰卫视老板的刘长乐找梁文道聊天,请他在电视台也开一档读书节目。刘长乐给梁文道建议了两种节目形式:一个星期固定一个钟头,或者每天一点零碎时间。

     当时主流电视台都在做大节目,比如:央视的《百家讲堂》《探索·发现》、湖南卫视的《超级女声》、东方卫视的《加油好男儿》《舞林大会》……但梁文道在刘长乐提供的选项里,选了后者。

     于是,有了后来大家熟悉的《开卷八分钟》。

    

     ▲ 梁文道在主持《开卷八分钟》

     他没承诺过8分钟讲完一整本书。梁文道所采取的方法,是抽取每本书中特别有趣的、吸引人的部分,提出书中的一个或几个概念,与当时所处的时空、环境进行对话。

     彼时,梁文道希望,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可以把《开卷八分钟》做成有影响力和对社会有贡献的节目,维系大众摇摇欲坠的阅读习惯。

     就像美国脱口秀女王欧普拉·温弗莉主持的读书节目《欧普拉读书俱乐部》一般,只要是欧普拉介绍的书,就会成为畅销书。

     《开卷八分钟》播了整整八年,推荐千余本书,成为世界上坚持期数最多的读书电视节目。截止2014年12月31日停播时,播出集数高达2300多集。

    

     表达

     梁文道的名字,时常活跃于各类媒体上,但他本人,却会刻意和时代潮流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不玩脸书,没有微博、朋友圈,手机长期关机。至今,他仍然过着一种保守而传统的资讯生活,每天获取信息的来源,仍是报纸、电视新闻和一些订阅新闻社网站的邮件。

     “如果我天天都泡在网上,会看不到后面的东西,我需要这样一个距离让我看清楚,才能够去表达。”

     “您觉得您是一个喜欢表态的人吗?”十点读书问他。

     “不是很喜欢。”

    

     ▲ 梁文道

     虽然常常批评很多东西,对很多事情有意见,但梁文道认为,评论并不是在做一个学术的东西,也不是一个人文学企图心的表达,而是一种公共介入,是为了跟大家分享对于时局的某些看法、分析和判断。

     再谈论起《锵锵三人行》和《开卷八分钟》的停播,梁文道告诉十点读书:“已经尽了责任,并不会感到惋惜和痛苦,它们已经走了。”

     他现在仍然继续想做的,是“用好我能用的空间,继续读书,继续表达,影响到可以影响的人。”

     他说,现在已经不太关心自己能不能够改变香港、改变中国、改变世界了,他也不再在意别人对他是“同意”或者“反对”。

     “我只在乎我有没有尽责任。”

    

     困扰

     最近几年,梁文道陷入一种困扰中。

     常年行迹于两岸三地,有很多年轻人不断向他提出关于“理想与现实”的疑惑。

     “遇到理想和现实的矛盾该怎么办?”

     “是不是应该不管现实,追求理想?”

     “我热爱真理、哲学、艺术,但身边的人总觉得我神经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甚至认为我不应该沉迷于思考……我感到非常抑郁。”

     ......

     梁文道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人生导师”。他不习惯这样的身份,也认为年轻人对“理想”概念的认知有所偏差。

     他自嘲,“我这辈子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在《八分》的嘉宾对谈中,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现在备受年轻人喜爱,也同样被当成“人生导师”的脱口秀演员李诞。

    

     ▲ 梁文道在录制音频读书类节目《八分》

     李诞也曾有过这样的阶段——喜欢用一些大词,总结关于人生的许多事情。他在对谈中反思,“其实生活中没有遇到真正的问题,才会去聊这些问题。”

     梁文道告诉李诞,他更喜欢来具体分析,以期通过询问具体的问题,得出一个可能像答案的方向。

     他常把理想和现实分开来想。

     因为热爱读书、思考,喜欢人文社科相关,梁文道把对生活的要求降得很低,年轻时觉得不用上大学都行,而今仍对做什么工作没有挑剔。

     梁文道所在意的,是他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不愿意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认为,今天很多人谈论的理想,只是在职业上最后要做什么工作而已。

     他把理想简化成了另一个概念——就是你爱什么,你有多热爱一件事情,你有多热爱你想成为的人的那种状态。

     梁文道常常觉得,现在的人常会把生命与生计混淆在一起,生计是我赖以谋生的东西,是想做什么,想赚多少钱,几十岁想要财务自由……

     而生命则是“我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人生活着是为了什么”“做什么会让我快乐”。

     十点读书 x 梁文道先生 对谈

     十点读书:《八分》这档节目,您更多地是想呈现一些什么呢?和之前做过的读书类节目《一千零一夜》《开卷八分钟》有什么区别?

     梁文道:这个节目跟《一千零一夜》《开卷八分钟》有一脉相承的地方,都是要谈文化、谈书,但也有不同。

     以前我做《开卷八分钟》,有时候也会贴着一些事情走,比如说大家都在关注某一个纪念日,那我可能会介绍一些相关的书。这次《八分》和电台合作,我希望更强调这种结合,能跟当下的社会有更多关系。

     然后,我会选择一些相应的文化内容,同时涉及到书籍、影视、文化现象等维度。比如说举个例子,我今天下午或者晚上还要做一集,就要谈巴西的博物馆大火,谈人类的文明知识是怎么样被摧毁,它会带来什么,消失什么。

     与此同时,我会介绍一本书,谈世界史上最有名的一个图书馆“亚历山大图书馆”被焚毁的故事。这个事情与现在已相隔了两千多年,但是里面有些教训,有些故事我觉得是能够勾连起来的。

    

     ▲ 梁文道主持节目《一千零一夜》

     十点读书:为什么现在想要以这样的形式来做《八分》呢?

     梁文道:当我这么做节目的时候,我就希望给出一个看法,我们今天读的这些书,并不是跟我们日常生活完全没有关系的。

     之前的《一千零一夜》为什么要在街上拍,它不是那种躲起来,一个小房间里面,点着香看书的节目。书是为人而读的,书是活人为活人写的东西,是一个有生命力的东西。

     再古老的书,再冷门的书都可能会有讯息给我们带来些什么。它可能像瓶中信,不知道会漂流到什么地方,直到遇到人把它打开看到。也许那段话本来不是写给你,但是你看到了不晓得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

     十点读书:您选取的话题很多都是社会热点事件,在当下舆论环境谈论这些的时候,会如何去选取角度和立场?

     梁文道:我不是一个很急于下判断的人,我也不是那种太容易去肯定或者否定一件事情的人。我会指出一些问题,有时候别人会以为我很尖锐,但实际上,我总是会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保留一个空间。

     这不是因为我害怕敏感,而是我害怕自己犯错,或者是错误的说了一些东西,对人、对事不公平。

     那当我长期是用这样的一种态度来写作,或者说东西的话,坦白讲是稍微没那么容易敏感的,因为我所使用的言语的关系。

    

     ▲ 梁文道

     十点读书:您这么多年来做读书节目,觉得读者们的思想、心态、接受能力有没有变化?

     梁文道:变化还挺大,我觉得今天的受众耐性在下降,比较没有耐性去听一些他一下子觉得违反自己已有想法的东西,或者说,他会很容易迅速地要套一些东西在我们身上。

     比如说我谈生育问题,我是分两段来谈,第一次谈的时候,我会指出这是一个时代的问题,不是一个虚假的问题。

     人口问题对未来的社会会带来很严重的影响,在我看来是一个客观的趋势和现象,但我并没有说应该怎么做。

     但是我这么讲完之后,因为我强调了那个问题本身的严重性,很多人就会很迫不及待地认为,我一定是非常赞成现在传闻要做的事,或者某些专家建议的那种做法,其实并不是。

     我觉得这个是跟以前很大的分别,现在大家会很快地要对一个东西表态,但是对我个人而言,我恰恰最不喜欢的就是表态,我不认为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我们立刻去表态,特别是当我还不能够了解他的话。

    

     ▲ 梁文道

     十点读书:您会在意自己观点能影响多少人吗?

     梁文道:从来没有人向我们保证过付出就一定有好效果,如果每次付出都想着效果要怎么样的话,不是很现实。付出只在于你觉得这个事情你是该付出了,你付出了,那就可以了。因为这件事是你应该做的。

     就好比看到河里面有小孩淹了,那你跳下去救他,那刹那间,我不会先计算我跳下去这个水速是多少,河里的流速是多少,他的体重大概是怎么样;我跳下去之后,我要游到那边的速度有多快,我把他救上来的机会有多高。

     我不会经过这么一轮计算才去做这个事情,也不会说因为我计算过发现原来是很难救,于是我不去。

     你在那一刹那想我的只是“我应不应该”。

     那回报是个实际、实然的问题,我把这两个层面分开来看,一件事是应该做的,那就跟回报或者跟效果是没关系的。

     十点读书:您是一个是非观很明确的人吗?

     梁文道:是,但问题是我常常会怀疑我的是非观。

     我是个念哲学的人,念哲学的人就是要在辩论之中不断地调整自己,甚至否定自己,因为没有人知道凭什么,一个人又不是神,你怎么能够以为自己那么自大。

     我觉得是因为我从小对自己就很克制,很多方面,我很在意自己会不会太膨胀,包括我价值观的膨胀,各种东西的膨胀,我觉得这都不是太好的事情。

    

     ▲ 梁文道

     十点读书:您怎么看待读书给您带来的能力?

     梁文道:读书是磨炼你的一个磨刀石,你要让自己保持锐利的话需要读书。读书不是完全吸收或者接纳,是跟不同的作者在争辩,或者尽量了解这些人在想什么,要看看自己的手术刀能够钻到多深的地步。

     当看书看多了,如果更主动地、带着问题去读书,而不是空白一片地去读书,慢慢地就会培养出一种观察跟思考的能力,也许是这样。

     十点书:大众媒体赋予了您很多的“称号”“title”,您也在各种节目、文章中侃侃而谈,我很好奇您私下是什么样的状态?

     梁文道: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做节目的状态和我平常跟人说话状态差不多,你问我的同事都知道,我没有太大的分别。

     我生活很单调,每天睡的很少,很多时间都是躲起来,一个人在酒店房间看书,想事情,工作。

     我在飞机上的时间很多,一个月坐飞机要坐到10趟或者是15趟左右,不断地飞。因为在机场,在路上的时间很多,所以我必须让自己保持一个稳定的状态,要不然因为你的空间移动很多,就会觉得没有家的感觉了。

     所以,那个家必须在我身上,我到哪里都应该要安定的状态,这样子,我才能够在这样的状态下活好。

    

     ▲ 梁文道

     十点读书:您之前说过婚姻、爱情让您变得更完整了,缘由是什么呢?在家庭中您是什么样子的?

     梁文道:我的家庭对我生活的状态影响比较大,因为我小时候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我外公是一个很沉默的人,小时候常常是我和他待在家。后来,他耳朵也聋了,所以我在一个很安静的环境下长大,我在学校里面就说很多话,回到家是很安静的。

     我父母大部分时间都在香港,所以我是遥居的,从中学一年级就开始住校,从小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变成很独立的一个人。

     那在爱情和婚姻中,你就发现,每个人的种种缺点自己是看不到的,所以你要去接纳另一半的缺点,接受你不习惯的东西、不喜欢的东西。

     那是一个陌生人,即使你爱那个人,你们彼此也都是一个陌生人。

     你们再相爱,再有相同的经验或者相同的趣味倾向,都不一定能够掩盖得住你们差异的那个面积。

     一对情人的关系中,每个人都像是冰山,底下更大的部分是看不到的部分,那你要学着怎么跟那部分相处,我想这就是我所说的更完整、更丰富了。

    

     ▲ 梁文道

     十点读书:您对以前做的一些事情后悔过吗?

     梁文道:我们做错的事情一定都很多,但是那是不能够后悔的。认错、反省、忏悔跟后悔是不一样的,我们做错了事情要改过,要修正自己。

     但是,如果一个人后悔,那是一种多余的情绪,那种情绪不太能够帮助你,而且会让你困在过去当中,让你变成过去的囚徒。

     所谓过去的事情不可得。就是过去做对的事不值得你今天高兴,过去做错的事不值得你今天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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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景音乐-

     David Hicken《Faylinn》

     -作者-

     蒋苡芯,反实证主义拥护者,严肃文学追随者。本文首发十点人物志(ID:sdrenwu),记录每一个值得被记录的人。转载请在人物志后台回复“转载”。

     -主播-

     应犹,十点读书签约主播,爱摄影的主播一枚。微信公众号:枕边经典,聚听。个人微信号:z67021248,新浪微博:@应犹uull,喜马拉雅电台:枕边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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