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扇：那如月亮一般的乡村扇子
2019/8/4 9:46:30 应鸣阅读与写作
月扇：那如月亮一般的乡村扇子
王清铭
蒲葵生错了地方，在城市的公园它们是风景树。棕榈科的植物，丛植或行植，可作行道树或背景树，矮蒲葵还可住进城里人的家中，盆栽作为观赏物或摆设。
活在乡下的蒲葵就没有这样的幸运，蝉一喊热的时候，蒲葵被农人砍下，截断枝干，阔叶被修剪成圆形，边缘用细竹篾扎好，母亲要在竹篾上缝一圈花布。伤筋动骨后的蒲葵换了一个名字，叫“蒲扇”。因为形状象月亮，我们老家一般都叫它们“月扇”。夏天来的时候，每一家都有月一样的蒲扇生长，嫁接到农人手上，大人小孩，几乎人人手上都有一把。
天上一轮月亮，人间也升起无数把的月扇。
蒲扇骨架瘦硬，扇面大，皱褶多，稍扇动就呼呼生风，仿佛那些风就藏在皱褶中。那时也有纸扇，力道弱，犹如城里女子的纤手，只能拂去一些香汗的。不似蒲扇生猛，如强劲宽大的手掌，一挥动，热就吓得连忙逃窜。农人的汗水浊，真的要用蒲扇才能一点一点拭干。
在地里劳作的时候，农人没空用月扇，同坚硬的泥土作顽强的抵抗，农人哪里能腾出一只手，用蒲扇驱赶背上辣疼的阳光呢？只有从地里归来，蒲扇才扇出一些风，来给晒红的肌肤作“冷敷”。
蒲扇一般只在夜里用，难怪老家的农人要把蒲扇称为“月扇”，而不是“阳扇”。夏日的阳光如麦芒，如尖针，只有月色如清凉的水，能洗去炎热和疲惫。农人摇动月扇的时刻，意味一天艰苦的劳作终于停歇下来，他们可以享受一会难得的清闲。
其实，很多时候，从地里回家的农人也不清闲，还有很多活要干。我记得家里粗陋的家具都是父亲自己制作的，他光着上身，汗水仍然如檐溜淋漓流下。中午的阳光白得晃眼，树叶耷拉着，没有一丝风。父亲指定我们其中的一个孩子，说：“扇风去!”我们就挥动月扇，把风放出，如我们的小手，将父亲背上的汗水轻轻擦干，我们自己却满头大汗。生活在乡下的孩子一般都懂事，我们帮不上父亲的忙，但我们手上放飞的凉风能够。
夜里月亮升上来了，真的很像月扇，但它不扇动，气温就慢慢降低了。在晒谷场上疯跑了许久的我，就搬张小木凳，挤到母亲身边，分走一些母亲手上蒲扇扇出的凉风。露水下的时候，身上有点湿湿的凉意。我扯开嗓子唱那首唯一的童谣，母亲有时也跟着唱，歌声在月光和轻摇出的凉风里轻轻地漂浮起来。
另一边，父亲斜倚在竹椅上，微闭双眼，嘴上冒出一缕缕的烟雾，蒲扇一扇，烟雾就散向空中，消失了。
那时天气似乎特别热，我经常满身大汗醒来，迷糊中感觉母亲手上的月扇动了，一股凉风覆盖住我的身体。下次醒来，还是这样。母亲睡着，她的月扇却睁着警觉的眼睛。
蒲扇除了扇凉，还有其他功用，驱赶蚊虫，给灶膛扇风助燃等。不懂诗歌的农人，也没有那份闲心去“轻罗小扇扑流萤”。那时邻居们经常串门，你摇一把，我摇一把，然后摇出许多的话题，男人们扇大事，赚钱盖房娶媳妇，女人们摇一些小事，种菜卖蛋缝扣子，相对的两把月扇扇出的风交织在一起，其乐融融。那时客人来了，先送上的往往就是一把月扇。泡一壶粗茶，你一杯我一杯，也不多说话，空气中飘着月扇摇动的声音。
古今多少事，没有都付笑谈中，却有月扇，长似古时月。
有意思的是，老家把做媒的人称作“摇月扇的”，乡下的婚姻几乎都是持月扇的媒婆摇出来的。这样的爱情朴实但持久，不轰轰烈烈，越久越醇。
今晚，我在空调吹出的凉风中，突然想起了月扇，那月一般的蒲扇。现在自然没有小时那种闷热的感觉了，但我按动遥控器上的“空气清新”键，没有闻到来自田野清新的气息。生活好了，但很多东西也渐渐消失了，比如蒲扇，比如蒲扇摇出的悠闲心境。
我不会关掉空调，再去摇童年时摇过的月扇。我怀念的是月扇摇出的慢节奏生活和满地的月光，慢，不一定都是落后。
作者简介
王清铭，笔名应鸣。全国中高考语文热点作家，某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县政协委员，中学高级教师。在《人民日报》《读者》《青年文摘》《意林》等发表散文100多万字，诗歌五百多首，已出版个人散文集《半瓶阳光》等四部作品。作品入选《大学语文》等大中专教材、香港语文课本、马来西亚华文课本、中小学语文教材等。近一百篇散文被编为中考、高考现代文阅读题(包括模拟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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