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士陈健民上师传
2019/6/9 7:59:50陈浩望 佛教人文与科学

    

    

     陈健民上师(1906-1987)

     爱国佛学家。湖南省攸县人,1930年,他拜诺那活佛为师,灌顶修行,步入佛门,从此,精求西藏密宗深义,广涉显、净、禅诸宗理论。50多年的佛门生活,先后拜师37位,灌顶500多次,闭关近40年,经历了种种艰难曲折。其中:两年生活在洞穴中,一年生活在坟场里,6年在西康高原苦修,25年在印度噶伦堡山城度过。

     1906年10月18日出生于攸县城西街。其父陈震南乐善好施,常念佛放生。其家与谭震林家是邻居。大革命失败后,谭父被国民党杀害,其父不怕受牵连,慨然出钱安葬。他早年就读湖南省立一师。其时,同乡好友余来(大革命时期任攸县支部第一任支部书记)与他过从甚密,经常听毛泽东、何叔衡等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演讲,并参加社会革命活动,加入中国共党,任职于一师附小。1927年5月马日事变后,余来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之下。1928年冬,他和欧阳益等也被敌人关进了监狱。欧阳益坚贞不屈,入狱两个月后被敌人杀害。大革命的失败,同窗好友余来、欧阳益等的牺牲,使他感到极为悲痛、苦闷,他万念皆空,最终皈依佛门 无论条件如何艰苦,环境多么恶劣,他修行的意志始终坚定不移。

     他一生笃信佛教,与世无争,却又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的心里充满了对中华民族、对祖国、对故乡、对亲人的爱。日军侵入湘东,攸县沦陷,他正从西康闭关回来,目睹日本帝国主义的暴行,奋笔疾书:"梅城焦土接荒郊,夏色依然上柳梢,痴心欲报旧时燕,元复南来觅故巢。"他企望早日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故乡早日光复。1945年春,他的五言绝句寄托了这样的情思:"烽烟锁远图,寂寞故园芜,翘首东郊望,春归有意无?”后来,他到印度闭关,到美国弘法,在与家人的通信中,也经常流露出对祖国、对家乡的眷念。"梦中唯说烟霞美,题到花岩便欲归。”,"何事世产乐不支,林泉好景令人思。花岩惹得梦中泪,一直流成枕上诗。"就是这种心情的写照。

     他是美国佛教协会主席,曾在美国各大城市和加拿大、菲律宾及香港、台湾等地作佛学演讲,受到佛学界人士的欢迎。1980年12月,他在台湾讲经5天,场场爆满,盛况空前。修行之余,经常著述,著有《曲肱斋丛书》、《佛教禅法》、《净土五经会通》等佛学理论著作。清华大学图书馆收藏有他的大宗著作。攸县一中也收到他的《曲肱斋丛书》。他的这些理论著作曾轰动西方佛教和日本、香港、台湾。此外,他还写了一百多种英文佛学小册子,在美国各地散发。特别是《佛教禅法》一书出版,在西方世界和日本、东南亚等地影响很大。西方佛学界人士公认:"这是继日本著名佛学家铃木大拙的英文禅宗著作之后,又一部出自东方人士之手的划时代的英文佛学著作。""陈先生是密宗、禅宗、净土、华严四方理论与实践都有独特见解的现代研究者。

     瑜伽士陈健民上师传

     ..........天地如此之大,但那里是去处呢?健民苦闷彷徨,深感前途渺茫。正在这时,从省城长沙传来消息,湖南省教育会招考一名秘书。旧时代,谋职不易,许多青年都跃跃欲试。迷惘中的健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前途曙光,决定去应试。当时全省七十二个县,每个县候选人二名,有一百四十四人参加考试,竞争激烈。但健民的文章、书法、口才均出类拔萃,他被录取了。他辞去了攸县的教职,来到长沙,担任湖南省教育会秘书。不久,相攸女士随同前往。

     相攸女士在回忆录中记述了这段往事:

     六月(1929年),健民接通知到长沙参加省教育会,会后,教育会留他任《湖南教育》编辑股秘书,编辑《湖南教育》月刊。第二年七月,我赴省教育会当书记。在此期间,健民还兼任省立女一师附小主事,并在长沙市立三十小学兼课。(《株洲文史》第九辑。)

     湖南教育会有个图书馆,藏书很多。业余,健民常在图书馆阅读。“因此有机会博览群书。”健民最感兴趣的是道家的著作。不仅吸引他阅读,而且促进他实际修道。他说:

     有一次我到一个道教的寺庙去,该寺的主持预言,如果我能依照他的指示修学,不但能得到长寿,更可能得到永生。对我而言,我的朋友的被杀是我人生的转捩,此后,我对世间的事物就不太关心了。(见《曲肱斋中文小册第二九种》)

     后来,我遇到道家老师李龙田先生,李先生年龄虽高,然鹤发童颜,二十年没有吃饭,起初我不相信,后来我和他生活数天,证之果然,他教我许多延长寿命的方法。我修习后,得到良好的效果。我决心如法修习。(邮《曲肱斋中文小册第十九种》)

     1929年的中秋夜晚,一觉醒来,明月入屋,感觉凉爽而明朗,健民开始平生第一次的气功静坐。

     开始是用跏跌坐(双盘),坐不到二十分钟,便脚麻木不可忍。休息一会儿再坐,约经十天后,便可坐半小时左右。他每次坐时都尽量延长时间,除非到了不能忍受时,否则不肯下坐,这样大约经过两个月后,就可以坐一个小时了。

     健民很注意选择打坐的时间,每日晨间五点钟开始,坐完后,不过是七点钟,如此既不耽误任何正常事情,也不会打扰家人生活。在静坐时,正是晨光熹微,噪声未起时,也很容易得到清静。

     初坐时,气不能沉入丹田,后来他应用目内视返观法,观照体内地一物(腹腔内无一物),这时再吸气时,观想气入鼻,深至体内,沿脊椎骨向下延伸,由后转丹田,如此不数日,便收到调息的攻效,不久,得到静境……

     十二、皈依太虚法师

     太虚(1889-1947)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着名的僧人,对中国佛教的发展有重大影响。他曾试图进行佛教革新活动,因而在当时是佛教新生派的领袖。他曾创办昌佛学院,汉藏教理院等佛学院,培养僧才。在他的弟子中,后来有许多都成海内外的着名僧人。他曾到处从事讲经活动,并写了一系列文章阐述他的佛学思想。他的关于“法相唯识学”的观点,因此当时着名佛学家欧阳竟无的观点产生了争论,引起当时佛界的注意。他还创办了着名佛学杂志《海潮音》,促进了当时佛教研究的开展。

     太虚是浙江崇德(今浙江桐乡)人,和我国伟大文学家茅盾是同乡。俗姓吕,本名金森,出家后法名唯心,别号悲华。他自幼父母双亡,受外祖你影响而信佛教,十六岁时,在苏州平望小九华出家。同年,依宁波天童寺寄禅和尚受具足戒。他曾在南京金陵刻经处“只洹精舍”跟从杨会文学习佛学,又从曼殊学习英文。1911年,他应友人邀约,在广州传教,曾经担任白云山双溪寺住持。后来因为写了凭吊黄花岗烈士诗而为清廷所不容,险遭逮捕,幸巧得友人帮助,才安然从粤返沪。辛亥革命后,佛教界一些人受形势影响,也提出革新的要求,希望改变当时佛教界的不景气状况。他们纷纷组织团体,提出主张,要求适应新的时代。在这种浪潮中,太虚也于1912年与金山寺僧人仁山等创设中国佛教会,计划将镇江金山寺改为佛教大学。但是,这一举动遭到佛教界内部一些人的强烈反应,最终失败。太虚看到当时中国佛教教规松弛,僧徒无知,寺庙财产为少数人所占有,认为这种情况不适应20世纪的中国社会环境。于是在1913年的寄禅和尚逝世追悼会上,提出革新教理、教制、教产的佛教“三大革命”。希望通过这引起措施,更新僧侣,重募寺产,重新解释教义,以促进佛教的复兴。同年,他担任刚成立的中华佛教总会会刊《佛教月报》总编辑。在此期间,他发表了《宇宙真理》、《致弘篇》等一些文章,宣传佛教复兴运动。1918年,他又与章太炎、正一亭等在上海成立觉社,主编“觉社丛书”,这一丛书后来改名为《海潮音》,成为一本在佛教界颇有影响的杂专。1922年,他在武昌创办佛学院,1927年,又在厦门南普陀主持闽南佛学院并任院长。1931年,他在重庆北碚缙云寺创办汉藏教理院。太虚办这些佛教学院,旨在培养新的僧才。他还同时注意佛教在世界的发展,曾经赴日本考察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的佛教情况,又曾游历英、法、德、比等国宣讲佛学,在巴黎组织世界佛学院。还在房山召开“世界佛教联合会”,以团结、联合世界佛教徒,从事世界佛教运动。

     1947年,太虚病逝于上海,他的弟子将其着述和演讲等编成《太虚大师全书》,流布于世。

     健民皈依太虚法师的时间和当时的一些具体情况都可以从他的著作中找到原始依据。他在《奉复冯大阿阇黎问学佛履历》一信中写道:

     民国十八年,己巳(1929),皈依太虚法师于长沙。时任湖南教育会秘书。

     《曲肱斋中文小册丛书第十九种》第12页记述了健民皈依太虚法师的具体情况:

     图书馆里也有太虚法师的著作,他是近代中国佛教的改革者,虽然我对佛法的知识很少,但我非常爱读他老人家的著作。他老的著作和青年知识分子特别有缘,因为其内容溶和了当今的科学及古人的智慧。

     当时湖南的还没有居士的佛教组织,有些思想前进的居士们,便想请太虚来帮助他们组织一个居士会,并给他们一些开示和讲演。他们怂恿我写个信,请太虚法师来。由于我对佛法所知甚少,不愿意写。但他们坚持如此,最后,我只好写了。太虚法师似乎很喜欢我,在回信中还给我取了法名——法健,又送我两卷他手写的有关佛法的书法,并收我为弟子,令我深感荣幸,自此,我真正皈向佛教了。后来,我又得他老的特许,在他创办的学院中执教。

     太虚回了信,愿意收健民为徒弟,并给他取了“法健”这个法名,健民非常高兴。此后,他便认真研习佛教典籍并付诸实践。他说:

     皈依以后,我开始学习《华严经》,尤其对净行品特别喜爱。此品教导我们日常生活的细节,应该如何与菩提心(智慧和慈悲心)相配合,比如当我们行走时,应相一切众生都行在菩提大道上;当我们坐下来,应愿一切众生都像佛陀一样坐在金刚座上成无上正觉。这样务使每一件生活细节皆与菩提心相合。

     有一次,我想写一本书,以便复制后送给大家,我很专心地将该书以一种有力形式写完。此后我便常用此种伽陀(Gathas)形式来写作。因为很小心地守护菩提戒故……我从不欺骗别人,在一次严重的癣疾后,梦中曾有一个鬼赞夸我,他说,他们(病魔)之所以怕我,因为我从不欺心……

     自从太虚来访之后,当地的佛教协会就非常活跃,兴建了一体制改革佛堂供居士们修习净土,在此,我阅读了碛砂版大藏经。当时,我只知道小乘和大乘教理,修行的方法是素食并且与妻分居。

     健民对太虚法师是非常尊敬的。几十年后在印度闭关和在美国弘法时还常提到这位大师。太虚法师当年送给他的书法手迹,他一直珍重地保存着。

     十三、拜见诺那活佛

     诺那活佛原名亦乃降措,清同治三年(1864)五月生于川边恩达县,父亲是藏人,母亲是汉人。自幼被选为噶拉寺活佛,七岁就位,法号诺那。他通晓汉、藏、梵语,研习红教典籍,为莲花生大士教派高僧。曾往拉萨印度游学,在康藏颇有声誉。

    

     清末,十三世达赖在抗英斗争失败后,因憾于清廷之腐败无能,不足倚恃,更加之与驻藏大臣交恶,竟转而投靠英帝,疏远中央,走上民族分裂的道路,不仅停止供应驻藏大臣粮秣乌拉,并征调藏军阻击奉调入藏的川军。宣统二年(1910)三月、川、藏两军在工布江带发生激战。这时,诺那活佛正受聘于工布江达的土司白马策翁家讲经,白马策翁倾向于拉萨,准备率众与藏军合击川军。诺那活佛明了大势,反对分裂,力劝策翁归附朝延,抗击藏军。他见策翁固执不悟,竟以活佛的地位声望,联合左右亲信,袭杀策翁全家于经堂之上,将首级献于川滇边务大臣行辕,并发兵攻藏。当时的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曾申奏朝迁廷,建议册封诺那活佛为西康大总管。

     1917年9月,因驻乌苏齐县的川军与藏军发生冲突,达赖趁机发大兵向川边进攻,连陷昌都,察雅、德格等十余县。川军节节败退,统领彭日升在弹尽援绝的情况下,率部投降。这时,诺那手下的川军民军死伤殆尽,只剩下十几名卫队。诺那考虑到藏军为待一般俘虏至为残酷,割鼻,剜眼,刖手足,无所不用其极,但自己作为大喇嘛无非是斩首或监禁,便令手下分散逃命,他自己焚香诵佛,静待就擒。

     这样,作为俘虏,诺那活佛于第二年(1918)八月被押送到拉萨。英帝及达赖都都分别派人去诱说诺那,以委任他为川康藏区统治者为饵,劝其降顺,但都遭到诺那的严辞拒绝。后来西藏当局判处诺那终生监禁,诺那在地牢中过了六年的囚徒生活。据监守人员说,六年中,他面壁枯坐,不与任何人交谈。

     到1924年10月,监守者向达赖报告,说诺那绝食七日,气绝身亡,请示善后处理。达赖闻报,特派手下亲信偕英国医生前往查检,经查检,诺那心脉不动,呼吸停止,确实已死亡。英国医生提出解剖尸体,遭到藏方反对派,遂被以三张羊皮裹埋于古堡院内,并在侧近筑降魔塔以镇之。

     随着时间的流逝,除了墓傍塔铃在夜风中低语,仿佛诉说着他的不幸遭遇外,诺那活佛已渐渐被人们忘却。不料第二年(1925)底,达赖驻京办事处主任却仲民忽然从北京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诺那活佛在北京出现!为确证这一消息的真实性,还附有他派人愉摄的诺那在京的照片。

     达赖闻讯,大为震惊,立即派人前往孤山古堡追查。掘墓验看,发现墓穴中只剩下羊皮一张,并掘有数丈长的地道直通古堡围墙外;始知诺那逃遁属实!达赖因为曾派英国医生和自己的亲信共同验看诺那确系身死,故认为这是诺那活佛法力宏大,暗有神助,因此没有追究监守者的责任。

     后来诺那曾亲口对其弟子谈到他这一段死里逃生的经历。却原来他少年时得高人传授气功身法,经多年勤苦修炼,已有相当功底,据说可日行六七百里。自从被俘于孤山古堡地牢中后,全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经过六年潜心苦修,终于达到“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这时他便想出一个诈死脱逃的主意伪装绝食,暗用龟息神功,使自己心脉不动,呼吸息止,与死人无二,不但骗住了古堡监守,就连达赖派来的亲信及英国医生也都被瞒过,多亏达赖的亲信看在他好歹是个活佛的份上,没有同意英国医生解剖尸体的要求,不然他这番苦心岂非自速其死?

     待被埋进墓穴后,他便动功恢复过来,然后施展铁爪功夫,两天两夜用手掘一条数丈长的地道,终于逃出古堡。他身裹两张羊皮,昼伏夜行。潜行尼泊尔境内。在尼泊尔,他扮作乞食僧人,辗转流浪。适逢尼泊尔王妃患病,张榜求医,诺那揭榜,用气功疗法治好王妃的病,遂被国王以上宾之礼留住宫中。他便以前往印度朝圣为名,经国王厚赠旅费,到达印度,并由印度孟买取海道至上海回国,于1925年10月到达北京。

     诺那到京后,径往当时北京北洋政府执政段祺瑞上求见,门卫见其衣衫褴褛,不予传达。他又重操旧技,在段府门前趺坐、练功,三日三夜不吃不饮不睡,一时观者如堵。卫兵无奈,只得为之通报。段祺瑞接见诺那后赠以金钱,留住北京蒙藏院,后偶为达赖驻京代表窥见,遂有拍照掘墓验尸之举。

     健民拜见诺那1931年一事。相攸女士在回忆录中写道:

     1931年初,西康诺那活佛到长沙,健民知道后,亲自去拜见,接受诺那灌顶。同年暑假,又赴庐山随从诺那活佛闭关修行。(见《株洲文史》第九辑)

     健民的自述中,也有拜会诺那的具体记载:

     当我做秘书并在中学教书时,我遇到黄教大敬上师(Geiu)仁波切,他的教法极注重戒律四加行。因为住在家里,无法完成四加行,我便住到上师的寺庙去,大约、二、三年的时间,我将前三种加行完成了,就是大礼拜,四皈依和念百字明咒各十万遍。我每天早上三点起床,修至九点,然后到学校去上班,第四项献曼达,我只做了一万遍。这段修行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使我未来的修行很少遇到障碍。

     大敬(Geiu)上师听说有一位红教的大修行人隐居在广西省,就是诺那乎图克图,他因轻视西藏政府给予他的官职,而过着独居的生活。大敬上师去见诺那上师,虽然外表非常谦恭,但是诺那上师知道他内心十分骄傲。因为他在全国有许多弟子。我想,诺那上师一定传给他一些教授。但是他回来之后,保持沉默,不愿将这此教法告诉我们,因此,我打算直接去拜见诺那上师,我想我现在最要紧的能得到诺那上师的指导。(见《曲肱斋中文小册第十九种》)

     诺那恰好这时由广西来到湖南长沙。健民高兴地认为自己佛缘很好,急匆匆地便去拜见诺那活佛,诺那给了健民很多指点。健民在回忆录中写道:

     诺那上师给了我很多教导,甚至包括阿底瑜珈的大手印,大圆满。他并预言我会有一女儿,叫我吃荤,并再与妻同居,他指导我禅宗,因为禅宗的悟境甚深远故。

     自诺那上师处归来后,我怀疑为何因亦空,为何恶法亦包括空性的真理。我利用学校三天春假在一所学校的屋子里绝食闭关,亦不外出大小便,修习法身定,第三天早晨,我忽然见到南天铁塔(龙树菩萨在此得金刚萨埵的教授,取出大日经,金刚顶经),当下内心十分确定:“一切都是的,没有二话说。”至此,我对经理已无怀疑。这是得到了一点正见之故。

     诺那去长沙,是先住南岳,再往长沙的。到达长沙时,省长赵恒惕(又名赵夷午)跪拜迎接。健民亦跪拜。迎接礼仪甚为壮观。

     诺言那活佛于1927年经刘湘介绍,到达南京,受到蒋介石的器重,任命他为蒙藏委员会委员,批准他在南京建立办事处。1935年,国民政府任命诺那为“宣慰使”,在西康设立了“宣慰使公署”。后来诺那还被任命为立法委员。

     健民的佛学和瑜珈功夫除了受益一城市虚法师外,还受益于很多上师。然后诺那上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健民对诺那永志不忘的。一直珍藏着那送给的照片。美国加州大海陆空哲学博士林钰堂把健民言行记录编成了一本书,书名《沐恩录》。遵照健民的意愿,诺那的照片排印在第一页。

     1936年诺那圆寂,墓葬庐山小天池,健民和岳父陈珣林受命监修诺那墓。同时修诺那精舍和莲花生大师殿。文革中,诺那墓、诺那精舍、莲花生大师殿均被毁坏。1992年政府拔款重修。9月,工程告竣,诺那墓、诺那精舍、莲花大在师殿均基本恢复原貌,并隆重举行开光法会。赵赴初先生亲题“诺那塔院”匾额。1992年11月,笔者游庐山,夕阳中访诺那精舍,尼众热情接待。送我恒河金刚沙一盒,并挂我胸前。夕阳中登小天池,曾在诺那墓前瞻仰。我贮立墓塔前,不觉神思恍惚,一时竟不知身之所在……

     十四、在家的出家生活

     陈健民先生与夫人相攸女士感情相当深厚,每当有人拜访他,他常常拿夫人所绣的金丝佛像给来访者看。当提及佛像是他夫人亲手所绣时,语气间往往让人感到他内心实怀有极深挚的感情。然而“爱佛法更甚于爱家人”的心理的驱使,乃使他从青年时期开始就将生命掷入修行的大海中而不悔。从1929年四月结婚到1939年6月去西康雪山闭关以前的十年中,开始两年和妻同居,生下了长子陈公恺(1930年1月20日)和次公子陈澄清(生于1931年9月21日)以后,便与妻子分居了,这在健民的着述中曾反映出来:“修行的方法是素食并与妻分居”。后来诺那上师嘱他“吃荤并与妻同居”,并预言他“会有一个女儿”,这才又过一个短时期的俗家生活。乃于1939年2月23日生下女儿陈公骝。然而,这十年中,陈先生真正的在家生活,只不过是短暂的时日,更多的是在家的出家生活。笔者是健民的妻侄,儿时曾见先父请姑父健民吃饭其时先祖母七十寿辰,先父请健民作寿文),荤是不吃的,蛋吃一点,但不多吃,说蛋也是一条生命。

     后来太虚法师对他说:“为了保持修行的体力,应该加强营养,可以吃一些荤菜。”健民听从太虚法师的意见,后来也吃有生命的东西。但“见杀不吃,为杀不吃”。所谓:“见杀不吃”的意思是如果看见杀这匹动物,则不吃这匹动物的肉。“为杀不吃”的意思是如果专门为杀这匹动物,则不吃这动物的肉。有一回,在我家饭桌上,我父亲说:“四姑爷,这几天你写屏辛苦了,专门为你杀了一只老母鸡,放了补药;你多吃一点吧。”父亲这样说着,满以为分他会高兴,然而,他这餐饭鸡碗不伸筷。又有一回,健民正要到我叔叔家去,来到大门口,见仆人正在杀鸡,他立即止步返回,连门也不进了。

     先生最爱小孩,当孩提时候的笔者在健民膝边玩玩耍时,健民逗着笔者,最是欢喜。在他的诗集中喜爱小孩,缅怀少时的诗不少,如“罢参唯喜观儿态,使我追怀少年时”便是这种诗句,对小孩的喜爱带来的喜悦恐怕是健民在家出家生活中的难得的世间乐趣。

     为了修行,健民不问家事,并动员妻子向佛,正如相攸女士说的:

     知从步入佛门后,健民时而闭关修行,时而出关任教,但主要精力是在修行上,对家里的事全不过问。为了让健民在佛学上有所成就,我尽了一个女人的最大努力。(《株洲文史》第九辑)

     过着在家的出家生活,抛却一切杂念专事修行的情况在健民自己著作中也有反映。他在《奉复冯大阿阇黎问学佛履历》一信中写道:

     民国十九年——二十二年,庚午——癸酉,(1930-1933)。加入长沙居士林,曾深究净土五经十论,断劳断淫,妻随行。

     他曾对来访者说道:

     修学的心要经常保持坚强,记得我在学校教书时,每次暑假两个月和寒假一个月,都能完全闭关修学。为此连续多年,开学后我再回到学校执教时,常因没有时间修禅而不禁泪下……(见《曲肱斋中文小册第19种》)

     读者诸君,展现我们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位在家的出家者,专心专意的修行者。然而,在家的出家生活仅仅是健民履佛的早期历程,下面我们就要写他的长期“出离”了。

     十五、辞高官出离赴西康

     健民决心到西康去,因为当时西康的佛教活动较内地发达得多。然而,就在这时,中央政府聘请他运河当内政部部长次助。这是一个很高的职务,薪水也多,令人向往。然而,为了人生理想的追求,他决心抛弃这个当官发财的机会,到西康去修行。健民在《奉复冯大阿阇黎问学佛履历》一信中写道:

     民国二十八年己卯(1939),辞内政部行将委任之内政部长次助,赴西康学法兼闭关。

     又在印度对英国来访者“自述”道:

     “出离”是最重要的,小乘教法再三强调。我对此尤其留心。比如在湖南省教育会任秘书时,我有机会成为国文教授,学生很多,收入亦丰,但是我放弃了。当我在寺院里修“四加行”时,有一个做中央政府高级秘书的机会,但是,如果这样,就必须经常在办公室接电话,我就无法在寺中修学了,所以我也放弃了。后来,太虚法师命我到他新创办的佛学院去执教,因为他是我的老师,必须服从。我放弃了在湖南较高薪的工作而到Shin Kuen的佛池院去。后来,我感到执教的生活也该结束了,必须出离到西康去,追随上师继续修学。

     离家去西康是1939年6月的事,这时女儿公骝才出生三个多月。离家时,相攸女士住梅城北郊七里坪庚嫂家。孩子小,身子有病,没有送行。只在门口竹篱边便执手珍重道别:

     “此去西康,路远山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相攸泪流满面。

     “你带着孩子更应好好保重。”健民也鼻子发酸,但语气平静。

     “家里事你莫挂心,一心一意修行吧。”

     “父母年老,还须劳你照顾。”

     相攸点头。

     这时下起了雨,好像苍天也有为离人伤别。相攸女士把伞打开:

     “去吧,到了西康就来信。”

     健民接过雨伞,慢走几步后,就快步走了。相攸目送他消失在远处山坳里……

     回到屋里,相攸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女儿哇的一声哭了,她抱起了女儿,亲了又亲,眼泪湿满女儿的小脸颊……

     晚上,相攸在抽屉里发现了健民留下的几页诗稿,展开一看,竟是《出离歌》和《无常歌》。《出离歌》写道:

     自来世乱曲如肠,人情大抵喜炎凉。

     狡兔既死走狗煮,飞鸟已尽良弓藏。

     韩信不纳蒯通语,勋业终无好下场。

     曹操疑冢七十二,死后犹自不安祥。

     三朝宰相王安石,赢和流亡图几张。

     功成解甲抽身出,赤松辟谷只张良。

     商山何以存四皓,只为出离寿便长。

     桃花脸靥藏计巧,柳叶眉梢寓意长。

     引臂替枕话如蜜,斜身倚闺笑似枪。

     杀人无血胭脂虎,竭泽而渔红粉郎。

     多少剑树刀山鬼,曾在石榴裙下亡。

     良田万顷三餐饱,广厦千间八尺床。

     鹪鹩栖身只一木,鼹鼠饮河才满肠。

     千载田园八百主,一人口插匙几张?

     何当只为绳头利,野路江村历风霜?

     鸡声啼罢茅店月,心虽思家身正忙。

     匪薮滩头为财死,水陆招魂各断肠。

     雪中送炭人何在?锦上添花事寻常。

     古德几多大成就,都曾借径小乘旁,

     君欲高建大法幢,诵此出离诗一章。

     顿然抛弃万事法,圆满报身许开张。

     相攸女士流着泪读完《出离歌》,又流泪阅读《无常歌》:

     鼎湖飞仰轩黄,白尽双林涅盘场。

     古今中外凡与圣,谁能跳出此无常!

     曾记否?横吞六国秦始皇,砖城万里拖梦长。

     谁知世袭才一代,三户揭竿便灭亡。

     曾记否?力能扛鼎楚霸王,虞姬舞罢泪沾裳。

     一物不劳他人手,笑煞江东老同乡。

     越王台上春草绿,鹧鸪飞过古白场。

     汩罗江水洗不尽,恨溢“离骚”歌几章?

     韩信徒有大谋略,不及蒯通预报丧。

     杨堤十里春复发,炀帝终埋小雷塘……

     滕王阁落王勃死,徒冯识业诵文章。

     才人后代推前代,李杜如今鲜赞扬。

     骊山私语蜀中月,唯有歌辞载恨长。

     胭脂井边悲往事,乌衣巷口泣斜阳。

     西施石,薛涛井,杨州路,秦淮舫,

     吊古我都曾去过,未闻昔日脂粉香!

     巫山云雨长变幻,几人有梦续高唐……

     死字一关难打破,惟有早贮往生粮。

     请看朝朝红日落,教人但念此西方。

     西方一到无退转,从此更不叹无常。

     菩萨伴我无量寿,好鸟同歌乐未央。

     金阶宝阁玉栏楯,尽是弥陀智悲光。

     花好月圆人长寿,安养国中绝沧桑。

     示君唯一长生处,阎王管不到莲邦。

     相攸女士看完《无常歌》,沉思良久后,以似有所感悟,她打开箱子,将诗稿放在箱盖边小袋里。“咦?!”忽然发现箱内有三件平常没有的东西:一串念珠,一本《佛说阿弥陀经》,一尊观音大士像。她明白了,这是丈夫特地留下的。她望着这些佛物,又一次陷入了深思……

     第二天清晨,相攸女士点起香,打扫干净房间,把观音大士像端端正正地放在神案上,双手合十,开始了第一次佛课。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长老舍利佛。摩诃目连,摩诃迦叶……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心不颠倒,既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

     十六、贡噶上师亲传的雪山苦修

     一位佛教权威人士告诉笔者,贡噶是观世音菩萨化生,今生是化生第五世。他降诞于1892年9月15日壬时(籍贯西康)。据说,生他的那天,天空出现两个太阳。1916年,他二十四岁时,赴拉萨,向西藏诸大喇嘛求法;接受灌顶、显宗、密宗共修。在八绑寺大修持殿中,静坐苦修三年又一月半,才回西康雪山茅棚。在雪山茅棚又静坐苦修九年,终于获大成就。康藏人士都认为他是了不起的“一代佛祖”。

     1935年,诺那上师奉命入川,就任西康宣慰史职,自知因缘已了,一再函促贡噶到汉地传法。诺那是红教兼白教,贡噶是白教兼红教,颇有共同处。贡噶不便推却,赴成都、重庆传法。所传经教均系诺那原本。1937年到庐山,为诺那佛塔开光,为大众灌顶说教。1939年返抵达成都,演说新、旧二种密宗仪轨。

     1945年,应大心居士的邀请,又东来巡化,历经成都,重庆、昆明、汉口、长沙、南京、上海、杭州等地,应机演教。1947年6月,在江苏无锡传破瓦法时,一堂数百人,同时开顶,有在门外伫立的,同沾法益而感应。其治病也极速,当时无锡地方法院院长汪恩沛的父亲患重病,请其治疗,贡噶甫临其门,他父亲即感有觉受,后入室外加持,立即痊愈。贡噶传法时,虽慈悲过人,但要求极严,在南京大油坊苍诺那精舍传某大法时,参加的弟子,都事先登记,方准进入道场。传法开始不久,贡师忽停止不传,原来有两个未经皈依的第子混入道场,贡噶未知而觉。主持人检查在场弟子,果然有两个没有皈依的人混进了道场。贡噶晓谕他俩说,你二人如果真心求法。应立即皈依,皈依了,满你们愿,否则立即离开。二人当下皈依。

     抗战开始时,贡噶上师到过南昌余惠容先生(余先生现任中国藏密气功研究秘书长)家,随从贡噶前往南昌的一位喇嘛给余先生的伯父治过病。当地南昌眼沦陷。余惠容的父亲悟凡(密宗上师)问贡噶:“我们应躲到哪里去比较安全?”贡噶转了转,回答:“去万安县吧。”于是他们一家就迁到万安。果然,万安没有论陷。

     1947年,贡噶到南京,驻锡玄武湖诺那塔院,传授喜金刚上乐金刚亥母等法。1948年,移锡大油坊巷,法会因缘格外殊胜,红教无上的大圆满上师相应法和白教无上的六成就及恒河大手印,均先后传授。次如弥陀生西法,药师法,绿度母四臂观莲师合修法,黑袍金刚法,马王金刚,莲师长寿法,般若佛母法,金刚手多闻天王合修法,一一都普传了。尤其是度亡息灾、烧大护摩的四月初一日修法,更为稀有。因这天是朔日逢日蚀,自九时三十分到十二时三十分,在密乘为气入中脉之期,凡在此时修法念诵,功德异常。贡噶升座领众熏修。

     1947年1月25日,国民政府明令颁给贡噶以辅教广觉禅师封号,并赐银印金册,其令文曰:

     贡噶呼图克图,夙明教义,遐绍宗风,缮性传经,边民信仰。二十六年,抗战军兴,远来赣蜀诸省,虔修法会,祈吁和平,护国之诚,殊堪嘉尚。着加给辅教广觉禅师名号,以示优隆。此令。

     其册文曰:觉民辅世,本政教之同源。旌善酬庸,亦国家之令典。西康贡噶呼图克图,修持坚卓,慧性澄明。振鹿苑之宗风,化行南服。弥狼烽之劫运,志拯群生。着予辅教广觉禅师名号。于唏,慈惠为心,能召祥和于大地,精诚护国,宜申褒扬于中柩。特授嘉名,祗承显命。

     1949年,贡噶没有去台湾,留在大陆弘法。1956年,他甘孜主持了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法会。会后他满意地说:“这次法会还挺隆重。”法会后回到家里,南噶伸出一只脚,指着腿上的花纹,向弟子胡月涛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胡月涛说:“我不懂。”贡噶说“我表明我快要圆寂了。”果然,不几天,贡噶打个坐就走了。圆寂时间是1957年阴历正月二十九日丑时。世寿65岁。贡噶圆寂后身体缩小了许多。当时,有人责成把尸体交出来。当地群众保护,找了一个面貌和贡噶相似的尸体交出去。贡噶的尸体才得以保存。

     健民追随贡噶上师心情甚切。1939年6月,他离别妻子儿女,晓行夜宿,先到成都,再至乐山,直奔西藏。

     来到西康,直奔贡噶所在的雪山茅棚,求教贡噶。贡噶接待了他。在贡噶安排下,健民进入寺院正班,亲受贡噶的指导。健民龙活虎回忆录中写道:

     在此(西康)我得到了七派密法的灌顶:格鲁巴、宁马巴、葛居巴、香巴、周拉巴、宁格巴和萨伽巴。每种修法都有法本,但是这些法本必须经过正式灌顶后才能翻阅和修学。这些法本也从未发行。因为法本必须经上师的指示后才有意义。……在雪山,我得到贡噶上师的指导。

     健民向贡噶上师求法非常虔诚、非常刻苦。这种虔诚、刻苦的情况,健民在自己的著作《知恩集》中有较详的记载。他写道:

     余依贡噶上师专心学佛。上师知余既无叔伯、又缺兄弟,上有双亲,下有弱子,此来依师,不顾家庭负担,及自身生计,具大决心献身密乘,颇嘉余志。相依数月,见余承事,不避卑贱,提便壶,出粪桶,冒雪亦为之。乃问所欲学,余对以弟子愚痴贫困,但解承事,不知何所当学,惟师慈悲指示之。乃自动为授密勒祖师大灌顶,感天空现虹瑞相。每诵所传祈祷密师偈,辄哭,师固常闻之。一日独坐方丈,呼余曰:“九乘之巅,有一大法,七日成佛。当专为汝授,幸勿告他人。”余顶礼带泪谢恩。亟求经书,以便翻译,师倦不许。经一月曾三求而佯拒之。一日余见方方丈室中,所悬一鲜花宝盖。皆已萎谢,悲泣不止。师见而问曰:“汝何故如此伤心!”余合掌白曰:“见此鲜花不数日,而今已全萎。人命无常,不知何日可以报师恩也!”言迄泪涔涔下。师固知我急欲得此法也,甩嘱呼满空译师入室,师与彼以谈久之。盖解析本法藏文章意义而授余。

     此后,健民更重视苦修苦行。每天四次上殿。最早一次是深夜两点开始。每天仅有四小时的睡眠时间。为了磨炼自己的意去,到法园修炼,要席地坐在石子铺的座位上,冬夏如此。贡噶见之,心中甚喜。

     在贡噶上师的教授下,健民在雪山苦修过“拙火定”。

     据《藏密气功》(中国气功学会藏密气功研究会编)一书介绍,“拙火定”是藏密气功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它以“宝瓶气”为基础,利用自己身体本具有火大之性而产生作用,能用自身发出“火”把雪融化,把衣物烧掉。贡噶仁波切(即贡噶上师)在贡噶山学习“拙火定”时,室外十米以内的积雪全部融化。一般练习拙火定的人,身体都能抵抗寒冷。曾圣宫教授(解放前曾任西康省政府机要秘书)谈,他住在康定时,知道有一个喇嘛,能够从肉眼内发生火来,点燃佛前的长明灯。这就是“拙火定”的高深阶段——火光三昧所起的作用:

     健民向来访者介绍过“拙火定”的灵异现象,他说:

     从前有一位喇嘛到印度去拜师求法,当时,他已得“五通”唯欠“第六通”。他听得有一位叫做三世智(Triainana)的上师,据说已经完全证悟。这个喇嘛很骄傲,想和这位上师比一比神通。当他到达上师精舍时,那儿正在做饭,他发现食物很差,只有粘耙团,即薏米粉妙过后掺水,他十分惊讶,因为据说这位上师很有神威力,却吃这样差的食物。上师知道了他的心念,没有说话,要待者拿一个汤匙来,在锅内搅拌了三下。煮好后,他给这个喇嘛一碗。喇嘛尝后,全身安适,甚至比他在深禅定中更愉快。这时,他的傲慢心减少了一半,还剩一半。他对上师说:“我想和上师比赛神通可以吗?”上师说:“我已年老,不过去我有很多弟子,你可以任选一位和他比较。”于是他观察上师的弟子,其中有一位身材瘦小得很,他想,这个人一定不会有很大的神通,于是选中了他。这位弟子向喇嘛说:“请问您用什么方法来比赛呢?”喇嘛说:“山上积雪很厚,我们可以坐在雪上将雪烧成蒸气!”弟子同意了,并很客气地请这位喇嘛选择上方或下方的位置。喇嘛心想:“坐在下面好些,我可以看他究竟有无威力,”弟子很恭敬地说:“本来我应该坐在下方的,既然您这样指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向喇嘛冲来。然而,水并没有冲到喇嘛身上,而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虚悬在他的头上。水是由这位小弟子的力量将雪水融化而来,没有半喇嘛淹没有则是上师的恩德……

     笔者说一个“拙火定”的亲见故事:

     1946年冬,健民出关在岳父陈珣住,陈珣林家住在攸县柏树下乡湖厂村。和我家仅一墙之隔,陈珣林是我的族祖父。家父陈谊吟,文章和书画亦佳,和健民常相往来。一天,家父请健民吃饭。先天夜晚,下一场大雪。花园里积累很厚,我和村里几个小伙伴在花园里堆了两个高高的雪人。饭后,家父和健民在花园中踏归赏梅,兴致很高。家父趁着酒后余兴,对健民说:“听说您功法甚高,今天没有外人,显点功夫看看。”健民微笑不语,但他站在离雪人几尺远的地方,伸平手右臂,用手指朝其中一个雪人指去——奇迹出现了,那雪人首先冒气,接着迅速融解,只不过几分钟,化成了一滩水,家父连称赞,我和小伙伴拍手雀跃。而另一尊雪人,三天后天晴才融化。四十多年过去了,家父已经作古,健民亦已圆寂,但“手指化雪人”的故事至今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在西康苦修六年时间里。健民对黄教(格鲁派)、红教(宁玛派)、花教(萨伽派)等七派教仪都作过深刻的研究和艰苦的修炼。我们且从先生修炼时的饮食起居中窥视一番:

     他生活清淡、吃的菜是芋头匏瓜,有诗为证:

     芋头半炉煨淡月,匏瓜一个系深山。

     心无散乱目无照,人自澄清境自闲。

     住的是破庙,有诗为证:

     破庙楹风日日亲,雪檐冰柱拟前身。

     山僧未解寒来惯,为补墙头一角新。

     为了修炼,常常睡雪地,有诗为证:

     天生一座水晶床,明月不来自映光。

     借问阿谁堪入寐,厥头胜照念头王。

     为了练功,常常裸体打拳,有小序和诗为证:

     雪山高寒,轻裘不暖,裸体打拳,唯以死当。

     也是娘生七尺身,看来却似一微尘。

     纵然打死雪山上,依旧无缝塔里人。

     德格关房,例行每年正月十四日裸体迎密勒祖师。健民有《裸迎》诗记其事:

     是谁如去迎如来,忘却丹霞已化灰。

     不挂一丝空过也。冷湫湫去冷湫回。

     大年三十夜,远离亲人,有《除夕》诗为证:

     零星破庙两三僧,隔岭呼来共一灯。却让万里山外客,梦魂摇落在亲朋。

     健民在西康的六年,是他履佛途中关键的六年,现在我们用先生自己的话来总结这六年的成就,他在《奉复冯大阿阇黎问学佛履历》一信中写道:

     赴西康学法兼闭关,曾受印度传入西藏之五百尊法总灌顶。西藏密法,包罗已尽,译经六百万言。闭关雪山经年,父母西逝,不得奔丧,终身之恨,非成就莫赎。

     西康六年,健民闭关地点有德桥格、炉霍等地,还去过西藏。现录先生诗作数首,追怀其踪:

     德格功德聚寺初春

     一缕轻烟几杵钟,禅栖终古伴苍松。

     人间乍有春光到,却隔寒山数万重。

     炉霍闭关

     烟霞倦看憩茅斋,岂是从天乞活埋。

     一点蒲团平淡味,天公也没法安排。

     西藏乞者

     唱尽沧桑多少情,横穿破落老山城。

     今朝已饱且休去,一枕风清抱月明。

     本章应该结束了,但言犹未尽。笔者情不自己地要补叙一个健民修行的插曲——

     健民慈悲为怀,关心他人,常将所获大法及时告诉佛友,以期共同圆证。但事实上,自己却因泄密而影响正果早成。健民在自己的著作中对这件事有生动的记述:

     余既笔受此经(笔者按:指贡噶上师的教授)以为大恩不可独承,使其他同学得之,或先我成就也。因与当日通讯同学,如重庆黄钦哉居士,南京王家齐居士,提及本法。此乃大泄露,余因此迟迟不得具足先决条件,而疾得圆证。此即慈悲作障理也。今复就古德传记举例证明之。昔麦吉巴祖师,依其师夏哇缕巴修,见师之二母佛,为擒师身小虱,食之。麦认为全无慈悲心,腹非之;故其后久修方证,然终不得无死虹身佛果。麦有仆亦在旁,见食虱,合掌自叹曰:“食之而能顿然超度,某生不如虱死远矣。”感泣不禁。夏知其心念,弹指一声,其仆应声而飞往刹土。麦犹不知其所以。奇哉密法!

     昔待诺师(笔者按:指诺那上师)闭关匡庐。一日,师呼入室,问所得境界,而禀矣。师嘱曰:“汝好泄露秘密,因此必致入修多年,而迟于成证。宜知戒惧。譬如壶水待沸,不宜揭盖,揭则热气涌出,不易沸矣。”余至今犹闭关天竺,未尝稍懈,更不敢为人师,其心固不在名利,而闭关时间,已近廿年。逢人谈及密法,往往易将境界,宣千其意,固在令闻者起信,自勉其行。然亦属慈悲作障。果能坚守秘密,则壶水易沸,不致今日尚未圆满成证也。

     暮鼓晨钟,殷鉴不远。笔者将“宜守秘密”,不可任意传播“灵异境界”的教训记录在这里,权且作为今日和往后修密宗的人们的历史教训。

     十七、“乐空双运”的双修

     密宗的修行以注重仪式为主旨,经咒、灌顶、坛场,仪规种类甚多,神秘莫测。

     一个僧人进入密过修习阶段,必须必由以下几个步骤:(一)根据十个条件即密宗所说的十种功德选择上师;(二)由上师作一次密门灌顶仪式;(三)修持“四加行”(四归依、大顶礼法、供曼陀罗、念金刚萨埵百字咒,或三十五佛忏悔文。);(四)按密宗仪式规定以上四加行满十万遍后,请上师观察其根基(或曰根器)译修一法,如果是大根器(即基础好),则可于“五部无上金刚大法”(大威德金刚、胜乐金刚、时轮金刚、密集金刚、欢喜金刚)中,先选择一种专修。

     密宗行者择修“五部金刚大法”中的任何一种均须先由其上师再作授法灌顶。这种灌顶属于无上瑜伽密双身修法的灌顶仪式。故又叫灌顶大法。包括密灌顶和慧灌顶。这种灌顶仪式实则为上师对其此子在双身修法上的言传身教。藏密规定:经此二灌顶后,才能作“乐空双运”的双身修法。否则不能。双身修法(即“乐空双”)是无上瑜伽密的特别修行法。女性相伴双修,以女性作为精神供养品,是一种“以欲制欲”的修道法。双身修法又称作“女道”,师徒秘密单传,不能公开宣讲。因此,又创造出一系列的象征性的秘密术语:如以金刚、莲花、入三味耶、赤白二菩提心,甘露、悟空、入定、大乐等。双身修法和“大乐”思想的思想根源和社会根源是印度的性力派。该派认为破坏和温和都是女神的属性。宇宙万物均由女神性力而生。后期密宗吸收了这些内容,得配以佛教义理而形成无上瑜伽密的“乐空双运”。

     “五部金刚大法”属无上瑜伽密。因此修其中任何一种金刚本尊法都需按密宗规定,严覆盖遵循无上瑜伽密的修习次第。大体分两具阶段:(一)生起次第:这是所谓用观想修本尊形象的阶段。如果在“时轮金刚”为“本尊”的“曼陀罗”(坛场)前做生起次第施食仪轨,并依照“时轮金刚”的形象作观想,即仔细观察其形象,能使“时轮金刚”的非常细致的形象深深印在脑海中。这样天天修,月月修,日久天长,由于条件反射,“时轮金刚”的形象就会像幻景一样地出现在梦境。密宗行者就如同见到了时轮金刚。(二)修完生起次第后修圆满次第;圆满次第是蜜宗最后的、最高的修习次第,其主要内容是通过气功,控制脉息(血脉和呼吸),使自己充满“无上灵力”,证得“心灵妙用”的境界。无上瑜伽密之“乐空双运”的双身修法,属圆满次第。利用女性(叫明妃,又叫佛母)相伴双修。像《维摩经》中说的那样:“先以欲勾牵,后令人佛智”。这是密宗全部修习次第所追求的最高成就。

     在西藏佛教中,一个密宗行者要完成密宗道的全部修习次第相当困难的事情,不少僧人因种种原因中途辍修,一生老死牖下。而健民先生完成了密宗行者需完成的全部修习次第并进入最高层次——实践“乐空双运”的男女双修:

     我要说明,当时我必须到西康去学习第三灌秘密修法,因这在中国(按:指中国中部、内地)是行不通的。因这种修法须要一位明妃。

     真正的佛门弟子玉洁冰清,不越雷池半步。史书载:“太虚法师一生不直视女人”;“贡噶师持身严谨,未曾步出方丈接近女众。”不是高层次的修行者是严禁“男女双修”的。这种“空乐双运”修法,其实质和感受到底怎样,未实践此法的“凡夫俗子”是无法描述此道的动作及其真趣的。但陈先生在他的著作中有所比喻;他在《杵臼喻双合》(按:“双合”即“乐空双运”)和《探蜜喻修乐》两文中分别写道:

     譬如杵臼相冲,但自接触,不相含契。于中舂米,聊去糠秕。米在杵下,臼在米下,杵臼不入,大不亦殊……今世行者,大抵杵臼……

     譬如蜜蜂,空叶掠瓣,不伤妙色,直入花房,既吸其蜜,不减其香。于无心中。雄雌花蕊,得以配合,而结果实。既结果实,蜂不取果。仍然往来旧日园林。如果我辈,以禅修密,果果大乘。持明之士,游戏人间,妙拈缘起,暗契空性。不坏因果而具禅性。虽证无上大乐智慧,而不住着。长为人天最上导师。当此比喻,方知实践。

     这两段文字用比喻手法相当形象地描述了“男女双修”的“空乐双运”意境。

     十八、崖洞里的苦修者

     1944年6月24日,日本侵略军入侵攸县,梅城沦陷。到1945年8月27日撤出攸城去衡阳向我军投降,历时一年零两个月。在这期间,日本侵略军杀人放火,强奸虏掠,无所不用其极。攸县人民深受其苦。据《湖南省抗战损失统计》,沦陷期间,攸县总共死亡三万六千六百四十七人,各种经济损失折合当时法币达一千六百七十二亿四千二百五十六万六千七百四十元。健民先生家人虽未亡伤,然而家产化为灰烬,损失殆尽。

     在乐山闭关时,色喀上师“梦嘱”健民回故土攸县率眷属避难,保护眷属。遵照上师嘱咐,健民于1944年4月回到家乡梅城,和妻子儿女相聚。这时父母双亡,悲痛难禁。不数日,风声鹤唳,日寇逼近梅城,家家准备逃难,健民亦诚恐诚惶。据相攸女士回忆:

     五月初二日,沿街家家锁门,下乡逃命。夫见势,惊惶失措。命离城暂避经秀间。长子公铠十四岁,次子澄清十二岁,女公骝六岁,两个儿子挑一床蚊帐,一铺草席,换洗衣衫,一个铝甑,由陇湖向衡山界逃命。一日至米田道旁一村妇四娘家落脚……天天望着梅城烽烟腾空,涕泣不止。临此浩劫,徒唤奈何。七月中旬,由米田入牛头湖逃向南田夏早生家。日寇每日下乡骚扰;炮声不断。一日惶急,未及远避,藏身庚嫂屋后竹园。寇至后门,正要相见,受辱危在分秒。忽闻寇集合哨声,乃得脱险。夫见此危机,乃率妻子逃至善化桥胡家下屋八妹家,距城四十里,始得平静。夫择八妹伯母家楼房闭关一月。暑去寒来,全家衣单,不耐秋风。收买家产棉纱,织成棉布,缝制夹衣。秋风习习,夫率二子每日跑步习操于享塘岭上,以抵风寒。十月,吾父母嘱十妹寻找,接我等回到娘家东乡湖厂度过寒冬。(见相攸女士迹)

     相攸女士的上述回忆描述了健民携眷逃难的大至经过。在这场民族灾难中,健民的祖居陈慎德堂在1944年6月26日的日机轰炸中,焚烧干净,只乘下瓦砾丛中的几株弹痕累累的老梅留候主人……

     健民的《短笛集》有“国难类”,存诗四十七首,记下了在日寇铁蹄蹂躏下的苦痛。现抄录数首:

     乙酉春望劫后梅城

     梅城焦土接荒郊,春色依然上柳梢;

     痴心欲报旧时燕,无复南来觅故巢。

     无家

     劫后逢人总怕提,故园原在县城西;

     途中遇被村夫问,惹得妻儿一路蹄。

     怜某家劫后犬

     鸡豚掠尽尸横陈,觅鼠猫儿过彼邻;

     独留摇尾生前犬,犹自蹲门侯主人。

     胜利回后回梅城

     忆昔有家归未得,而今归矣却无家;

     可怜焦土枕攸水,不及闲鸥卧白沙。

     在国难的苦痛中,健民没有忘记修行。这段时间,展开了他佛途中的又一个见形式——在岩洞里苦修。

     攸县东乡湖厂村健民岳家之东,有一个村子叫漕泊(即今之漕泊乡)。漕泊附近的丛山峻岭中有两个有名的岩洞,一曰天龙岩,一曰献花岩。献花岩更是着名。从1945年春开始,健民先后在此闭关苦修两年。

     健民在“岩居诗”序言里说:

     先是闭关乐山,色喀恩师梦嘱回攸,率眷避难,岩中苦修。甲申四月返家,不数日攸县果沦陷,逃遁无定处。乙酉春,始得安顿家人于东乡岳家,余即闭关于天龙岩。此岩口有小阉,为内人之外祖母所建,终身习定于此。成道后,老妪寄居,畜鸡猪,如俗人,唯能事香灯耳,即诗中所言邻婆。余晨昏修法西寮,日间就所连二长梯,登岩上小洞晏坐,俨然别处一天。

     天龙岩道粮既绝,将出关借米,梦示一岩,中有石屏风,其前石座上,铺皋比,自谓我将来此闭关,其后得献花岩,果如梦境,岩顶倒县莲花成鬘,故得美名,岩壁刻有古人诗,相传唐时长髭禅师在此闭关,攸县志亦已采及。

     攸县政协文中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写出版的《攸舆风物》一书(1986年10月出版)中有“漕溪花岩游记”一文,文中有一段文字反映了健民在此修行的史实:

     献花岩,据《攸县志》载:相传严仙会众于此,白鹿衔花采献,以此得名。它座落在漕泊东面罗浮山脉的十里长冲岩壁顶上,岩下有洞,洞口偏宽……洞内宽二十多米,高约一百米,能容数百人,洞中央有一幅宽约三米的天然石屏,顶天立地,呈银灰色,宛如奔泻而下的水帘。石屏前,有一方长三米,高宽各一米的大石,宛如寺庙香案。1945年,佛门名人曲肱子——美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在国际佛学界享有盛名的陈健民先生曾在此禅坐静修。石屏两旁地势稍平,是当年陈先生下榻和饮食的地方,现在石灶和石床墩还在……

     据相攸女士回忆,健民在天龙岩闭关不久,因岩边小巷住一老婆婆,喂的鸡、猪弄得环境很脏,不利修行,故而搬迁献花岩,而先生自己则有如上述引文的“梦示”一说。

     在天龙岩、献花岩,健民只带一领草席,几件旧衣,“自吸清泉自负薪”,日日粗茶淡饭,自炊自食,参禅打坐。一个堂堂男子,过着岩居的生活,这是很少有的事情,山民们都感到奇怪。健民的《邻妪叹》一诗反映了山民们的惊异心境:

     岩西新另一奇男,哑口孤居也自甘,

     闻有相思人远在(住娘家的相攸女士距岩五十里。),个中情理莫能探。

     健民烧火用柴少,可是火势很好,村姑们感到奇怪而发笑:

     村姑笑我三根柴,也有浓烟出小斋,

     我欲三根都不用,无烟无火好安排。

     为了不受干扰,高度禅定,先生不准外人进入。附近一些村妇上山打猪草,出于好奇,嘻嘻哈哈,笑骂不止。先生见此,再三对说,甚至呵斥她们离去,她们无动于衷。没奈何,先生只好上前假装调戏,这才把他们吓走。从此,再也无人敢去观看了。对这件事,现在攸县漕泊、柏市、峦山一带的老人还传为笑谈。先生在自己的诗中也有记载:

     岩外忽使笑语频,邻婆去后有来宾,

     窗间一度曾窥我,却说空山不见人。

     只为修行不倔强,恩仇婢仆当亲娘,

     偶遭笑骂如无事,恰似东风过耳旁。

     在深山岩洞里单独修炼,其困难对一般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瘴气潮湿,野蚊成群,山风似剑,猛兽出没,有时还疾病交加。所有这一切,健民都忍受了,而且以苦为乐。“竹烧破后火成笑,茶欲热时水唱歌,此味不知人识否,饮茶人自遍婆娑。”这些诗句下地是先生自得其乐的写照。在这里修行的时候,健民的家产已被日机炸毁烧光。田园荒芜,粮米不济,家里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健民自己更是“刀已锈兮砧已霉,缶樽难洗两三回。”但他对此并不介意,仍然专事修炼,且挥笔写道:“久熬稀饭无须肉,已饿枯肠不问盐,心在道腴尝法乐,淡回舌本有真甜。”黄梅季节,天多阴雨,洞里潮湿难受,为他送菜送米的老婆婆担心他受不了,他却用旧棉袍作坐垫,得乐且乐,“拍股示婆犹有垫,袍湿隔我八分高。”夏夜,山里蚊子特别多,赶不胜赶,防不胜防。有时他也赶一赶,但大多数时间不赶,用他自己的话讲,赶也没有用,“明知破账不能防,也自挥蚊暂出床,待到酣眠来吸血,且先敷衍臭皮囊。”生疮时,用松树皮和荷叶治疗:“松汤浴罢饮荷汤,入梦山灵治我疮,笑煞临行重嘱咐,‘清高人用清高方’”。

     按照密宗规定,为了保护体魄修行,有时可以吃点劳腥,但先生严守戒律,不食荤腥。有诗为证:“淡泊何嫌气味平,清汤和饭未余羹,独怜肉食猫儿苦,空到灶边叫几声。”如果说要讲究点营养,那就是只有少许带补性的草药根块了。先生曾挖到几根黄精,十分珍视,太阳露脸,便取出摆在山石上:“几点黄精如至宝,晒霉直到夕阳斜。”先生在岩石苦修,山民们从不理解发展到同情,常常有人主动送菜到关房外来,先生有以《时有人送蔬菜于关房外》为题的诗表示愧疚:“只为修行似薄情,受人施舍不知名,杜门未识谁相送,禁语何曾谢一声。”先生用石头当床、当桌、当凳,有时不小心把火柴放在岩石上被渗水弄湿了,划不燃,先生站在岩洞口,双手合在嘴边,当传声喇叭,对山下高呼:“喂——洋火搞湿了!”住在对面岭下的一位道士听见了,立刻上山送给干燥的火柴。现在这道士去世了,他的儿子提起这件事还津津道。

     1945年(乙酉)10月18日,是健民四十岁生日(虚岁),此时,他正在献花崖闭关,也就只好在岩洞里度过他的四十诞辰了。先生在《乙酉旬自惭》诗中说:“今年四十愧无闻,寥落岩居怕合群,闻有相知浮海内,零星散处索诗文。”相攸女士此时住在娘家湖厂,丈夫生日来到,此平时更加挂念,步行数十里,去给丈夫送菜,先生有诗并序记其事:

     岩距妻所五十里,经十里长岭射虎区,无人烟,途径唯野草耳。妻以余四秩,冒险独来,乌鸦飞顶,一路导之,直达岩口。尝梦乌头大黑天导妻来,盖护法化身也。

     随妻一路好乌鸦,新地独来似老家,

     从此每逢离复聚,先吾妻报几声哑。

     护关妻子在田家,俯望漕溪山路斜。

     黑影腰间黄一点,遥知为我送南瓜。

     为了庆祝丈夫的四秩诞辰,相攸女士在献花岩伴夫住了七日,但也要专修,七日后不得不告别丈夫出献花岩回湖厂娘家了。健民有《妻伴我岩居一七复别》诗记其事:

     嫁得狗鸡随狗鸡,那知狂士欠端倪,

     糊涂偏受岩石处,七日何曾一画眉?

     独处深山伴野梅,何劳为我生辰来?

     怜卿未解岩居乐,注送卿不忍回。

     从这两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健民夫妇感情的深厚和健民对佛教戒律的严格遵守。

     如果说岩居生活也有一点人间的欢乐,那就是对山间自然景色的观赏了。先生《佳兴》和《青笼岩谷》诗曰:

     岩边笔柏老而苍,雨里鸡冠醉欲狂,

     佳兴四时连不断,兰香过了又荷香。

     洞边时有野生花,谷口醉人是晚霞,

     三月春光犹未了,红藤绿叶满岩爬。

     先生在天龙岩、献花崖共闭关两年。山区消息闭塞,令人狂欢的日寇投降的事先生直到1946年3月才知道。抗战胜利,祖国光复,先生和家人与四万万同胞一样,非常高兴。然而岩洞的禅定他还不打算停止,到1946年底,先生才出关,离开献花崖。地许是献花崖闭关使先生达到了“禅定”的最高成就,也许是献花崖地处内子娘家附近令先生产生特殊感情,也许是献花崖的四时山色在先生心中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也许是山民们送菜送物使先生难以忘怀,健民对献花崖充满了感情,先后曾写下多首怀念献花崖的诗。如《别献花崖》:

     别矣花崖欲记怀,有心题向怕沉埋,

     何如到外留诗意,曾用石头剩下柴。

     就是对崖中的老鼠都充满了感情,如《别岩鼠》:

     瘦岩相处两无猜,不待黄昏曳尾来,

     此去唯君能惜别,石间探首望重回。

     出关以后,健民即自名花崖处士。从此,健民几乎所有题笺都用“花崖处士”法号。

     十九、印度山城的苦修者

     印度是佛教的发源地,健民早就向往印度并盼望早日朝拜释迦牟尼道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后来终于如愿以偿,并在印度留居了二十五年的漫长岁月。

     我们仍然从先生的“自述”中追录先生的历史行踪:

     经过这段长期隐居修行(指西康雪山修行),上师命我回家去拯求家人,因为日军已侵中国。我将家人安顿之后,在一个岩洞中修禅两年,随后便到印度来了。来印度之前,我遇到老友张澄基先生,他问我:“我们去哪里好?”我说“到印度去。”他说“印度已经没有佛法了,为什么去那里呢?”我说:“印度虽然已无佛法,但佛教的圣地还存在!”我还预言我们俩都去的。虽然他不相信,但是后来因为一些政府的工作他还是去了。老施主黄居士约我去印度朝佛,由他的帮助我们在1947年来到印度。朝圣结束后,他回家,我则留下,我分别在每个圣地修禅最少七日,来决定最适合长期修行的地点,最后驻印华侨帮助留在印度,我就到这个噶林邦茅蓬来了。

     这里所说的岩洞修禅两年指在献花崖的闭关,所说的张澄基是旅美着名佛教学者,他后来执教美国宾州大学,是佛教密宗名着《内外密戒手册》的编篡者;所说的黄居士指原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黄蘅秋(云南明人)。上述一段文字告诉我们健民初入印度前后的大致情况。

     具体过程是:1946年冬从献花崖出关,在岳父家小住数日后,健民便携眷回梅城西街。然而,旧慎德堂已被日寇炸毁烧光,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痕,“埋没辛勤几百年,满街瓦砾杂腥毡。”“借问劫余何所有,过街藤叶长南瓜。”便是铁蹄蹂躏后故园惨状的写照。梅城已无住处,健民只好携家人住到乡下去,他们又流浪到石羊塘乡南田村。在同庚夏早生家借居下来。居住南田期间,黄蘅秋老居士电邀健民去印度朝佛,但出国护照拖了好几个月。他们直到1947年9月才从广州乘火车赴香港,转乘抵达印度。岩居两年,囊中羞涩,黄衡秋把随身携带的嵌金手枪在广州金号换成金条,一根送给健民长子公铠经商,一根送健民女儿公骝结婚买被账,其余作旅印费用。对这种无私的援助,健民全家都万分感谢。

     正如先生在“自述”中讲的,到达印度朝拜释迦牟尼道场后,健民在每个圣地修禅最少七天。他的诗句描述了这些经过:“菩提树下客,空愿拜年年。”告诉我们先生曾在释迦牟尼获得证悟的菩提树下流连忘返。“路遥天欲暮,鹿野少人行”证实先生在佛陀向最初五弟子说法的地方鹿野苑有过停逗。“碎砖零乱处,佛在给孤园”是对印度佛教圣地在历史长河中不幸衰败的悼伤。“欲起玄奘问,风沙佛面多”说明先生在玄奘留踪旧地缅怀过这位在唐三藏法师。“灵山别后渡恒河,半跬未离佛所过”则告诉我们先后到印度更多的佛教圣地考察……周游印度后,健民觉得噶林邦山城的环境适宜修行,又经驻印华侨的帮助,得到印度政府的准许,就在噶林邦长期留下来。

     噶林邦是印度北部喜马拉雅山麓的一座山城。健民在这里租了两产楼上小屋,作为修禅的关房。关房门口有五株槐树,伸至楼窗,高度恰为一丈六尺(据说是佛陀的身高),长得枝繁叶茂,春天槐花盛开,香气四溢。关房对面是印度政府的一个农场,风景美丽。先生曾说:“每向窗外望去时,大自然已谱成诗句,令我感悟多次。”先生有诗记关房景色:

     半边街面半农场,中有茅蓬早隐藏。

     谁植五槐高丈六?我来无事再铺张。

     健民在关房的日常功课是闭关禅定,静修密宗无上瑜珈功,对其他各宗也加以研习,并且每天安排时间着述,忘了自己、忘了他人、忘了一切。买菜主附近小童帮忙,先生把竹篮从窗口吊下去,童子买好菜,放在蓝里,摆动绳子,报知先生,先生再把篮子拉上去。苦修精进,连新年到了也未觉察,当关房附近一个小姑娘嘲笑先生,问先生是否知道新年已到的时候,先生以诗作答:

     独处轻安绝俗缘,朝朝快乐是新年,

     未知何日逢除岁,且与详谈压岁钱。

     这时,先生的生活相当困难,有时靠卖自己心爱的书来维持生活。《鬻书有感》诗曰:

     从来不积有时钱,丰啬替人种福田,

     漫道关居无活讲,鬻书犹可闭三年。

     有时穷得连裤子也没有穿,《破裤》诗写道:

     一条破裤喜裆空,胯下生凉习习风,

     不是遮羞全不顾,端缘独处关房中。

     袜子破了翻过来再穿。《袜子翻身》诗曰:

     穷而善变自甘贫,温暖岂宜常累人,

     底破作头头合底,居然袜子也翻身。

     朋友来信索取新出版的著作,可是穷得没有钱购寄书的邮票,只好《鬻书以寄书》:

     具见何须识古书,邮花直可走舟车,

     敢云独着超经史,同病相怜时在予。

     甚至《卖去手表换邮花》:

     直须无非破时空,不用存心看表中。

     换取邮花传驿路,欣欣自喜法流通。

     健民先生还有一种特殊的修习方法——尸林夜修。所谓尸林夜修就是择阴林可怖的夜晚,在野地里的累累荒坟间和墓碑如林的公墓禅定修习,为亡魂念咒超度,并修整墓地,在墓地周围撒米粒为亡者解脱。他在尸林连续修习二十一天,有编入“寒林居类”的诗及诗前小序为证:

     已丑春,候留印延期签证于加城,因闭关会宁山庄,禁语谢客,修超幽法三七,山庄拾骨埋冢,密排列行黄昏,踽行其间,辄兴感喟。近坟有小亭,夜阑独坐,摄幽说法,焚往生咒送之,座余口占所感,未遑修润……

     普悲

     小冢密排间小行,为留儿辈好焚香,

     一年一度清明后,败叶残花落墓旁。

     纵是生前筑债台,或为巨室拥多财,

     山庄不计贫与富,一具尸骸一小堆。

     剔起眉毛眼底忙,韶华直驶到坟场;

     纵然打马长安路,依旧萧箫过白杨。

     独步尸林踏夕阳,承恩何日报空王?

     含灵活着犹难言,说向幽冥更杳茫。

     吊才子

     寓意修辞品自高,百年一手领风骚;

     寥寥墓碣题名处,好歹随人刻几刀。

     吊佳人

     也曾傅粉巧梳妆,花想娇容云想裳,

     一后洋泥连百冢,教从何处可闻香。

     夜修

     森森鬼气榈椰间,磷火萤光暗往还,

     一阵阴风拂面去,可曾蓦直到灵山。

     赠咒

     一过清明谁化钱,莫凭枯骨再纠缠,

     送君几句往生咒,直取西天上品莲。

     这些诗和健民离家赴西康前所写的《出离歌》、《无常歌》必同一体系,和他青少年时代所喜爱的郑板桥的《道情十首》异曲同工,诗句叹人生的短促,世事飘忽无定,教人不要执着,不要贪求,淡泊宁静。

     印度苦修数年后,健民对显宗、禅宗、净土宗、华严宗特别是对密宗都有深刻的研究,他的苦行僧生活,对佛法坚定不移的追求,引起印度政府和国际佛教人士的高度重视,影响相当深远。

     1962年,英国着名佛教团体“西方教团之友”的主持人香格罗吉多长者到印度参观访问,陈健民这位精通显、密、禅、华严诸宗的华人教徒终于被他们在噶林邦发现。

     香格罗吉多长者邀集同仁对健民作定期录音访问,经过一段时间整理,英文佛教著作《佛教禅定》终于问世。正如本书开卷时所曾说到的,西方佛教界认为“这是继日本佛教大师铃木大拙的英文禅学著作后,又一部出自东方人之手的划时代的英文佛学著作。”

     英国大比丘香格罗吉多长者(VENERABLESANGHARAKSHITASTHAVISA)等一行的访问,不仅对先生的教理开示作了记录,而且独具一格地描述了参访时所见到的先生的仪表、神态、关房环境和参访者当时的心情等,他们把这些访问记录写成英文著作,后来又由台湾的孙一(又名无忧子)先生译成中文,总名称叫《曲肱斋中文小册丛书》。现在,我们仍以其中的第十九种作依据,引述一些文字,这能使我们了解到健民在印度苦修和倍受尊重的情况。

     和香格罗吉多长者同行并负责记录的先生写道:

     从我们的精舍到陈先生的茅蓬大约有两英里半路程,几乎全是下坡路。出发时阳光普照,走到中途下起雨来。于是我们撑起雨伞加快脚步。道路很滑,路旁的水沟隆隆地奔涌褐色的泥水,噶林邦好像经过一次彻底的淋浴。看到这些不禁令作者想到一个比喻:正如同人们为了避雨便胡乱地拥到路旁屋檐下一样,世人在寻求皈依时亦是如此。譬如追求暂时的快乐,修习无益的苦行,皈依小的神明和求护者,以及臆测的造物主等等。由于误解真理反而匆匆逃离有利的法雨,只是极少数无畏的人能得到法雨的滋润。但愿一切众生皆能除去错误的恐惧,享受佛法之乐,得身心清净,就像噶林邦经过这阵甘霖沐浴一般芳香。

     很明显,参访者已把享受到的和将要受到的健民佛法教化比作久旱的甘露,并认为受到这种甘露的润滑可得“身心清净”,健民受人敬仰、尊敬的程度是何等深刻!

     他们继续写道:

     一路上这样想着,我们很快地来到五槐茅蓬。陈先生身穿中国式蓝布衫和长裤,头戴骷髅宝冠,手持大宝法王所赐金银盘象牙柄法轮,站在门口欢迎我们。他关心我们是否被刚才的雨淋湿了,他还帮助比丘们把袍子上的水拧干。瑜伽士看起来很高兴,一点都不像一般西方人想象中带着一股阴沉气的隐居圣人。他经常带着温和开朗的微笑。他的笑和他的眼泪一样发自内心,毫无造作,下面就是先生的开示:

     因为一直过着隐居生活,我和西方佛教并无直接接触。然而许多欧洲和美国的佛教徒曾经来访问我,所以我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想法。此外我曾和世界各地的佛教徒们通信,所以我认识了许多西方的学佛者。现在将他们大略分为三类,并检计其对“佛教禅定”的认识上的错误。

     第一是出家的僧众、沙弥等,他们之中许多僧众仍保有职业,并未彻底出离……

     陈先生对香格罗吉多长者一行指出“佛教禅定”中的九种错误思想和错误修禅方式。后谈学习“佛教禅定”的真正目的。健民对他们说:“佛教禅定”的正确方法和真正目的表现在七个方面:

     一、欲修习佛法必先了解佛教哲理,经由研读经、论及禅修获得佛法知识,并建立起以佛教为中心思想的人生观,也就是在一切情况下皆依法而行。身、口、意三业总以佛法为导引。这是最基本的!即使一个人已经出家修行,许多世间的思想仍会侵入。譬如金钱、名誉、贪爱等等。如果是这样,就表示自己尚未确立佛法之中心思想,在此中心思想未稳固前,无法启发出对佛法的彻底了那么一切所作所为皆与佛法相应,一点也不会违背它。若能将心经常安住在佛法上,这个坚固的中心思想便确立了,对佛陀的教诲就会逐渐明白。

     二、欲成佛道,必须获得无为(ASAMSKREA)力量,也就是证得漏尽通(贪、爱、无明、不正见、四漏停灭)对于其他世间五通(神足、天耳、他心、宿命、天眼)则不需担心……

     健民开示着,香格罗吉长者们崇敬地听着。

     我们不能把引文拉得太长,后面的五点禅定目的谈话也就不再引述了。

     过了不多日子,香格罗吉多长者再次参访健民先生,记录者写道:

     阳光照耀着噶林邦,似乎显示着一个重大工作的开始,因为此事亦与“照耀”有关。这是一本节,其中不只谈以禅定的理论,更包括实际修行的法则(BUDDHSTSAKHANA),这方面的书以往很少。本书是瑜伽士陈健民先生给香格罗吉多长者和我(记录整理者)的演讲。我们每周和他见面一次,为了保存他开示的原味和独特风格,我将他的话十分小心地记录下来,毫无遗漏。第二天就将记录写成草稿交给香格罗吉多长者修正。修正及打字后,下周使带给陈先生,再由他依需要做增减。这样就算定稿了。我们希望此书将佛陀真正的教法和陈先生实修的经验正确地表达出来……

     除非您已经知道路途,要找到陈先生真不容易,并不是因为他现在还住在偏远的山洞或难知的稳居处,而是噶林邦拥挤,狭窄的街道由一阶降到另一阶,令人容易迷路。欲到我们的瑜珈士住处去,先要顺着阶梯式的街道级级下降,经过一处拥挤的西藏难民区,便会看到一面祈祷旗。在他的关房对面是一个印度政府的大农场,风景甚美……

     当西藏难民拥入时,他的关房十分孤立。关房下方农场上,有五棵槐树长至他的窗口……这种树在中国是菩提树的代替品。这棵树在他未来之前,已在定光中见到。这五棵树不只是一个吉祥的标志而已,更有深意存焉,如同金刚萨化观五方佛一般……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此地,步上几级石阶,后门轻掩,我们见到了陈先生,他圆脸带着微笑,向我们虔诚地鞠躬致意。随后将我们引入一个小房间,(他们所租的两间之一),客气地给我们一些点心,然后开始今天的开示。

     我们决定先请先生谈谈自己的略传,这是在正式解释如何修行前的最好介绍。我们在五点钟开始,此附近一位西藏比丘的低沉祈祷声和手鼓声由窗口飘进……

     让我们一块儿来听陈先生的故事:

     所谓“自传”是由我述说的,然而事实上根本找不到“我”,那么我们还谈什么呢?我们所能说的只有一个东西经历一段时间而一直被人认为是同一个人。虽然我学习禅定已有二十余年,仍然没有发现“我”。另一方面说:“空”亦不表示一无所有。虽然我住在噶林邦,但不敢说有一个“我”住于此经历了所有的时日,因为分分秒秒中一切都在变人,甚至噶林邦所在的空间位置亦无定处,因为地球在旋转故。我亦不敢说我在此已隐居多年,因为不论主,皆是无常,要将他们说清楚是不可能的……

     然而,生活过程留下痕迹。生命就像是这样一连串的痕迹。不论你、我皆无法抓住任何东西。正如文殊菩萨问疾维摩居士,无话可说。然而,您们来自远方,这样虔诚、为法的精神,真值得赞叹,我怎能保持沉默呢?

     陈先生微笑起身到窗口,接过一个青年信差送来的信件,陈先曾经帮助过这位青年。将信放在一旁后,陈先生继续说他的故事:

     外层传记包括家庭、出离、无常等等,我之所以出生在这样的的家庭环境里,实在要感谢佛陀的恩德加被。

     在生我之前,母亲不论在白天或者夜晚由她的肉眼都看到在自己的喉咙里有一个巨大的太阳……出生我后,母亲多生了两个奶头……

     我们从来书第二章起就先后引述过先生的“自传”,读者诸君一定印象深刻,这时就不再重复了。但是,先生对梨格罗吉多长者对自已“道”的成就的总结有必要告诉读者诸君。健民说:

     道有次弟,我将修道的次第用下面一连串的比喻来表示,在此使用的是大教理,对无常的体会是最重要的。能体会无常,才能彻底出离。要知道,一切都是变幻的,不可执着。这种体会比金钱更可贵,因为我们的钱就是时间,时间即使穷人也有。我们必须善用宝贵的时间,丝毫不可浪费。

     (1)以无常钱(2)买出离土(3)筑戒律墙(4)下菩提种(5)灌大悲水(6)施定力肥(7)开智慈花(8)结佛陀果……我的一生实要感谢四大恩惠:

     (1)父母恩(2)上师恩(3)护法和施主恩(4)佛陀的加被……

     陈先生起坐到一个玻璃书柜旁取出一些书给我们,共有廿二卷,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中文,这些就是西藏所谓的“心宝”(Dutun),其内容包含甚文,譬如手印、咒轮坛城、开脉轮的运动等等。这些陈先生都尚未传给别人。接着我们的瑜珈士谈到两种这类法宝的来源。第一是母菩萨的手印,陈先生曾得到此法的灌顶,担未得到手印,书中亦无记载,后来他在定中得到。陈先生做给香格罗吉长者看,令他亦能修学。另一个是大白伞盖无能胜印,陈先生用此印来保护现代飞行安全。

     访问结束,香格罗吉多长者一行告辞,他们是这样描写访问的结束情状的:

     天色已黑,我们不只听到一个自传,而且是一段心灵的历程,况且为了简短的缘故,还有多少没有说出来的呢?整个故事像一个逐渐展开的建筑,首先是儒家老师,其次为追求长寿而有道家的探求术,再由太虚法师的指导对大乘佛法发生兴趣,进一步在大敬上师处完成四加行,最后和各种上师修习各种密法和禅宗。在我们这个时代,陈先生真正太稀有了!他对自己毫无吹嘘,亦不隐藏任何法宝。

     他用手电筒送我们走下台阶,(这些台阶他未曾走过),一面说着:“谢谢你们……”

     健民在噶林邦山城苦修二十五年,成绩卓越,但他一点也不满足,赵夷午(即赴恒惕,曾任湖南省长)将健民比作玄奘,健民断愧地吟谢:

     天竺闭关廿五年,时间虽久愧无缘。

     有书曾向印人劝,骑象何曾破彼偏。

     梦里曾生腕上花,却非学者逞才华。

     临池偶写过来语。自愧长修未到家。

     二十、旅美苦行弘法

     由于英国“佛教教团之友”香格罗吉多长者的介绍,特别是英语著作《佛教禅定》在全世界的巨大影响,1972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邀请健民赴美讲学。健民这才走出关房,离别苦修二十五年的印度噶林邦山城,乘飞机赴美,旅居旧金门桥附近。

     来到美国,健民的主要佛事活动仍是闭关,再就是讲经,着述、放生、超幽、火供、献龙王宝瓶等。

     在美国关房,健民一如既往专事修行,除讲学弘法外,很少和外界接触。《花岩处士诗稿近纂》第一卷(1984年美国大觉莲社出版)《答友人问何故闭关不接电话》一诗反映了这种情况,诗曰:“电话内容何必猜,忙人俗务乱安排,光阴浪费谁追转,废话空传一大堆。”

     定居美国后,健民已年近花甲。迷时,他更感到时间的宝贵,为了警惕光阴白流,事业心松弛,他常常把手表开快。他在《开快手表》一诗中写道:“倪不时髦已脱群,修能至少矢精勤,老来唯恐成衰退,钟表早开二十分。”如果说还有一点清闲,那就是在修行的少许间隙,在《加州黉舍溪边纳凉》:“唯随曲水不流觞,瀑布声遮车马忙,一石长条权作凳,微风绿荫纳天凉。”

     美国的高度物质文明和健民知名度的日益提高,使健民的生活条件较在印度时好多了,但健民仍倡导苦行,过着清苦的生活。他在《行装中破者补之,污者投之洗衣机,多劳秀萤、纯真两位贤淑姊妹赋此慕谢》一诗中写道:“北上行装极简单,布衫破裤两三端,难忘瀚缀贤良意,整洁横超处士寒。”这么一位蜚声国际的佛界大学者,竟是如此布衫破裤寒士形象,实是令人钦佩。再看健民吃的是何等情况——为了节省,煮稀饭也常常省米,米少了,稀饭太稀,只好又加点糯米粉熬稠,先生在《少米稀饭不浓外因加糯米粉和水调匀亦类大锅稀饭》一诗中写道:“大锅稀饭忌寻常,饭后之钟不敢当,糯米粉和三盏水,调匀也可作浓汤。”先生谓节约粮食为“惜福”,他曾把《水浒传》中“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那首诗写成条幅,还把自己写的“半丝半缕物维艰,一粥一茶来处难,君子治家唯力诫,须惜粒米重如山。”一诗写成条幅告诫世人爱惜粮食。为了保持营养,为修行具备必要的条件,佛教密宗准许吃点死因与本人无关的动物遗体,健民为了节俭,只买点鸡骨头熬汤聊作滋补:“鸡骨买来价最廉,熬汤也有鸡汤甜,剩余鸡骨施邻犬,犬守主门我守檐。”这时,健民的著作出版更多,为了节省邮费,他常常提着书步行送给附近图书馆,有《丛书重,邮费多,自提以赠附近诸图书馆》诗记其事:“着书奉赠自提行,得省邮花作课程,我健蠲除多少病,书童更比一官轻。”

     旅美十五年,健民除苦修外,主要的法务活动是宣讲《净土五经会通》。1980年,健民发愿讲《净土五经会通》四十八年,与学佛大众结缘,并藉以略答阿弥陀佛发四十八愿普渡众生之恩。随即编辑讲义大纲,制作图表,并于当年开始演讲。这里所说的“五经”指的是《佛说无量寿经》、《佛说观无量寿佛经》、《佛说阿弥陀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和《楞严经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健民融通净土宗、禅宗及密宗以“开示”(讲演)上述“五经”的“会通”(关系)。

     《净土五经会通》第一次宣讲于旧金山的美洲佛教会,此后在纽约、加拿大、马来西亚、马尼拉、菲列宾和香港、台湾等地先后共宣讲四十八次(最后三次由第子林钰堂代讲)。他强调实修,提倡“消业往生”。所到之处,闻者披靡,都为他哲理的畅达、悲心的流露及苦行、实修、亲证所折服、感动。

     健民讲经,虽然常常远涉重洋,但不安排休息时间。每次都是抵达讲经地点的第二天便开讲,讲完的第二天便登回程,以免占用施主的时间,耗费施主的精神,并藉以自然免去游览参观的招待。讲经所需用的幻灯机,扩音设备,如当地缺乏,即不辞艰苦,自带前往,并且不选择容易携带的小型幻灯机,而是带效果最好的巨型讲表幻灯机,这种为他磨已的精神,感人至深。健民以中式长袍为礼服,每次讲经,不论气候多么炎热,必着长袍,敬业之忱亦可由此一窥。讲经期间,清晨即起,将当日要讲的大纲写在黑板上,然后才进早点。若是冬季出门,则自备被盖,唯恐施主家中被盖不够分配,冻了家小,体贴他人之情于此自然流露。

     讲经期间的间隙,闭关不见访客,只抽短时出门做尸林超幽、放生、火供等法务。每到一处讲经,便往附近坟场修“三身颇瓦法”,超度幽冥。健民圆寂前共超幽一百二十五次,所到的七十二坟场遍及台湾、香港、马来西亚、菲列宾、加拿大及美国的大城市如纽约、洛杉矶、旧金山、圣荷西等地。先生有诗记超幽事,录二首于后:

     记宜兰冬天天主教公墓小姑啼哭

     漫说尸林绝问题,几多神识未生西;

     撒米各山人共晓,小姑曾在墓中啼。

     罗东天主教少女墓中啼哭撒米便止,最近又派人去撒米,亦复平静。

     初撒米时有哭声,三番撒后断哀鸣;

     休疑几粒粗糟米,应感观音悲智情。

     献宝瓶也是健民法务之一。其方法是用十英寸高的景泰兰瓶,内装首饰、钱币、符咒、米、药材、茶叶等物,选吉利日子,先在海滨放起龙形的风筝,坐船至海上,念动咒语,将“宝瓶”抛入海涛中。健民的弟子林钰堂博士在《龙年龙月龙时献瓶记》(载《修途随笔》一书,1983年6月美国出版。)一文中记载了献龙王宝瓶的感应灵异:

     四月初七晨六时,一行七车二十二人由敝寓出发直驰龙宫所在建材湾(TIMBERCOVE)于八时三十分安抵并赶上龙时。当即分两船同时出海,部分佛友则留岸边观礼。当时敬献二十一瓶之经过已摄式成电视影片留念。全休佛友与龙宝瓶合照纪念。此次新临者,除旧金山附近之佛友外,尚有远从迈阿密、圣地亚哥(SANDIECO)等地专程赶来的。献瓶后又上山至建坛吉地举行消灾延寿佛火供。

     四月初七当晚,将近十年未曾得侍之家父亲适由台来美,父子家人得以再聚,此乃龙恩感应一。当日献瓶人中一求偶者,于数日后即有友人自动提出代为介绍对象。此乃感应之二。另有一对将成亲为购屋而献瓶者,于最近告余曰:“一切顺利,且得佳屋,十分感谢。此乃感应之三。有为加洲大旱而求雨者,于一周内之十三日即降雨,而四月已非雨季,岂非龙恩之特别垂怜?此乃感应之四。四月十九日天大雨……此日之大雨主感应之五。台湾新竹何居士来信,陈述彼于廿二日梦中见余修法界大定,而感得加持之觉爱,可见献瓶之感应。迅如回响,此乃感应之六。当日度母火供请余代加供品求子之黄博士,夫妻皆年过四十,最近通知,已有孕矣……

     吾人献瓶并非贪图私利而迷信龙王,实乃代众消业增福,一则以感应之事实,增进大众以佛法及龙天护法之敬信,二则祈求安乐之环境,使大众进修佛法,龙王富有四海,何视于吾人所献之小小宝瓶?其所重在吾人之诚信,而其赋予种种加被,目的亦在使大众信向佛法,助大众实修早证。

     健民一生共献龙王宝瓶一百五十四个,一次又一次为献宝瓶在惊涛骇浪中行进。

     放生是先生佛途中又一重要法务。有一次在香港,三船齐开,放了六万尾鱼。在台湾也多次放生。在印度放生十余万命。1972年,赴美以后,共放生三十三万七千四百四十命。其妻放生一万命。先生有诗多首记放生事,选录三首:

     五十年前,曾为成都放生会作“放生回向”曰:“放出生死涅盘外,还于现成本地中,一放一切得全放,从无生生生佛同。今略改成绝句:

     放生涅盘生死外,还于本地现成中,

     一生放已多生放,破满天涛万里风。

     喜华亭瀑布皆建在多年放生之处并序

     自1972年侨居金山,今十余年矣,先后放白鸽甚多,灵龟成千,后五年,台北建华亭于此,凤阁龙柱,曲水石桥,古色盎然。今加州公园建瀑布,高百廿丈,分叠数级,而下此湖,灵龟优游之处增广,享寿更高,窃思彼等之选择虽迟,然适逢此地,得非护法暗为主宰之乎?故曰喜:

     择地而栖敢不知,华亭随我建来迟。

     灵龟放上成千日,始是新兴瀑布时。

     健民先生在茶湖公园放飞了许多鸽子,后来多次在这时遇见这些鸽子。小生灵们似乎认识的。健民非常高兴,有《放鸽茶园喜相逢》诗曰:

     鹊雀湖边万绿宅,金山救出久惊魄,

     多年遣送又重逢,欣见鸽身依旧白。

     弥陀火供也是先生一种仪轨,也就是烧东西给耶稣。但是佛教的大供哲理与基督教不一样。最大的不同点是没有真正杀一个东西做牺牲。它虽也曾用到荤的东西,但是现成的。比方鱼的话,就卖个鱼罐头。每到一处,头一个火供烧给谁呢?就是烧给耶稣。这个传统一直保留了下来。陈先生的弟子每年圣诞节都烧火供给耶稣。现在连复活节都烧了。

     为什么这样做?这是对基督教和其他宗教表示尊重。陈先生曾说:到一个地方去弘法,要得到当地神明的合作,这弘法才会胜利。不可以有骄傲的态度。陈先生的弟子林钰堂博士曾在《劝念佛》(1991年台北菩恩印刷企业有限公司出版)一书中写到这件事:

     我的师傅说:“西方本是耶稣的天下,所以要来这里弘法,就要请耶稣来帮忙。”耶稣到底帮不帮忙呢?这就要讲到我师傅的经验和我自己的经验。我们认为耶稣是会帮忙的。我的师傅得过一个梦,梦见人家送他一个盒子,说里面是一尊观音像。他在梦里找开一看,却是耶稣像。而有一位教授,赐来美国时写了很多东西批评基督教。我师傅告诉他说,你不要这样做,这样做自己会不顺利。不久,他从楼梯上摔下来,做生意也失败。后来,他得一个梦,梦里人家送个礼物,说这里面是个耶稣像。他打开看,是尊观音菩萨。从此以后,他就知道这里面有关系了,就不敢乱讲了。

     陈先生多次声明:“不准随便毁谤他宗”。

     陈先生一生共行二百二十四次弥陀火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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