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她》—“你为什么不反抗”？
2022/11/13 20:00:00 人世租客
谈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它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女性读者的“必读物”，33万人同时打出了9.2的高分，稳居豆瓣图书TOP250前十。
它不单单在讲“性侵”这件事，而是在讲述女性本身，是一本痛苦之书。近日随着台剧《她和她的她》的横空出世，一场房思琪式的强暴再次公之于众。
《她和她的她》讲述了职场女强人林晨曦(许玮甯 饰)遭遇了男同事杜骏儒的性骚扰，并意外的发生了一场车祸，之后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她的弟弟和父亲“复活”，男友(李程彬 饰)变身成为警察小刘，他正着手调查当地的一宗谋杀案，被害人是林晨曦高中理化老师谢志忠(陈以文 饰)，而所有的嫌疑矛头都指向了她的高中学姐颜圣华(贾静雯 饰)。但这一切都发生在林晨曦的解离世界，事件的真相似乎扑朔迷离，却又浮出水面。
如同《想见你》以“车祸、磁带和随身听”等作为开启穿越时空的钥匙，在《她和她的她》中，女主进入“解离世界”或者说是“平行世界”的方式，表面上基于一场车祸。但实际上，“性侵犯”才是真正诱发她记忆错乱或者重塑记忆的根源。这也是为什么当杜骏儒试图强暴林晨曦时，林晨曦会遭遇车祸，然后才得以进入与现实相悖的记忆幻境之中。
但“车祸”本身就是隐喻一个“磁场”，人在车中，人的记忆随着车的移动不断产生加速度，如果把一台车比喻成一台时间穿梭的机器，那么车与车的碰撞，则是不同时空的交汇和错乱，于是人伴着车发生位移，跌入平行时空的暗面，这或许是影视剧酷爱使用“车祸”来制造“时空穿越”的原因。
与“车祸梗”相辅相成的是，《她和她的他》还设置了一条深邃迷离的悬疑线，一方面女主跃身进入虚构的解离世界，一系列如毛线错综复杂交错的混乱记忆将女主重重围困；但另一方面，这个世界似乎还维系着旧有的运行方式，女主的家庭保持完整，她的家人健在，周遭的社交关系趋于正常。于是，解离世界呈现出它矛盾的生态面貌——不安中的安全，失衡外的平衡。
但谜题终究要被解开，女主的精神状态也必然触底反弹，当林晨曦逐步发觉，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其实都是一场盛大的万圣节舞会，所有人都达成一个默契，带着各自的面具，为了一个共有的秘密——林晨曦被性侵的既定事实。
在这一过程中，女主的解密阻力不仅来自于车祸的后遗症，更来自于她的家庭和人际关系，所以加诸在性侵害之上的是一种更大层面的社会愚昧——掩饰即保护，是平庸之恶。
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所有人都承担同一个秘密时，意味着女主被性侵的痛苦实现了向外扩张的事实，痛苦也因为众人而层层叠加，每个人都是“秘密”的精神承担者。只有当女主知晓秘密以后，回归现实世界，这种压力才得以释放。当真相被揭穿，带给林晨曦的是父母的质疑，学校的施压，警方的不作为，同龄人的非议和毁谤......
从片名上即可看到，《她和她的她》强调的是一种女性身份的存在感，因此搭建了许多女性可能或者正在面临的生存环境和负面情绪，并塑造了诸多丰富出彩的女性角色，无论是林晨曦本人，学姐颜圣华，还是作为家庭主妇的母亲，以及闺蜜杨家缨和陈智苓等等，她们都在不同位置，不同身份上遭受了生存的巨大挑战，于是本剧试图展现她们在陷入不同困境中的精神状态。
作为房思琪的再创新，林晨曦的角色有了新的升级和改写，在脆弱无力以外还呈现出一种独立和果敢。而《她和她的她》的核心故事极其容易联想到一部改自真实故事的台湾电影——《不能说的夏天》，聚焦音乐学院女大学生白白被教授潜规则而引发的性侵事件，以一场感情纠葛掀开网络舆论背后挥之不散的社会阴霾。
从房思琪、白白到林晨曦，她们全都事业有成，求知进取，是新时代的女性觉醒的佼佼者，对帮忙补习专业课的男老师充满了崇拜，在憧憬的无限想象中，无一例外，现实里都遭受到男性侵害。
从她们的遭遇中可以看到，处于性侵事件漩涡之中的女性，在这种不对等的权利关系中处于绝对的下风，往往会在受到伤害后患上难以根治痊愈的精神隐疾，她们身边所处的周遭世界也因此慢慢崩塌，但与此同时，她们从未放弃寻求自我救赎的方法，尽管皆以失败告终。
作为受害女性的方面，《她和她的她》中的师母许慧珍(于子育 饰)性情强势，在清楚事情真相前提下依然强有力的维护自己的丈夫，成为施害者的帮凶。作为受害人的颜圣华最终对林晨曦说：“自己不想成为像师母那样的人”，但颇有趣味的是，在《不能说的夏天》中，贾静雯饰演的林律师却又是另外一个师母的存在，甚至因为她在剧中的律师身份，更让这种非理性的“偏袒”有恃无恐。
“我嫁给了一个好人”，师母许慧珍为了维持体面而选择牺牲林晨曦和颜圣华的公道，《不能说的夏天》中林律师也为了保全丈夫的颜面甚至要与师妹对簿公堂，知法犯法。她们与其说在维护男性，不如说是在保全一段脆弱的婚姻关系，一种既定的、规范化的家庭架构以及男权运行机制。
除此之外，《她和她的她》还塑造了陈智苓和杨佳璎一对闺蜜形象，二人有着天壤之别的成长处境。陈出身底层，在职场上恪守本分，为人仗义，喜好打抱不平，无时无刻不在保有女性的尊严感。
杨则不同，她是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自小嚣张跋扈，因为嫉妒林晨曦的学业有成和姣好面容而感到自卑，在交往男性朋友中被其拍摄私密录像泄露后，杨陷入了女性身份的焦虑之中。这两个角色，既同女主林晨曦形成对照关系，同时也让本剧的女性角色呈现出多面向的丰富度和复杂度。
当然，构成性侵侵害事件的不仅仅是真空中的女性角色，还有事件的始作俑者——男性群像。《她和她的她》中理化老师谢志忠因为年到中年无法生育而产生了心理上的畸变，对林晨曦实施了性侵。而在《不能说的夏天》中李教授因为学运失败的经历而把自身的压抑痛苦发泄在女学生白白身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语文名师李国华同样基于郁郁不得志感慨空有胡兰成的才华却无力施展，而对学生诉诸性暴力。
从这个角度上看，《她和她的她》其实在寻找男性做出伤害背后的动机，但就像《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和《不能说的夏天》一样，作为施害者的男性谢志忠并没有受到公正审判，也没有收到法律制裁，这样的结果无一不再讽刺现实世界的麻木不仁和黑暗。
但就“现实感”而言，《她和她的她》中女主的解离世界中出现太多的叙事BUG，最后两集存在从现实出走之后的失重，将所有解释不清的问题都上升到一种病理上的说辞。而为了突出女性心理创伤的群体属性，它拼凑了女性不同维度的悲惨遭遇，尽管从剧创作上奏效，但难免浮于表面，巧合有余却不够深入。此外，后两集超长篇幅的金句频出，在打动人心的同时也暴露了本剧的意义不在于揭露而是说教，与其说女主无法释怀急需自我安慰，不如说这种安慰是向观众递交的投诚信——你看到我认真叙理的诚意。
相信很多观众会被剧中的那句“我想成为你的重要他人”而动容。但《她和她的她》中的李皓明像极了《82年出生的金智英》中孔刘饰演的郑大贤，当女主深陷精神困境的时候，他们始终守护身边，不离不弃，完美的近乎失真——这也反映了当代女性关于择偶的困惑：完美的恋人善良、浪漫且忠贞，如果按照这样的目标选择恋人，往往会像皮格马利翁般，爱上了自己雕琢的雕像，而非具体的、一个会犯错、会想逃避的人。
无论如何，《她和她的她》的情感能量是巨大的，女性议题很容易引发共鸣，这也是它热度不断攀升的原因，而本剧的群像描摹和表演都值得褒奖和赞美。
“你为什么不反抗？”片中无数人都对受害者反复提问，而创作本身就是一种反抗方式。从《我们与恶的距离》、《想见你》、《俗女养成记》到今天的《她和她的她》，台剧正在重拾对尖锐话题的笔触对抗这种无理的质问。
上帝可能也会犯错，不是塑造了被伤害的你，而是塑造了伤害你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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