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金庸女读者：祝大家明年都不做程英
2023/1/21 21:08:57 六神磊磊读金庸
要喷别找我，文/kk?程英这姑娘，确实经历过很多，但同时她又经历得太少。她辗转飘零，寄人篱下，九岁时就学会了礼数周全，比起明明只比自己小半岁的陆无双，她总是不敢骄纵、不敢无理。之后收养她的一家子人又惨遭李莫愁毒手，她在脾气怪异的黄老邪身边长大，更是早早学成了小大人。但对世间的大多事物，她还是懵懂的，关于爱情，她没经历过真的爱别离、求不得。爱情这个东西，它的套路和人际关系还真不一样，没经历过就是没经历过。爱上杨过的，就是这么一个以为自己已经很成熟的女孩子。一匹马驮着被金轮法王打伤的杨过来到自己家养伤。杨过昏迷的时候她在写表白信，杨过醒了她还在写，两人聊天时她还在写，写到天都黑了饭都用完了，最后还留着一地揉皱了的纸。背过身去写字，是成熟的遮掩。不停露出的破绽，才是她真正的意思。一张张墨渍未干的字纸，被揉皱了、展开，又揉成一团，就像她初开的心事，怕对面榻上的杨过看到，又生怕他不知道。她当着杨过将这些碎纸拢起烧掉，而那份动情早就在空荡的茅屋里乱撞开来，瑶琴都铛铛作响。而少男其实也是最擅长捕捉这份心事的。杨过当时重伤瘫在床上起不来，都还能支开程英，甩出一坨粽子粘来碎纸。看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八个字，虽不懂这个姑娘为什么情根深种，但却已十分确定自己就是这个君子。而后这份心意，让杨过立刻拘谨了起来，直接戴上了人皮面具。从一开始，他就拉开了距离，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结局。这个距离，再没有变过了。如果程英能像陆无双的性格一样，嘻嘻哈哈地说出喜欢，而不是靠一地碎纸和翻来覆去的笛声，杨过也不会一瞬间就想戴上面具远离。杨过躲程英，是躲得最明确，也最厉害的。因为程英成熟，处处体现出我不要你负累。在爱情里自以为的成熟，和不需要负责的感情，往往本身就是一种负累。之后两人的相处，也印证了这一点。而杨过，也终于不得以结束这段亏欠。小龙女最后一次消失，杨过以为她跳下绝情谷了，匆忙前去找。程英随着黄蓉、一灯众人随他前去。之后程英主动替杨过下谷找小龙女。书中只有寥寥几句，“长索直放到只余数丈，程英方始着地”“程英未出洞口，已大声叫道：‘没有，杨大嫂不在。’”这里没有半句描述程英自己的心情，仿佛她只是一个热心消防。但你看当时什么环境，天刚刚亮，程英已经搓了大半夜的麻绳，手说不定都磨破了，然后还要用这根不一定结实的麻绳，下到深不见底的谷底，那个光都进不来的谷底。这里面还有粉身碎骨的公孙止夫妇，她就一个人这么摸索着，寻找不知何处会出现的第三具尸体。多不容易啊，又有多累啊，但她却仔细地搜完了整个谷底。要是真摸到了散架的小龙女，岂不是还要一点点捧上来？之后呢，还没回过神来的杨过，连谢谢都无法说出口。因为程英总在表达出一种，哪怕我为你死了你都不用说谢谢的态度。正是这份态度，让人良心难安。如果下去的是朱子柳、耶律齐，杨过都能记住这份情，可以来日再报。但程英这毫不犹豫的下去，杨过用还吗，杨过能还吗。当时的杨过心里全是小龙女，不及细想这些，但他总能后知后觉：她爱你，所以甘愿为你去危险的地方找回你心爱女人的躯体。你只能用爱报答她，但爱这个东西却又不是一件说给就给的物品。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报答，能抵消掉这份令她身不由己的爱呢。不用负任何责任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负担。所以杨过只能离开，因为他明白程英这颗钉子再也拔不掉了，他只能连带钉着钉子的桌子一起从心里丢掉了。与其两人都难受，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样对两个人来说都好。对于陆无双，杨过能留给她一些本门武功，而对于程英，留什么都不够。一句兄妹之情，皎如日月。把她当做一个不会再见的妹妹，这是杨过唯一留给她的了。如果给程英一次重来的机会，既然注定要爱上一个无法厮守的人，那怎么做才能让一切看起来更平顺一点呢。反正从我这个女读者的角度看，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明确，在这段关系里，是要追求永远，还是只追求一时？要么就忍着，和杨过拜把子，只要能留在身边就不要在乎位置。要么就有一时就享受一时，别玩默默牺牲那套，没有了也能擦擦眼泪说拜拜。换句话说，要么做一个闭口不言的忍者，要么做一个心里不兜事的傻子。反正说到底，千万别做一个闭口不言的懂事的，什么都不愿说，却傻乎乎地把一切都表现出来了，苦了自己，也让他人感到无法面对。你觉得你可以看着他幸福圆满，他幸福就好，你自我感动到不行，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被你这么看着，其实也浑身不自在。当程英说出那句白云聚散，何必烦恼时，能感受到，可能她真的有点明白他无法爱你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成熟的定义就是如此，当你觉得太多的经历已经把你打磨得很成熟的时候，你往往离成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真正的成熟，从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个累积，当你有天发觉自己开始懂了时，才是你成熟的开始。话说回来，一向识大体的程英，在感情这件事上，却是比旁人还要执拗。以前总觉得她会喜欢上杨过有点莫名其妙。她喜欢杨过什么？杨过遇到她之后的表现，有什么能让她喜欢的？她亲眼见过杨过抓着刚认识没几天的完颜萍就开始意乱情迷地狂吻眼睛，之后还一直听着重伤昏迷的杨过叫姑姑。到底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浪荡，还是喜欢他爱别人的样子？后来回看这段，原来她喜欢杨过，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她说：你良心好，不顾性命地去救陆家妹子。在这个大家都只想过好自己人生的江湖里，少有这样能豁出性命救一个陌生人的少男了。这样一个勇敢、仁慈、偏偏又好看得不正常的男子，那一瞬间程英仿佛看穿了他的灵魂，于是其它什么乱吻、什么梦话，也就成了不必在意的表象了。到后来，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归路，杨过和小龙女波折一生，隐匿了。后来的郭襄也出家为尼，开始倾注心血浇灌峨眉一派。那个小张君宝，多年以后也成了受人敬仰的张三丰。程英呢？大概是再也未嫁，守着一颗枯萎在含苞待放之时的心。时间生长出这千丝万缕的风花雪月，又一一收起。四壁萧然的茅屋外，那张“既”字已被撕去一半、躺在炉灰中的残纸，也早已被碾作尘泥，没有人再记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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