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小说——如果他们都是错的,那她就一定对吗?
2022/10/30 17:56:56 人世租客

     01

     她一直都很听话,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父母输入指令后,她就会乖乖的执行。

     所以她试图反抗,在高考的前夕,她和那个说话粗鲁,行事作风野蛮却大声说喜欢她的男同学上了床。

     当血染红了被单,她听到那个男人骑在她身上沉重的喘息声,她没有觉得尽兴,也不觉得欢喜。她还是感受到犹如机器般的悲伤:一早醒来,她需要乖乖上学,明天回家,她需要在父母的目光下生存。

     她就像一片雪花,看似是杂乱无章的飘荡,但早已注定好落点。

     当她走进大学,她见到殷勤的学长帮她拿行李、不断的和她交谈;她见到陌生的舍友整理床铺、热情的与她打着招呼;她见到妈妈离去的背影,和不厌其烦的唠叨从路上一直说到了微信。

     但她解脱了,她可以在大学里期待什么,而不是在一条轨迹上反复的穿梭。

     在白天,她开始旷课,她宁愿蜷缩在被窝里像只待宰的猪羔;在夜里,她开始通宵,她宁愿五音不全的在KTV中霸占那些好听的声音。

     她总想在什么事情上做主,当她有了追求者以后,她精挑细选,在那些良莠不齐的男生中,找了一个不优秀但异常俊美。

     他像从影视剧中脱颖而出的男主,像上帝养足精神后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像外太空星人都会嫉妒的地球生物。

     但在一起后,她却发现他的诸多毛病: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她发生关系,他心急如焚的想和她同居,他笑脸盈盈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龌龊不堪、蠢蠢欲动的春心。

     她像皮格马利翁一样,对他的外貌啧啧称赞,对他的谈吐连连鼓掌,对他的狂热胜过明早的太阳,今夜的月亮。

     她以为是自己万里挑一的选择的爱情,而在与他交往的几个月里,自己只是他走马观花别有用心的猎物。

     分手的那天,男生恼羞成怒,对她大声斥骂,在她的宿舍楼下,在她路过的食堂门口,用那些最恶毒的词语高谈阔论。就是希望她听到,希望得到她的注意。

     但她知道,不和他上床,才是他如此生气的理由。

     她得到了说“不”美妙权利带来的快感。

     大学就像一坛染缸,她没有从中享受到青春的澎湃和激情,但她沉淀其中,快速的成长为一名老练的大人,精致的女人。

     02

     毕业的那天,蓝天白云没有说话,但她的内心里一直叽叽喳喳,虽然她早已学会冷若冰霜的遮盖,但她无法抗拒内心中各种流窜的复杂的情绪。

     她的舍友们有的已经找到她们的归属,立誓在毕业的几年后完婚;有的许下宏图大业,要在未来的事业打拼中,完成对金龟婿的挑选。

     虽然她静静的参与,笑着为她们鼓掌。实则她非常的不屑,她觉得婚姻是消费主义的侵蚀,是男权社会对女性自主意识的剥削。

     爱情无非是空洞的誓言、开销巨大的浪漫和繁衍后代的任务拼凑而成的骗局。

     但她重新回到家里,马上就收到父母无情的催婚。知道她在大学里颗粒无收,不仅父母低下头颅,很快连亲戚朋友们都摇头感慨。

     原来“早婚”是攀比的内容:如果更快的抱上孙子,父母就能在亲戚面前吹嘘,逢年过节父母更是众星捧月。

     她是一件陈列的商品,被冠以出息之名,又被渲染为美艳决绝。

     她下定决心,不要结婚,不要小孩,自己是孤傲的梅花,而非流于俗世的玫瑰。

     在找到工作的几年内,她执意搬出去住,因为和父母在各个方面上的不合,她没有任何迟疑,更不介意和父母的争吵,她已经想象单身公寓的优雅、清闲和舒适。

     当她独自一人躺在公寓的床上,她居然有了一丝无人陪伴的孤独,空荡荡的房间,她能听到风声吹过床边的柜子、椅子和床上的抱枕传来的碰撞声,她感受到清冽的月光,不断冷清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她走到附近的酒吧,试图让酒精安抚那贸然侵犯的寂寞感。但巧合的是,她遇到大学时期自己的前男友,应该说是唯一的曾经的俊美的男朋友。

     他孤身一人,彼此对视后他明显有了不安和故作镇定的举动——他整理那早已用发胶固定的刘海。从心理学上说,这是动物吸引异性最糟糕的办法。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魅力,尤其是对他的价值。但今晚她无法抗拒,他光鲜亮丽有如精灵国的王子,优雅的战士,暮光之城里的爱德华。

     那一夜,她第一次无边的欢愉,她的迎合让他像个精力旺盛的勇者,一次又一次的穿梭幽林,在未知的深山里完成彼此的提升和修为。

     有人说,做爱是最接近死亡的游戏,费尽全力的折腾和云雨过后的颓废就像死亡前兆的努力和死亡临近的挫败。

     男人转身离开,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早晨醒来,她撕掉了那张阿拉伯数字的纸条。

     03

     她开始察觉自己的衰老:老人斑有了新的动静,皱纹悄然的爬上眉梢,稍微多吃一点,腰开始变粗。

     最糟的是,她收到了妈妈去世的通知,当她回家的那天,爸爸还在房间里收拾,但他的动作很慢,他的腰不再挺直。虽然他没有流泪,但他脸颊布满了沧桑。

     她抱了抱父亲,父亲在她轻轻的说:妈妈最后的希望是你能找一个归宿。

     爸爸说完,就此转身。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鬓角发白,背影佝偻,时间又一次塑造了老人,而且是在她的身边。

     妈妈的葬礼上,她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这孩子真不懂事,不结婚呐,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太不孝顺了。

     单身公寓里的最后一晚,她赤裸站在镜子前,疲惫的脸庞,高耸的乳房,克制的腰腹和绷直的小腿。

     她故作坚定的告诉自己,不能被人束缚,不能被舆论捆绑,不能成为社会运转机器的零部。

     她决定搬回家,照顾自己年迈的父亲。当她回家的那天,父亲欣喜若狂,但她冷静的告诉他不结婚时,父亲的眼神就像熄灭的灯,失望是无尽的夜。

     她在和世界对抗。爸爸时不时在她的耳边提起妈妈,实则就是提醒她妈妈的心愿。不仅如此,她身边结婚的朋友越来也多,平日喝下午茶,逛街购物的姐妹越来越少。

     她再次感觉到了孤独,她再次坐在了熟悉的酒吧,再次遇到了熟悉的前男友。

     但前男友正笑着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妖媚女人交谈正欢,甚至没有注意到她。

     轻轻的咳嗽,前男友只是向她甩来了一个“你也来了”的眼神,然后继续低头,无暇顾及。

     当然会有一两个“承蒙不弃”的小鲜肉。但她望着自己的玩物——前男友变成别人的,一瞬间所有高昂的情欲跌落谷底,再也没有享乐的欲望。

     她再次回到镜子前,家里的灯光不及公寓——昏暗幽黄。镜子里头是一个肉眼可见,正在苍老的女人。

     那一个晚上,她梦到了自己结婚,有自己的小孩,当她全力教孩子说话绝望到放弃的时候,孩子突然喊了一句:“妈妈。”

     她醒了。她决定结婚了。

     04

     老公是一个成熟的商务人士。平日里话很少,惜字如金,但很好。

     老公不是一个很会做饭的男人,但为了迁就她,不断改善自己的厨艺;老公不是一个懂得浪漫的男人,但为了照顾她,学会在情人节和生日那天坚持不懈的送礼物。

     她显然不把结婚当做妥协,她只是找到了自己可以拿捏的男人。她仍然作为人生的棋手,而非人生的棋子。

     往后的几年,她安静的送走了父亲,父亲走之前一直很欣慰,因为他抱到了孙子。而闲言碎语也伴随着孩子的出生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慨和赞赏:这女娃娃真的很厉害,事业有成,还有一个疼爱她的老公。

     她愈发的像一个家庭主妇。因为孩子的诞生,她走进了厨房,为孩子煮上营养餐,而不是老公磨炼得高超精湛却不得要领的厨艺。

     她慢慢的放弃一部分的工作,而把生活重心放在孩子身上,陪伴孩子的成长——孩子顽皮,她耐心教导,孩子撒泼,她也得心应手。

     但每晚她还是为自己的身材和相貌烦恼——她的腰不再盈盈可握,她的乳房不再像一只小巧温暖的煮鸽。

     她焦躁的想要证明什么,她要证明,自己是年轻的,自己还是充满魅力的,由此,梦魇不断的骚扰她的休息——前男友的身体和那高涨的情欲。

     她找了一个老公出差的夜晚,交代保姆照顾孩子的工作以后,她精心打扮,走进那间酒吧,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前男友。

     他单独一人,对她招手,并示意让她坐过去。但她没有搭理,她从大学的时候就明白,适当的冷漠,才是人际关系中最好的武器。

     果不其然,前男友屁颠屁颠的过来与她同座。觥筹交错间,她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妇,忘了自己牙牙学语的孩子。她似乎回到了年轻的模样,似乎找到了旺盛的情欲,似乎摸到床沿的被单,上面还有自己曾经指甲过猛留下的划痕。

     但那一晚,他们的攻防只有一次。她突然清醒,她记得家里的孩子,一瞬间,她又是一个妈妈。

     05

     她对老公更好了,好像是良心发现,其实心有愧疚。

     可能太过亲近,老公起了疑心——老婆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转瞬即逝,反而笑脸迎人,诸事有商有量。

     而她因为那晚的出轨,总是忐忑不安,欲言又止,面对老公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吞吞吐吐,又像一颗炸弹般易怒。

     很快他们离了婚,在孩子的抚养权上不拖泥带水。但他们离婚的原因却不像常人一般心知肚明,而带着各自的心照不宣,成为偶尔联系的家人。

     其实,她是欢喜的,因为婚姻从来不是自己最优的选项。当她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她又能找回刚刚毕业那会的感觉。

     好像一个轮回,又可以说,从来没有开始。

     孩子不在身边,她在酒吧里搜寻猎物。慢慢的,前男友的皮囊不再让自己动心,她找到了更年期更俊美的小鲜肉。

     日复一日,她不断的在填满自己的空虚,又在空虚上找不到真正足以填满的实物,肉体上的狂欢不足以让她每每回味。

     孩子长大了,不再对她依赖,见不到妈妈的孩子不会日思夜想。此时的她已经有了皱纹,雨夜里经常腿脚酸痛,因为乳房肿痛,手术割除了一半。

     她再也不照镜子,即时在镜子前,她警惕着保持穿着衣物,不让缺陷被自己目睹,被注意。

     时间和生病,是完全不被掌握的。

     偶尔公交车上,已经有人给她让座;咖啡厅里,已经有人喊她奶奶;酒吧门口的灯光太亮,她避而远之。

     她开始嫌弃家里的床板太硬,菜市的猪肉口感不好,外面食物的咸辣味稍微重一点,自己就无法忍受。

     06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在镜子前,此时垂垂老矣。

     她赤裸着,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但身上皮肤的褶皱、被割去的一半乳房、无法站直的双腿、无人陪伴的空房,都在提醒她眼前是一个孤寡老人。

     回想过往,抗拒做父母眼皮下的乖乖女形象,在高考前破了处女之身;爱慕虚荣,大学里没有好好恋爱却在外表上诸多挑剔;因为衰老的烦恼,与前男友鱼水之欢;因为疾病和手术,她甚至不敢直视自己残缺的身体。

     冥冥之中,她一次次顽强的做出自己的决定,但恍惚之间,她只是忙着拒绝好意,并没有认真的思索问题的答案。

     她孤零零的站在这里,没有人抱着她说爱她,没有人在夏冬里嘘寒问暖,没有人唠叨她结婚生子。

     即使是破处那晚的疼痛难忍,即使是妈妈葬礼前守夜的夜风冰凉,即使是与老公离婚的签字分裂,即使是无人关心,她都没有哭。

     但她不再忍受,大颗大颗的落下眼泪。

     她哭得越来越凶,浑身越来越没有气力,她缓缓的蹲下,直到镜子里的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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