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家和知识迷
2023/4/24 22:41:40 认知演化论


道德家迷恋崇高,而知识迷崇尚渊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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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家会为自己的一切行为寻找一件道德的外衣,从而呈现自己的崇高品质——正直、善良、伟大、无私……他们做任何事都习惯于寻找一个道德的缘由,比如,为了天地立心,为了生民立命,为了传播真理,为了拯救弱者等等。
知识迷则表现为迷恋各类知识,尤其迷恋文史。文史不像理科那么严谨复杂,它们主要由故事构成,更适合拿来当谈资,方便卖弄。对于知识迷而言,摆弄文史典故是一件富有难度的高雅装逼术,他们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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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家和知识迷虽各有特点,却高度重合。他们的一致性在于——都不怎么在乎“为什么”。
凡着意于追问“为什么”的人,都不屑于成为道德家,因为道德乃是虔诚的自律,而非向外界显示崇高;凡着意于追问“为什么”的人,也不可能成为知识迷,因为注重原理的人通常不怎么在乎这个原理该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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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乎“为什么”的人必然是浅薄的,他们只能活在表象里,为一些虚构的真相感动或愤怒,快乐或伤悲。他们并不在乎“为什么”要这样,但他们坚持认为理应这样。
他们所迷恋的意义,全部都来自于外界的虚构。所以他们的世界动荡又迷茫,始终缺乏安全感。
他们一次次得到肯定的答案,而这些答案又在现实中一次次瓦解,于是他们总是奔波在寻找肯定答案的路上,永不停息。因为他们要的是肯定,而不在乎为什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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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们喜欢问“为什么”,成年人喜欢谈“是什么”。
小孩子问“为什么”,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知道;成年人谈“是什么”,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小孩子用疑问探索世界,成年人用答案安慰自己。
“为什么”指向不确定,“是什么”则主要用以构筑确定。然而这个世界的一切确定都以不确定为底层,一切绝对都是更小尺度的相对——这一事实对于寻求肯定答案的人来说是残酷的,因此鲜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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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迷的世界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世界,由大量“是什么”构成。
这些“是什么”就像永不回收的钞票,从一代人手中流传到下一代人手中,它其实不具有任何实在的价值,之所以能在人群中不停的流转,是因为它可以快速换取“我知道点什么”的优越感。
知识迷尤其喜欢卖弄这些“是什么”,当他们面对“为什么”的时候,常常急切的把这些钞票甩出去,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但这些钞票是禁不住追问的,好在接过钞票的人大多已丧失掉追问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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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家的世界是一个不食烟火的世界,干净得一尘不染。
道德家一则倾向于表现自我的道德,另则倾向于审判他人的道德。道德家的眼里不揉沙子,他们用道德这把尺量度世间一切,因为这是无需太多智力就能做的事。
道德家的投机之处就在于他会始终和大众站在一起,因为大众即是道德的制高点。大众是没有理智的,他们只有朴素的道德情感,黑白分明,是非分明,他们向来不去管为什么,他们的智力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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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家和知识迷,都是携带恶意的标签,皆为我国所盛产。
道德家喜欢一切道德审判,凡道德审判,皆卑劣不堪,乃是庸众的狂欢。道德审判绝不会让参与审判的任何一个人变得更自律,只会让他们变得更为愚蠢而卑鄙,因为道德审判是获取优越感最廉价的方式。
知识迷喜欢一切知识卖弄的形式,由“是什么”构成的知识就像榨汁机榨完汁后的残渣,原本是整个认知环节中最末流的东西,却被当作珍馐来品评。比如央视的《诗词大会》,其实质就是一场“背诵大会”。而恰恰就是这“背诵大会”,才会被大众所追捧。
国人既喜欢道德审判,又喜欢背诵大会,因为此二者都与“为什么”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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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将人引向真理,而“是什么”只能造就权威。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回顾我国历史,我们所谓的博大精深的思想,不过就是一堆堆道德的教条,何谓忠?何谓孝?何谓仁义?为了展现这些东西,既有历代大儒们说出来的漂亮话,亦有各种历史人物做出来的漂亮事或丑事。
这其中最漂亮的话当属张载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话漂亮得足以令道德家们集体高潮。对于他们而言,这四句话所虚构的崇高感完全可以树碑立传,换一大堆牌坊。天地为纲,生民为本,往圣为依据,万世乃格局,大视野,大气魄,大境界。
而它的工整,它铿锵的节奏感,以及它里面的天地、生民、往圣、万世所呈现的大气象,又为知识迷所钟爱,独处时可自慰,人多时又能装逼,想想都觉得自己有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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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教条和知识教条,此两者正是朝廷统治万民的有效工具。中国两千年的历史进程,思想方面几乎未向前挪动半步,而统治手段倒是越来越趋于精细化。这简直匪夷所思。
中国历朝历代,都没有出现过类似于马丁·路德这样的人物,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即便真的出现,也不可能有护他周全的力量。历代君王的筒置根本只有一条,即——不容质疑。
因此,回顾历史,从上到下,从读书人到庄稼汉,全都以掌握许多“是什么”为荣耀。中国古代的读书人,大脑里充满知识教条和道德教条,这些都主要来自于记忆。十年寒窗,无需多思量,不过是把圣人说过的话苦苦铭记。
当人们沉浸在诸多“是什么”当中时,就必然会忽视“为什么”,人的注意力是具有零和属性的。这一点同样也是佛教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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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对“为什么”的忽视并非源自天然,或许只是筒置需要。不过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民族基因,变得根深蒂固了。
这种情况到今天依然没有太多改变,因此才盛产道德家和知识迷。
我对中国文化有很深的成见,这源自于对文明进化的底层思考,中国为什么会这样?中国为什么必须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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