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读】赶巴扎
2018/7/17 17:30:00 共产党员
星期天照例要去赶巴扎，可是起床发现窗外灰蒙蒙的，才知道老天又“下土”了。
和田人把起沙尘叫做“下土”。每年开春，沙尘天气就不断。和田的春天来得早，去得也快。短短一瞬，刚从发芽的柳枝、吐蕊的桃花、杏花上看到点儿春天的影子，气温便一下子升到了28°C。还没来得及换上夏装，沙尘就不请自到了，而且一来就赖着不走，连着就是200多天。正所谓：每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当地人说的“下土”，是指一般的沙尘天气，比较威猛的是“黑风”(沙尘暴)。“黑风”来时，黄沙漫漫，瞬时遮天蔽日，地上飞沙肆意游窜，如蟒蛇一般。能见度很快几乎降低为零，所有车辆都要开起大灯、放慢速度，甚至需停在路旁。“黑风”过后，天地之间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会蒙上一层厚厚的沙土，连鲜花也不能幸免。黑风降临，往往事先无明显征兆，因此，当地人在开春后，晚上必须关紧门窗睡觉。
援疆干部初来乍到，虽多次被人提醒，因毕竟还没有这种生活经验，所以晚上还不太记得必须关窗。前天觉得气温挺高，晚上忘了关窗。谁知早上醒来，发现窗台、地面、家具、床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沙土，感觉几乎能把自己给活埋了。“和田人民真辛苦，每天要吃半斤土；白天要是没吃够，晚上还要接着补。”此时再品味这句民谣，方觉名不虚传。
再“下土”也要赶巴扎，“巴扎”是自由交易的市场，赶巴扎也就是内地人的“赶集”。在新疆，赶巴扎可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赶集”，它对于维吾尔人的生活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有一种说法：“不逛巴扎不算维吾尔人，不懂巴扎也不算维吾尔人。”维吾尔无论有钱没钱都要去巴扎，家有喜事一定要去巴扎，可以和亲朋好友们分享；心里烦闷也去巴扎，在这里他们可以消除一切烦恼。因此，通过赶巴扎，接触更多的当地民族朋友，通过摄影记录维吾尔族的民俗民风，也就自然成了援疆干部业余生活的重要内容。
姑娘(古丽)、小伙子(巴郎子)都喜欢赶巴扎。巴扎不仅有各色美食、丰富的商品，更是青年男女相互结识、产生恋情的绝佳场所。巴扎天，古丽们必定是要装扮一新的，鲜艳亮丽的艾德莱丝绸衬托着她们的美丽，婀娜的步履散发着青春的魅力。即将成年的巴郎子一定要穿上最好的衣服，要用俊朗的扮相，在巴扎上吸引自己中意的古丽。在巴扎上，一定飘荡着无数美好的心愿，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演绎着美丽的传说。以演唱新疆民歌出名的刀郎，著名的歌曲《关于二道桥》，就有这样的抒怀：“为了十年前二道桥(乌鲁木齐著名的大巴扎)你迷人的一笑，十年后我徘徊在这无人的街道；如果不是天上的月牙儿，像你的眉毛，我也不会在寂静的夜里，听到我心跳……”
中老年人也爱赶巴扎，他们不仅要把自产的农副产品拿到巴扎上卖掉，买回家中所需物品，更要在巴扎上去会会亲朋好友，说说心事，唠唠家常，打听各村各乡最近发生的各种故事。巴扎是一个大舞台，“上台”则必须要穿上最好的衣服。据说，过去因为贫穷，很多人买不起靴子。好不容易攒钱买双靴子，平时是舍不得穿的，但是赶巴扎时肯定要带上。于是，从各村各乡赶巴扎的人们，可以看到很多人肩上一前一后吊着两只靴子。快到巴扎了，方才坐在路边，擦掉脚上的灰土，穿上靴子走进巴扎。巴扎上，靴子让主人顿觉自信，可以昂首挺胸。巴扎后，走出来就要赶紧脱掉靴子，光脚走回家。“脚破了嘛，自己可以长好；靴子破了嘛，可是要花钱的呀。”
和田的巴扎有很多处，也形成了特殊的规律。比如最著名艾提卡大巴扎，就在艾提卡清真寺周边，周六、日以和田玉交易为主。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把自家珍藏的和田玉山料、山流水、籽料，用各种方式摆设在巴扎上，任人挑选侃价。各种水果、干果、维药、玫瑰花、果酱，烤羊肉、烤包子、烤鸽子、烤鹅蛋、烤鸡蛋，各式服装、生活用品、手工艺品，色彩艳丽，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这些与内地截然不同的景致，勾引着我们肚子里的馋虫，吸引着我们的镜头。在巴扎上转起来，往往不觉疲劳，一转就是一天，让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异乡人，周末暂时忘却了孤寂。
因为赶巴扎的汉族人也比较多，而且比较有购买力，所以，越是精明的当地商人，汉语水平就越高。尤其是帮助家人卖玉石的古丽，多数正在上学，受过良好的双语教育，人漂亮，嘴又甜，主动热情打招呼，推销自家的商品，往往生意特别好。我们几个援疆干部，就经常照顾阿依古丽家的生意，每次都要在她家多买点东西，也顺便给她拍一些照片。阿依古丽也非常配合地对着镜头，羞涩的笑容，在我们的相机中，凝聚成一个个美丽的瞬间。
巴扎文化在维吾尔文化中，最有代表性，“巴扎天”也是一道最富民族色彩、亮丽迷人的风景线。人们在巴扎上流连忘返，在一个个小摊位前慢慢地欣赏精美的货物，和摊主们讨价还价，这个过程，是一种特别愉悦的情感交流。当地人讨价还价不用口、而是用手，买卖双方手搭在一起，互相出价，并配以响亮的击掌，旁人也看不懂他们的成交价格。淳朴的老乡做生意很热情也讲信誉，只要你关注了他的商品，往往会缠着你要出个价钱：“你说个价钱嘛，我肚子不胀。”意思就是说，你无论说多低的价格，他都不会生气。有时我们的确没有打算买，或者根本买不起，只好报一个惊人的低价，老乡也不急不恼，很有耐心地笑着让你再出个价：“好好说，好好说。”但是一旦你报了价，对方说出“给了”，意思是答应你的价格，同意成交，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反悔。否则轻则被人看作你不讲诚信，戏弄他，会比较高声地说出：“儿子娃娃嘛，说话要算话嘛。”意思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了不算。弄得不好，可能出现纠纷，影响民族团结。有一次，我看了一块青花玉籽料，对方报价8000元，我并不真心买，对方又坚持让我报个价，于是我随口报了300元。原以为他肯定不会卖，可是没想到，他直接答应“给了”，我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担心惹出纠纷，只好按价成交。当时以为上当了，回去之后懂行的朋友却告诉我，东西还不错，捡漏了，值着呢!为什么能捡到这个漏儿，我一直没有想通。还有一次，古尔邦节前夕，一个小巴郎子向我推销一块青花籽料原石手把件，要价6000元，我胡乱侃价100元，最后居然以120元成交了，至今珍藏。当地朋友告诉我，以后真心不想要的东西，一律报价“百十块”(维吾尔语五元钱的意思，不是汉语100元左右的意思)，对方真要“给了”，自己即便不情愿要，也损失不大。
和田盛产水果、干果，买这些商品，让我感到意外甚至吃惊的有两点。一是维吾尔人的热情和大方，二是他们的诚信和厚道。看到顾客，摊主会非常热情地招呼你尝尝，最好的干果，他会一个接一个地塞到你手上让你品尝：“买不买，不要紧嘛，尝一尝，尝一尝嘛。”如果你看不上，他也绝不会因为你已经品尝了食品而和你纠缠不休。如果你真心买，你可以大胆地讨价还价，不用担心对方生气。尽管你压价很低，一旦成交，对方也绝不会在秤上做任何手脚，绝不会缺斤少两，而是想办法给你多装一些。原来你只打算买两公斤，他可能想办法让你买上三四公斤。为了鼓动你多买些，他可能把分量称得足足的，再顺手白送你一大把。
人们经常在巴扎上一逛就是一天。他们可能什么商品也没买，可能在巴扎上只是吃几串烤羊肉或是一块馕，或是吃碗面肺子、吃个烤鸡蛋、吃块哈密瓜，但在巴扎上所获得的精神享受，却是内地人无法想象的。
周末逛巴扎显然成了援疆干部的一大乐趣，大家经常三五成群，一边和小贩们讨价还价买些民族特色浓郁的小商品，一边拍些民俗风情的照片，从中感受当地人的质朴和知足感恩，思考体会一些在大都市无法感悟的人生哲理。
(来源：援疆好声音 作者：陈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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