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在我们身边
2019/7/10 9:18:42文/马明博 佛教人文与科学

    

     和我的父亲一样,我家的牛,属于家里的重劳力,仿佛力大无穷,天天不知疲倦,无论牵犁还是驾车,都全力以赴,脚踏实地,稳步向前。在日常劳作中,如果确实是它错了,它会沉默着听你教训;可如果错的是你,你无缘无故地欺负它,它绝不逆来顺受。强犟的它,虽不和人逞强,但它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有一次,父亲让我牵着它到水边饮牛。我沉浸在古诗句中,想像着有一位牧童坐在牛背上,横吹竹笛,在柳荫下慢悠悠地走,低垂的柳条不时拂一下他的脸。饮水之后,牵牛往家走,我想骑到牛背上去。但是,我忽略了它对这个动作可能做出的反应。它当时愣了一下,很快,它判断出这个动作对它不尊重。它把头一低、一甩,将缰绳从我手中夺走。它大踏步地往家走,远远地把我甩在屁股后面。我一路小跑,跟着它回到牛栏,想去拴缰绳,它将头摆来摆去,不让我靠近。无奈,我只好向它举手投降,帮它理毛,帮它加料,向它示好。后来,它原谅了我,与我和好如初。

     那时,每天,天要亮时,母亲起床烧火做饭,父亲则去牛栏打理牛。父亲拿起扁担,挂上水桶,牵牛到井边去。饮牛后,父亲还要担回两桶水。牛与人吃水,共用一个桶。有时,我分不清一个人和一头牛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我甚至把它当作家里的一口人。

     诸行无常,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生老病死的结局,牛与人也一样,没有谁能够被赦免。这不仅仅是牛的宿命。这头牛,是我家与邻家合喂的,由于邻家不慎,它多吃了些黄豆,它的生命提前划下了句号。那些黄豆不但吸干了它腹中的水分,肠胃消化不动也无法排出,又无法给它饮水,因为黄豆会继续膨胀。牛在生死线上煎熬,根据兽医的建议,我们为它灌了些食用油,以便排泄,但奇迹没有出现。周末,我放学回家,见到了临终的它。它伏在地上,喘着粗气,见到我时,它抬起了低垂数日的头。我走过去,抱住它,痛哭起来。它任我抚摸,终又将头沉重地垂下,瞪大的眼睛流出成行的泪滴。

     “对于我来说,与它相处的经历,则是一种缘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碰到一只羊,它非常体面地走过来,用流利的汉语或者英语同我打招呼,我会很自然地同它交谈,而且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一只羊其实是怎样的。”《一只羊其实怎样》中的这些文字,让我深深地感动了。

     看着砚君画布上的牛,我想,如果这头牛从画布上走下来,非常温驯地迎面走来,——当然它不会“用流利的汉语或者英语同我打招呼”,它只是抬着头注视我、低沉地“哞”一声同我打招呼,我肯定会很自然地走过去抚摸它。因为我曾经和一头牛亲密地相处过,知道一头牛的内心其实是怎样的。

     真正的画家不只描摹眼前的事物, 他更表达内心之所见。砚君画布上的牛,虽然不是我童年遇到的那头,但是它的存在,让我清晰地重温了乡村生活的从容、平易与静谧。当然,它也让我想到禅宗典籍里的中国禅师们。

     禅师们不爱谈玄说妙,喜欢以牛作喻,他们告诉我们,学禅就是学习放牧自我的心灵,这跟牧牛一样。如果走在路上的牛随便吃路边草,牧童会牵紧缰绳把它拉回来;如果牛践犯路边的庄稼,牧童会用鞭子抽打它。这样久而久之,牛就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了。此时,牛自由地寻找自己的青草地,牧童则会躺在树荫下玩耍。学禅即修心,修心即牧牛。在这里,一头牛是怎样的,一颗心其实也是怎样的。

     如果眼睛只局限于表象和肉眼可见的世界,我们怎么来认知藏身于世俗生活的另一个“神奇的世界”?禅之于世俗生活,如同盐溶于水。有时不经意间相遇,我们才恍然大悟似地发现,原来它就在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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