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上的作家 原创】徐志摩：哪一个方向的风
2019/3/25 11:53:26王清铭 应鸣阅读与写作
徐志摩：哪一个方向的风
王清铭
独立在旷野之中，我们都有这样的体验，寒风扬起我们的衣裳和头发，钻进我们不断收缩的毛孔，然后直抵心灵，让你感受一种彻骨的寒。但即便你是一棵飘零黄叶的树，你有四处横斜的枝叶，也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最强劲的风起自心头，心的漂泊带来风，或者说是风吹动心灵一直在漂泊。心灵是习惯漂泊的，如那些飘零的黄叶，被风驱动。诗人是世上的风，却被风驱遣着漂泊，心灵的漂泊。没有谁说清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它们只起自诗人的心头。诗人的心是一片旷野，被风吹得颤栗的旷野。诗人用诗歌为破碎的心灵疗伤，然后伤得更深。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诗人是永远生活在梦中的。徐志摩生命中有个三个女人，从写作时间和内容来看，这首写于1928年的诗应该是写给林徽因的，徐志摩早已与张幼仪离婚，在1926年10月3日与陆小曼结婚。“我是在梦中，/她的负心，我的伤悲。”徐志摩曾经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林徽因的波心，但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却黯淡了诗人梦中的光辉。“我是在梦中，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对林徽因刻骨铭心的爱，让徐志摩成为诗人，但诗人写了很多诗歌，这些诗歌却反过来伤害诗人易碎的心灵。我们印象中的徐志摩是《再别康桥》中“轻轻地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但轻轻的只是梦，轻轻的梦比任何东西都更有重量，压在诗人的心头。1922年3月按林徽因的要求，与身怀六甲的张幼仪协议离婚。满怀希望的他等来的只是林徽因的不辞而别，这片天空里悠游的云，变成忧郁的雨云。徐志摩在《猛虎集序》中隐约暗示，林徽因在他生命中“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六年以后，“我是在梦中，/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一直以为诗人就是用诗歌伤害自己的人，更准确地说，用心灵生活在尘世的诗人被自己的心灵伤害。刻骨铭心，刻的是骨和心，留下的是难以愈合或者说是拒绝愈合的伤痕。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为了赶回来听林徽因的演讲，在济南附近的党家庄飞机失事遇难。失事是偶然，但诗人的悲剧是必然，多情的人伤害他的是他的多情。
徐志摩这片天空里的云被起自心头的风吹拂着，在梦中漂泊。失去林徽因的徐志摩遇见了陆小曼，在《爱眉小札》中徐志摩说：“爱是人生最伟大的一件事实。”他对老师梁启超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惟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徐志摩把爱的孤注押在陆小曼身上，但娇养惯了的陆小曼过着奢侈的生活，诗人在现实生活中捉襟见肘、疲于奔命。或许，诗人应该只生活在梦中，梦醒后到现实中，徐志摩不再是云，而是沉重前行的火车。“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诗人的梦都开始沉重“就凭那精窄的两道，算是轨，/驮着这份重，梦一般的累坠。”
三个女人中，谁是徐志摩惟一灵魂之伴侣？陆小曼不是，林徽因也不是。林徽因曾说：“徐志摩当初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陆小曼大概也是诗人用浪漫和激情塑造出来的，徐志摩爱的是自己的梦，他只在“在梦的轻波里依洄”。这是诗人的悲剧，如果说这是悲剧的话，他像风一样迷茫，一直在飘拂，流浪，却找不到方向。
徐志摩飞机失事后，女作家冰心说：“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 冰心所说的徐志摩的女人，无疑是指林徽因或陆小曼。他一直在寻找灵魂的唯一伴侣，在寻找中作茧自缚，得与失，到底是幸福的眷顾还是命运的折磨？
而当初徐志摩执意离开的张幼仪，后来的生活虽像大儿子徐积锴所说的“殊少欢愉”，却从柔弱变得坚强，成为铿锵玫瑰。她当过大学教师、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云裳服装公司总经理等。她带大儿子(幼子3岁病死)，帮徐志摩照顾父母，帮徐志摩出全集，晚年时特地到英国康桥、德国柏林故地重游。我很难猜测张幼仪站在当年和徐志摩居住过的小屋外，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有人问她爱不爱徐志摩，她淡淡回答：“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的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若地下有灵，徐志摩听到这番话，当有一丝的悔恨吧？
没有人说得清风的方向，能说清的就不是风。风起自心头，吹过徐志摩的生平。那来自心头的颤栗，仿佛黄叶的簌簌作响，让我们隔着历史的尘埃，听见，然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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