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紫川》动画主创的一封感谢信
2022/2/28 六神磊磊读金庸
文/六神磊磊一
这个年过得比较特别。大年初一，家里人生病，我是在医院病床边过的。
在冷清的病房里，有两样东西作为陪伴，一个是本《红楼梦》，因为有个读书活动没结束，过几天还要继续带读。另一个就是新出的《紫川》动画。
我是一个《紫川》的书迷。初看这部小说还是二十年前，自己当时还是个刚读大学的十几岁孩子。
对于这部书，不敢说倒背如流，但对主要情节和人物如数家珍是没问题的。所以动画上线，第一时间就有看。
我知道，各种改编剧的主创大哥最喜欢我们这种人，也最烦我们这种人。
喜欢我们，是因为我们算是自带的流量。
原著不管拍成什么样，有我们在，总有个保底的热度。
碰上没入坑的路人，我们还会强行去科普：哎呀呀跟你讲讲“紫川三杰”是怎么回事，黑旗军和元老院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主创大哥们也最烦我们。因为容易反踩。
原著粉一旦反踩起来，是很厉害的。
话说，因为现在魔改真的太多了，我看片前，先战战兢兢地把动画简单粗拉了一遍，那种揪心的程度，不亚于看金庸改编。
看到故事主线似乎都在，稍微松了一口气，又从头看到了第九集，包括作为正片补充的隐藏互动剧集，和作为福利彩蛋的春节小剧场。
所以才有了这封感谢信。
是真正意义上的感谢信，不是反话。
二
首先，感谢手下留情，基本保留了《紫川》的精华，没有另起炉灶。
在这年头，这就不容易了。你看我们要求不高。
当然了，一般IP改编，真人影视剧似乎更容易出现魔改，而动画的魔改比较少，往往比较忠实原著。
具体为什么会这样？原因不明。我猜可能因为动画比较专业，不好乱插手、乱塞人。
《紫川》的第一个大的高潮，是“帝都流血夜”。
动画的话是在第八、九集，讲的是紫川家高层的一场白热化的权力斗争。
这里面有许多波诡云谲的明枪暗箭。
比如有的“大反派”居然是卧底，有的表面上行将就木的衰翁居然是精明老狐狸，等等，为免剧透，都不细说了。
万幸的是，动画主创没有撇开这些精华，自己另搞一个“帝都风云”，来取代作者的“帝都风云”。
话说，《紫川》原著当年为什么成功？
很大的一点，就是上来这第一场大人物之间的斗智斗勇，让人觉得基本上是可信的。
每一方势力的选择，不能说毫无纰漏，但总体上是智力在线的。
我十几岁当学生的时候，读来觉得可信；现在快四十岁了，回头重读，还是觉得总体可信。当时我就觉得作者老猪是一个内行人。
对上级怎么汇报，对下属怎么安抚，对狐疑摇摆的同僚怎么争取，对苦差、难差怎么搪塞，怎么打马虎眼，等等等等，没有一点经历，不是吃过见过，你写不出来。
尊重这个基本盘，就保住了原著精华的一半。
三
在这个基础上，动画删除了不少东西，也增加了一些东西。
删的一些东西，我对照了一下，大体是可以理解的。
比如一些情节上的简化处理——紫川秀回到上都，求见总统领，原著里过程非常周折，幸而遇见老领导方劲，被方劲给带进了会议室。
动画中的处理更简洁了，直接是会议室大门打开，方劲把紫川秀拽了进来。类似这样的简化，可以理解。
还有一些小细节上的删改，比如紫川秀回到上都，书上说开的是“奔驰车”。
这些本来就是原作者的恶搞，删掉合理。
也有部分细节上的删改，我觉得是可以商榷的。
例如“帝都流血夜”当天，主人公紫川秀要完成一项任务——去稳住中央军的大批军官。
在原著里，他是推着小推车进去的，一边喊：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
这个确实无厘头，变成了春运的绿皮火车了，放动画里不合适，所以换了台词。
但动画里改为让木讷的罗杰去推车吆喝，我觉得大可不必，反而显不出紫川秀的诙谐顽皮。完全可以让紫川秀去吼几句好酒好菜好茶、烧鸡猪手香肠之类，调节气氛。
当然了，都无伤大雅。
除了删减，动画里还有一些增加的、改编的情节。
例如有一个统领叫做萧龙，是监察总长，在杨明华叛乱中属于中间派，后来被乱兵杀死。
但在动画改编里，他不再骑墙了，而是成了杨明华一方的死党。
这个调整，我觉得说得通。
如果是在小说里，保留一个“中间派”是很好的设定，可以让人物、故事的层次更丰富，避免了非黑即白。
但动画不一样。
它要求人物更简洁鲜明、更好识别，矛盾冲突也要够激烈，而且最好是每一个出场人物都有足够的戏份。
这样一来，打酱油的萧龙，未必比“叛贼萧龙”的设定好。
并且，把萧龙划归反派阵营，加强了反派的力量，可以更充分地解释反派为什么有底气叛乱。
四
再有一点，我觉得作为《紫川》粉，要表示做得不错的。
就是除了在剧情上高抬贵手、没有魔改之外，动画基本上还做到了一点：
没有在精神境界上让作品有明显的降格。
也就是说，没有庸俗化。
《紫川》原著，在精神上有一大闪光点，是后来许多题材相似的作品都赶不上的。
就是不是一味地慕强。
作者当然免不了要刻画杀伐、征服、王霸，偶尔有时候也中二。
但是，你感觉不到太过分的对征服者的仰视和艳羡。这部作品最推崇的价值，仍然是宽恕和仁慈。
主角之一的帝林残酷冷血，也被塑造得很有魅力，但在作者内心深处，仍然将更高的冠冕赠予了仁慈的紫川秀。
最集中的就是在“帝都流血夜”一幕，紫川秀不听大哥帝林的话，不惜忤逆多疑的总长，也要为屠刀下的一批无辜将领求一条生路。
这是《紫川》的精神高度。网络小说，做到这样，不容易的。事实上我后来很喜欢的《诡秘之主》也同样有这个特点。
庆幸的是，我看《紫川》动漫改编目前还是把握了这一点。
在关键的第九集里，紫川秀和大哥帝林关于要不要杀人、要不要多制造流血的争执，那种权术和人性、宽容与残酷之间的挣扎，给的戏很足。
至少我目前没有觉得是矮化版的《紫川》。
五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我觉得算是亮点的。
比如“隐藏互动剧集”的设置。
互动剧这个彩蛋挺有意思，你在看正剧的时候可以触发它，相当于赠送了。
它是把原著里的一些背景描述、幕后故事拍成了番外。
比如紫川秀少年时曾经大破流风军团，这在原著里不过寥寥几句话。
个人的理解是，假如把这些都强行插入正剧里，会显得像注水，也会导致时间线很乱。
现在拍成互动剧，凭空多给了两集番外，又不会干扰正剧。
再要说动画有什么可以一提的话，我觉得就是主创没有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去一味迎合。
三个男主角：紫川秀、帝林、斯特林之间完全遵照原著，是纯真的战友、家人、兄弟情谊。
在当初制作时，没有为了迎合市场去违背原著，作一些刻意的诱导——你懂的。
现在看来，这个选择反而对了。
还有一些纠结的感情戏，阿秀和阿宁的感情戏，卡丹和斯特林的感情戏，等等，原本都是很有所谓噱头、卖点的，但动画里也没有处理得太狗血，没有敲锣打鼓地当成重心去炒。
这也是明智的。
《紫川》的核心，必须是争雄、争霸，它必须有恢弘的画面，底色一定要是壮丽、凄婉的。
面对这种题材，主创必须带着做一部史诗的情怀去讲感情，感情才会动人。
如果用讲八卦的小心思去做假冒史诗，那就会崩掉，一切感情戏都会变成几个富二代之间的狗血，不会打动人。
以上这些，是我觉得对一部改编剧来说比较重要的东西。
至于别的，美工、技术，都是可以改进的。
过两年来做，肯定能比现在的好，这不足为怪。
但是情怀、品位，这个是更稀缺的。
最后分享一句《紫川》结尾的话，我印象很深刻的：
“希望你……即使在最严酷的冬天，也不会忘记玫瑰的芳香”。
我在病房里的时候，这句话很能鼓励我。
每个人生活不一样，不知道你目前正面对着什么，这个年过得怎么样，是开心还是受了什么挫折。
希望我们都不会忘记玫瑰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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