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内幕
2022/9/20 9:15:00 六神磊磊读金庸
文/六神磊磊一夜深人静,适合慢慢聊天。
前两天我看俞敏洪老师发文,聊了不少东方甄选选书的“内幕”。
作为一个作者,我就也披露一点自己写书的内幕吧,大家可能不了解的。主要是关于《唐诗寒武纪》,它是我自己唐诗三部的第一部。
正好最近也有不少人问:我也想写作,怎么开始?几个群里都有热烈的讨论:
也借机回答一下。
二说一个大家可能想不到的。写书,你首先要买书、买资料。都不说赚钱的事,一开始要花钱。
在专门写作之前,我的工作一直是记者,不是一个唐诗专业的研究人员。
真拉开架子来写唐诗,资料首先就不够。
说说书房,我从来没有一个很大的书房,个别朋友看到过网上一个所谓我家的图片,书架有两三层楼高,大几十平米,那不是真的。
还有个人这些年来的唐诗笔记,经过几次搬家,都找不全了。说句厚颜无耻的,就和李白的诗一样,“避地八年,十丧其九”。很多当时涌现的灵感和想法,现在都找不到了。
一旦开始写作,手边就比较差资料。
拿《唐诗寒武纪》来说,它是从南朝写到盛唐前夜的。
我自己手边没有、不得不去买的书包括《谢灵运全集校注》《阴铿诗校注》《杜审言诗注》《景龙文馆记》(这本书已佚,现存的是后人复辑的)《两晋南北朝史》等等。另外关于沈佺期、宋之问,我觉得写上本书时攒的资料已经够了,但为了方便,还是把陶敏、易淑琼两位的《沈佺期宋之问集校注》也买了。
有人说你书里写谢灵运只有一篇文章,提到阴铿更少,差几本资料书会有什么影响呢?
很简单,比如没有谢诗的比较详实、精当的注,写到《岁暮》《登池上楼》(后来修改拿掉了)就没法系年,也没法解读好。你是不能凭印象去写的,那是要出问题的,后文就会说到出问题。
又比如,假使没有《景龙文馆记》,关于上官婉儿剪彩花诗的部分就无论如何写不确切,而这一段本来是我打算当成本书的亮点好好写的。
所以说写书之前,一定要先广泛占有资料。要是写到一半,少了关键材料,那种抓狂的感觉,简直像做手术忽然少了件要命工具一样。
不光写文史读物是这样,写小说也是这样。说近一点的,马伯庸写《大医》,酝酿了一年,前期调研了近两年。说远一点的,雨果写《悲惨世界》,为了写主角冉阿让做黑玻璃发迹的事,雨果海量地搜集了关于黑玻璃制造行业的资料,还参观了的苦役犯监狱,写作计划也一拖再拖。
所以我是不相信有人什么都能写的,什么都能写,多半是混混。
三写书有时候,要听别人意见。
这件事,见仁见智。有人认为坚持做自己最好,不要听别人七嘴八舌;也有人认为要听别人意见,集思广益。两边各有各的道理。
意见听多了,诚然也是会误事的。金庸先生改小说,就是听了太多人意见。
但是反过来,对于专业的、精当的意见,认真听是有好处的。
本书的第二篇文章《先贤、顽主和混蛋》,六千多字,是改得最多的,先后改写了四次。
在上东方甄选前,样书都已经要寄给俞敏洪老师了,但是稿子又大改了,只好用A4纸打印了新稿子,夹在书里给他看。
改到倒数第二版的时候,付印的时间已经很紧了,但我还是感觉不好,就问文字编辑丽苗,让她提意见:
我其实很担心她为了赶时效,就随口说几句客套的好话,那我也就没心气改了,书就这样印了。
然而,她给出了四百多字的几大点意见,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还提了很认真的修改建议:
结合她的意见,我把六千多字推倒重写了,就是现在大家看到的书上的版本。
所以开玩笑说,你们看到的版本,比俞敏洪老师看到的还好。
如果当时我偷懒躺平,不改了,那么我现在一定会特别、特别惋惜。
四还有一点,工夫宁可做细一点,做细没有坏处。
作为一本比较通俗的唐诗读本,里面当然会有一些玩笑、戏说。
但我虽然不说能“无一字无来历”,起码努力做到处处言之有据,哪怕是趣谈、恶搞,也都有出处、有凭依。
比如书上有一章《唐诗中的叹息之墙》,开篇说宋之问远谪时的一个故事,“随着车声辚辚”,他来到了端州驿。
这里就有个问题:宋之问有没有车?是不是作者信口胡诌?
不是的。宋之问自己说“停轺一望家”,停轺就是停车。然后他也写诗说“马上逢寒食”,所以也可以说他有马。
至少有个凭依。
又比如专门写《春江花月夜》的一章。
开头说:“吴中四士”去到“诗歌俱乐部”串门,其中诗人包融拿出了诗坛名宿张九龄的介绍信。
这个小情节当然是戏说。
但我希望大家知道,这些情节不是胡乱安排的,因为历史上包融和张九龄相善,张九龄对他是赏识的,曾引他为怀州司马。
没有这层关系,我就没有理由让包融拿出人家张九龄的“介绍信”来。
这本书《唐诗寒武纪》,一共十九万字,其中我写的注释加起来一共四千多字,绝大多数篇目的后面都有注释。
有人曾说:你加注释,就是为了体现自己“博览群书”。
不是的。其实只有两个目的:
第一,为了减少许多无意义的争辩。
作为一个在网络时代生存的人,实在是受够了无意义的抬杠和争辩了。
第二,希望让大家尽量放心地阅读,让孩子们放心地阅读,让大家知道,这其中虽然有戏说,但是绝对没有胡说。
而且,写注释也是一次防范和筛错。写书这个东西不能凭记忆和印象,那是会出错的,你以为确凿无疑的记忆,搞不好就是错的。
五当然,书中也有一些有意含混的地方,有一些细节没有去刻意地细辩,也是为了防止引发无谓的争论。
比如杜审言诗:晴光转绿蘋。
书的初稿里把“绿蘋”解释为浮萍。然而校稿时也有专家指出来:绿蘋不是浮萍,建议称为青蘋。
这当然是有道理的,但也让人有点犯难。查诸家对这首诗的注,徐定祥:萍,浮萍;倪其心:是浮萍。可见浮萍之说,亦有所本,而且流传颇广。本书无论如何释义,都会引起无谓的争论。
最后决定本书上不写浮萍,也不写青蘋,而是笼统表述为“蘋叶转为翠绿”,这样更准确,避免了误导,也免除了在这上面的纠缠。
总而言之,希望大家都从唐诗中得到知识和乐趣。
最后,初版有两处错的地方,因为已经印刷了,暂时来不及订正了,在这里声明,请读者们注意:
一是第十八页,“天下的才华共一升”,这里显然错了,应为“一石”。如之前所言,这是典型的记忆错谬、随手写过事后不查导致的。
二是一百三十四页,“潸然掔涕”的“掔”应为“擥”,即“揽”,很可惜,虽已经让制作改了,但下印时仓促间没有改过来。
这两处很抱歉,请大家看时一定注意下。
我在网上已经一个个手动向能联系到的读者发错漏说明,但这种方法实在太笨了,我一个人发不了几个,所以在这里声明。未来加印时会第一时间予以订正。
小时候看书,印象里永远有一句话:“如果有错漏的地方,请各位方家指正”云云,一直都以为是句套话、废话。
等到自己出书才知道,这是真的。大家多多批评指正。
最后,很喜欢《鹿鼎记》里用的两句诗:残碑日月看仍在,前辈风流许再攀。
读唐诗,其实就是在历史的残碑上,去寻访我们先辈的文采风流。
我也有信心,这本《唐诗寒武纪》一定是本给大人和孩子的非常好的唐诗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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