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毅四支响箭，射向绿谷集团
2022/5/19 19:45:00 额滴神
“学界鲁迅”、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又开炮了。
这次的目标，是荣登2020年度中国医药工业百强的：绿谷集团。
这不是寻常的开炮。
5月16日，饶毅先在其个人公号发文，直指绿谷正在研发的GV-971缺乏给力实验，质疑其5月13日半夜在某媒体宣布停止其“国际三期临床研究”，非常蹊跷。
饶毅用了句狠话：
如果出现我国二十一世纪最大的药物造假案，什么时候有良心者、负责任的机构能够出来制止？
5月17日，饶毅再度发文，回顾一件往事。
2020年，他曾批评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前党委书记耿美玉，其有关971的论文造假，该论文前四个作者，都来自绿谷集团。不久后，耿美玉便以个人名义起诉饶毅名誉侵权。蹊跷的是，耿方却在一审过程中提出和解，显现“心虚”。在被饶毅拒绝后，耿美玉一审败诉。耿美玉不服，继续上诉，二审中竟再提“和解”，被饶毅拒绝。
一个女博士连番多次和饶毅打“舆论战”，闹得沸沸扬扬，却在进入法律程序后变脸“求和”，大家不妨想想背后有什么故事。
饶毅直接捅破窗户纸：绿谷什么时候能像个汉子站出来，而不是让一位女博士作挡箭牌？
5月18日，饶毅三度发文，称获悉国外971停止了临床试验，但国内971临床试验还在继续。而这个实验共有三个，其中两个：
没有安慰剂对照组。大家都知道，所谓安慰剂对照组，就是给这组人员吃无害无效但假扮成药品的假药，对比服用真药的测试组，看真药是不是真有疗效。因为人在服药后，出于自我暗示心理，往往认为药品是有效的，所以要用这种方法排除“心理干扰”。
让人纳闷的是，在采取对照组的实验中，有知情人称，实验方曾明确告诉病人你吃的是安慰剂(假药)，病人恍然大悟便报告“没有作用”，换句话说，“心理安慰”的烟雾弹没有了，导致其第四次测试数值大幅下跌，以对比出971的“高疗效”。
如果爆料为真，就是公然的舞弊。
就在今天(5月19日)，饶毅第四度发文炮轰绿谷集团“动物实验只做过12只小老鼠(后来就直接给人做实验了)，人体实验大部分不要安慰剂对照”，971不是假药的可能性在哪里？
连开四炮，透射出饶毅的出离愤怒：
“这是对中国病人的犯罪!”
GV-971，药名“甘露特纳胶囊”，是一款宣称治疗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的网红药物。
阿尔兹海默症，人称“温柔的绝症”。几十年来，全球药企投入数千亿美元，也未确定其完全病因，只研发出缓解部分症状的药物，毫无治本之解。
2019年10月，由耿美玉和绿谷集团人员联合发表关于GV971的文章，震惊海内。
它号称可以通过作用于人体肠道里的微生物，通过它们再影响到脑内炎症，从而治疗阿尔兹海默症。
长期从事分子神经生物学研究的饶毅看呆了。
他说，这相当于一下攻克了三个难题，一是确定肠道菌群能影响大脑，二是确定大脑炎症对阿尔兹海默症的重要性，三是治疗阿尔兹海默症，而且毫无副作用。从原理上说 ，也不存在一款药物能干这么多事。
这是天方夜谭!
更令饶毅震惊的是，“发明者”本人耿美玉，此前籍籍无名，一出手竟解决了世界难题。
履历显示，耿美玉1997年从日本回国，来到位于青岛的中国海洋大学工作。
当时出于缺乏医药理论和医药实践的苦恼，海洋大学急需一项重大成果，提振学校威名。于是，初来乍到的耿美玉，在海洋大学工作的第一年，就“发明”了神药971。
有意思的是，从1997到2019年，耿美玉的相关论文中，一直强调971是作用于人体的神经系统内部；后来国家药监局在审批971过程中，说其药物分子太大了，无法穿过血脑屏障。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此后的论文中，971很快变化“药效方向”，从作用于人体“神经系统”，一头扎进了消化系统的肠道。
这难道是一款会玩“脑筋急转弯”的神药？
这意味着，一个研究者从事科研以来首次研发药物、并且是一座与医药关系较小的大学第一次攻关药物，就带来了举世罕见的神药降世。
饶毅用了一个比喻：如果这样的药品是真药，耿美玉就是生物医药界远超爱因斯坦的天才。
这是一个“传奇”与“传奇”碰撞出火花的故事。
2006年5月，在一边面临业界质疑，一边坚守971“研发”近十年后，耿美玉来到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成为一名研究员。
上海药物所同样是座传奇的研究机构。
其拥有两院院士5人，杰青等国家级高层人才130余人。2003年非典疫情期间，上海药物所一篇名为《洁尔阴洗液在抗SARS方面的研究成果》的论文技惊四座；2020年武汉疫情期间，“双黄连”研究风波中，上海药物所也是主角之一。
要说的是，上海药物所的老院长，也与耿女士有相近履历，其1992年日本留学归来，就在上海药物所工作。在其主政下，上海药物所一方面积极对外投资，另一方面，与绿谷集团关系匪浅。
2000年，绿谷集团与上海药物所合作建立上海绿谷制药有限公司；2011年，上海药物所又与张江科投各认缴5000万元，成立海和有限，后更名上海海和药物，5年后，上海药物所转让海和药物的19.51%股权给绿谷集团，随后，丁健又分别以1元的价格，受让了绿谷集团持有的19.51%股权和西南藏江持有的20.4878%股权。
说到绿谷集团董事长吕松涛，也是位“传奇人物”。
他早年在珠海开过大排档、炒过地皮，上世纪90年代，作为合作方，加入珠海的巨人集团，并负责并力推一个宣称“抗癌神药”的保健品“中华灵芝宝”。
吕先生是营销高手。为拿下保健品批文，1996年情人节刚过，就由陕西省明德制药厂，向时任陕西省卫生厅药政处处长赵斯安送去“好处费”，次日便拿到批文。当时上海巨人集团、陕西省明德制药厂，负责人都是吕松涛。5月15日，明德制药厂再度向赵斯安送去“感谢费”。
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两次下来只送给赵1.5万元，这个没有经过药理药性、毒理毒性和临床试验的神药，就这么堂而皇之上市了。
1997年，巨人集团出事，吕松涛决定单干。他将上海巨人集团变更为绿谷集团，陕西明德制药厂变更为西安绿谷制药。随后便扛着他拿下的“中华灵芝宝”，请来各路“专家”和“抗癌勇士”，在全国各地开创了“会议营销”这一模式。他把成本只有0.5元一克的中华灵芝宝，卖出了黄金一样的价格。不到一年，就入账超过4亿，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人们发现：所谓的专家名师，都是护校毕业的厂工。
2001年，营销神话被戳破。滕州检察院检察官刘云毅，以其母亲服用“中华灵芝宝”耽搁治疗去世的悲剧，将绿谷制药告上法庭，绿谷败诉。2002年，在多方质疑，包括全国政协前副主席陈俊生批示下，中华灵芝宝被取消批号，退出医药市场。
随后，中华灵芝宝换了个马甲，以“双灵固本散”重新上市。
作为中华灵芝宝研发者、绿谷集团股东的陈金生撰写了论文，论证其对肝癌细胞抑制率高达93.6%，肺癌抑制率高达100%。
绿谷说，这些实验数据是和上海药物所丁健教授合作实验得出。此时的丁教授，还有了一个新身份：绿谷制药的董事、副董事长，绿谷研究院院长。
除了中华灵芝宝复活，在丁健教授帮助下，绿谷还拿到了中药注射液丹参多酚酸盐的批文。这种中药注射液后来帮他们赚了50亿。
好景不长。
2006年底，双灵固本散连同原来的中华灵芝宝，被列入国家级《违法药品广告公告》次数高达800余次，创造了国内药品违法广告之最。2007年，国家药监局收回双灵固本散的批文，理由是申报虚假实验数据，随后工商部门查封绿谷西安药厂。
2008年，央视《每周质量报告》以《揭露“绿谷”骗局》为题进行专题报道。一夜之间，绿谷跌入谷底，遭到从监管到市场的双重打击。
出事后的吕松涛，跑到了美国，“冷静”了半年，直到2009年才回来。
这一次，他又选择了老朋友上海药物所，继续合作。
2009年，是上海药物所的双喜之年。
一方面，所长丁健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另一方面，加入上海药物所的耿美玉，已于2007年获得国家杰出青年，2008年入选中国科学院“百人计划”，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学术之星，而在吕松涛登门拜访后，丁健也得以推出他们的“镇馆之宝”——耿女士研发的GV-971。
双方交谈甚欢。吕松涛说他被耿教授谈吐间的自信深深感动了，当即拍板拿出数千万美元，资助其研究：我不理解药物机制，但我理解你。
随后，971的传奇开始了。
其很快获得国家药监局的“有条件获批上市”，2021年12月3日，药名甘露特纳胶囊的GV-971又被纳入新医保名录，引发网络一片哗然。
新浪微博认证为北海道大学神经科学硕士、科学科普博主的庄时利和发文质疑：“971创造了一个奇迹，就是其他药物/疫苗出现热点新闻时大家常有争论，而971这么多天以来这么多沸沸扬扬的新闻，我所知道的专业人士没有任何一个出来声援971。”
但这一点不阻碍绿谷制药在官网上挂上红色喜报。
绿谷表示，进入医保目录后，按每月4盒计算，患者用药费用将由每月自费3580元，降至1184元，按全国平均门诊报销比例，患者每月自付不到600元。目前产能可满足每年100万患者用药。
再看当年被封禁的“中华灵芝宝”“双灵固本散”，已更名绿谷灵芝宝，继续公然售卖。
如此的神奇，一切推进得顺风顺水。
唯一的意外，是最近971在走向国际时“折戟”，于5月13日深夜，忽然宣布提前终止其国际多中心3期临床研究。
一个原本要成为民族骄傲的神药，当年曾高调说全球计划招募2046名轻度至中度阿尔兹海默症患者、预计2025年完成临床试验，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都知道国外临床研究非常严格，数据是不容作假的。而令人意外的是，有媒体报道，根据海外相关网站结果显示，目前该临床试验的状态仍显示为：recruiting(正在招募中)。
也就是说，目前连要参与临床试验的患者，都还没找齐？
对此，绿谷集团解释是，已启动的融资资金，没有及时到位，钱不够了；再就是受新冠疫情影响，很多受试对象不能做线下试验，临床研究成本增加了。
到底真相如何，只有天知道了。
眼见的是，饶毅从2020年迄今，已发布9篇文章，炮轰971在国内销售。他强烈呼吁，要求绿谷停止销售971，出来解释，出来道歉。
然而绿谷的回音，除了2021年1月，一纸声明要求饶毅删帖，保留追求其法律责任的权利外，再无任何动作。没有起诉，也再没有任何澄清。
只有一箱又一箱的甘露特纳胶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国内售卖。
《额滴神》注意到，有网友在饶毅文章下评论：在京东上，看到那些购药患者和家属的留言，心都碎了。
而在淘宝相关药品的用户评论中，一位用户黯然留下这样的评价：
把时间拨回2021年12月，《财新》发布信息，耿美玉诉饶毅名誉侵权案一审宣判，驳回其“赔礼道歉”等诉求。
最点睛的是法院判决的这样一句话，司法应为学术批评设定较为宽松的环境：“鼓励真理越辩越明”。
是的，这本该成为我们社会的常识。
在今天，在许多人推崇“明哲保身”的今天，饶毅向绿谷集团连射四箭，我甚至想到，如果绿谷继续装傻，饶毅可能还将射出第五箭、第六箭，直到将那森然不动的铁壁，生生射穿!
一个当代愚公向大山挥锄的故事。我被这样一个憨直学者的“憨”和“悍”感动了。
想说什么呢？
我们社会历来有两种“奇”。
一种是饶毅这样说真话，从不随波逐流，只捍守真理的“奇人奇事”。
一种则是坑蒙拐骗，却又能吃香喝辣、飞黄腾达的“江湖传奇”。
前一种“奇人”多了，我们社会自会越来越通透明净，尊重规则，让“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常识，真正成为坚不可摧的常识。
后一种“奇人”多了，社会必然乌烟瘴气，只讲利益没有底线，谎言伴随割韭菜的镰刀齐飞，而让越来越多人扭曲了人格，持续加深染缸的污臭。
到底哪一种，会让我们社会变更好，更有利于我们每个人的安全与福祉，我想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而他们谁能战胜对方，也从不在于自身力量，而是社会大多数用脚投票，自觉站到哪一面——是作壁上观看热闹，或随波逐流成为“唯利是图”汪洋大军的一分子；还是当有勇士喊出真理，至少叫一声好，为他鼓掌，为他喝彩，而不要让为公众发声的他们，成为被四面重围的绝望孤军？
我想，我们都可以尝试，再勇敢一点点。
就像北岛在《我不相信》那句话中所写：“我不相信，雷没有回声”。我不相信，饶毅为公义的鼓呼，就这样四周静寂，石沉大海；我不相信，卑鄙就成为卑鄙者的通行证，就这样瞒天过海，持续陶醉于镰刀的狂欢。
为此，《额滴神》写下这篇文章。
吁请更多围观，倒逼是非曲直、“药神”真相，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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