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写过的老师们……(精选五篇)
2019/9/10 应鸣阅读与写作
这些年,我写过的老师们……(精选五篇)

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漳州师院(今闽南师范大学)校门
吾 师
王清铭
不是我偏爱亚里斯多德“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那句话,才用“吾师”二字作为文章的题目。今天夜里走在路上,突然就想起了教过我们的大学老师。念大学时,我最喜欢的就是古典文学,到现在我仍然认为,中国文学除了古典文学,所剩的不多了。今夜没有唐代的月光,筛不出能够铺展到宋代的有点忧伤的稀疏倩影,我走在水泥路上,即使能步月,也走不出当年的诗意感受。在远离古典诗意的日子里,我很偶然地想到三位教过我们古典文学的教师,就以这个有点古典意味的词语作题。
工作回家时就已经夜里十点多了,还好没有那轮穿越了千年的月,否则我会踩在自己孤单的影子上的。那年独自在黄昏沿九龙江散步的林继中老师,或许永远不知道,他的背影从来不孤单,因为上面落满了其他同学和我仰慕的目光。林继中老师是文革后最早的古典文学十三位博士之一,师从萧涤非先生。他那时是中文系主任,给我们这些本科生上唐代文学,他说初唐文学是“海上生明月”,盛唐文学是“何处春江无月明”,晚唐文学是“海日生残夜”。这些新颖而诗意盎然的说法,我现在还记忆犹新,虽然流光容易把人抛,二十多年弹指一挥。先生学贯中西,上课时旁征博引,汩汩滔滔,让我们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林继中先生专门研究杜甫,造诣极深,说杜甫的忧国忧民,引用的诗句都是信手拈来。
多年以后的现在,我突然有个疑问:精通杜甫的林博士,他的笔底波澜是否也像杜甫一样,翻滚着世上疮痍和民生疾苦?

我们念大一的时候,中国发生了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林博士是系主任,亲临我们学生宿舍做劝导工作。他没有对那事件谈自己的看法,或许他也有难言的苦衷?他对我们说,每个朝代、每个时期都有一部分安静做学问的知识分子。在雄辩滔滔的先生面前,我们口服心不服。先生有书斋可去,可以钻进故纸堆,但偌大的中国,现在安放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么?
那时我们对先生没有质疑,只有敬仰。也难怪,我们这些大学生或许有很多知识,但没有智慧,更缺乏自己的思想。等我们真正学会思考现实和社会的时候,二十多年就那么过去了,不再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而是风也萧萧,雨也萧萧了。

(林继中老师近影,他曾担任漳州师范学院院长)
蔡阿聪老师是林博士的助教,却是教我们古典文学课最多的老师。他少年时练过跳水,念厦门大学时还经常跳,按他大学同学的话说就是“翩翩起舞蝶恋花”,结果有一次,他跃入水的姿势不对,头触1.4米浅池水底,伤及颈椎住院。一休学就是两年。这段痛苦的经历给他留下有点怪异的走路姿势,也给我们带来叔本华和尼采。那时大学里的思想还是比较自由的,他上古典文学课,一张嘴就是叔本华说“人生来就是痛苦的”,然后就是尼采的超越自我,也不管叔本华、尼采读没读过中国的古典文学。不过,在当时,蔡老师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窥见了后来被批判的“欧风美雨”。尼采说,上帝死了;蔡阿聪说,我们还活着,要去超越自己。蔡老师大概超越了自己,所以能够在课堂上激情满怀。他个子很高,站得也高,是当时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大学时,蔡老师送了我一本他们自己原创和刻印的诗词集,现在不知道放哪里了,虽然没有珍藏,但我绝不会丢弃的,哪一天无意中找到了,我一定会重读,就如重温一下青葱的青春岁月。那时学问还是值钱的,蔡老师很认真地做着学问,很认真地去考研,然后有点悲壮地失败了,他又有点悲壮地去不断超越自我。大约七八年前(作者注:2005年左右),听同学说蔡老师也是博士了,可惜蔡博士活在一个学问不断贬值的年代。我们念大学时,蔡老师应该就是大龄青年了,我们毕业了,他还是孑然一身,遇见同班同学时,我们都工作十多年了,同学说,蔡老师还是单身。他到知命之年了吧,不知道结婚了没有?有些痛可以愈合,有些一生愈合不了;有些事我们可以超越的,有些事会反过来超越我们。不过现在我打下“超越”这个词的时候,恍然间手指触摸到了那年那月的温度。那温度,只属于青春。

王朝华老师跟蔡老师同年厦大毕业,虽然晚了两届。与蔡老师满口西洋的新词不同,王老师长得本土化一些,个子不是很高,脸色偏黑,最大的特点就是烟不离手。他是邻班的古典文学老师,教过我们几节课,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烟瘾很重,左手香烟,右手粉笔,弄不清他到教室是来写板书的,还是来抽烟的。因为有蔡阿聪的高度在前头,王老师就显得平淡了。记得他引吭为我们范读古诗,看似很有激情,大概他抽烟腾云驾雾多了,声音不能响遏行云,有时一些音还掉落到莆仙大地上。他是仙游人,我的老乡,但我们没有一点交往。同届同学评价他是中文系里最有“魏晋风度”的老师,大概指的是抽烟等事儿上,他还真的有点放浪形骸的味道。总觉得魏晋时的竹林七贤多少有点做作,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作秀”,人是活给自己看的,适性而已。是真名士自风流,但,为自己活着的人又何须求名以名士自诩呢?
2007年福建省高考的作文题《季节》就是王老师出题的。还记得他说起中学时候写作文,喜欢编造一些“名人名言”,每每蒙过老师得到高分。讲台下的我们都笑了。不知道王朝华老师现在的心境处于什么季节,我只知道现在自己是“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这是蒋捷的词,大学的时候老师们一定讲过的。

那时我们都推崇“魏晋风度”,就如现在的男生女生推崇超女快男一般。魏晋,是鲁迅先生说的“个性觉醒的时代”,这三位老师都是个性鲜明的,大学时代的我们也以个性标榜自己。那个年代,那个地方,还允许个性的存在,不似现在,我们的个性随着岁月流逝,随着人情世故萎缩。
回想大学岁月,思绪突然如李白的诗歌,天马行空。想到一句话:“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这里的“你”是广义的,不特指某个人某件事。如果没有遇到古典诗词,如果记忆中少了这三位老师,我平淡的年华或许只剩下枯燥。生命中曾有过诗意,这样的年龄,应该是“最美的年华”吧?
(大约写于2012年)

【附】《读者》文章:《一位教师的一年》
我的小学老师
文丨王清铭
我经常自嘲自己的水平是“幼儿园没有毕业”,村办小学没有幼儿园,我就直接念小学了。贫乏的幼儿生活很快结束了,我也有玩具,搓泥巴捏泥人;也有动画片,邻里因一点小事而指桑骂槐的戏剧经常上演,只是不是卡通的;我们也唱歌,只不唱当时很流行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家乡的小溪泛不起多大的水波,我们偶尔叠纸船放在水中,但飘不了多远,承载我们幻想的纸船就湿透了,沉了。我们只会唱文盲的母亲教我们的童谣,这种缺憾到小学也无法弥补,小学里只有几位教师,多是民办的,音乐细胞大概也不寄生在经常劳动出汗的身体。会的那几首还是公办的校长亲自教,那时能唱唱歌就很满足,也不管校长的嗓子被吆喝耕牛的声音撕裂得五音不全。
校长姓戴,一直在我们村小学工作,在我的印象中很严明,我们都有点怕他。也难怪,那年代我们读书,鲜少有不怕老师的。我工作后不久,戴校长患上癌症,刚五十出头,我听后怅然了很久。好人一生平安,这只是良好的祝愿啊。(补充:我这篇文章发表后,特地找人打听戴加泉校长的情况,那时是2008年,戴老师精神矍铄。)

校长只是兼职教我们音乐课(如果那也算音乐的话),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教我们都是民办教师。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有句台词:“我庆幸我生活在那个时代,因为我没有去学那些将来注定要忘却的知识。”很遗憾,我们读小学的时候那个时代已过去,但那些知识也忘记了,虽然我们在老师的督促下勤奋地学习过。
我们的小学生活是单调的,记忆的湖面上飘过的都是一些不属于知识范畴的浮萍。我记得入小学要面试,主持面试的老师就是以后一直教我到小学毕业的郭老师。先从1数到100,我磕磕碰碰的,仿佛走山路一般地数了下来;然后是智力测验题,大概那时候全国的小朋友所面对的考题都一样,一道是树上有5只鸟,枪打下来一只,问:树上还剩下几只?另一道是,桌子有四个角,用锯子锯掉一个角,问:还有多少个角?我的答案是4只和3个角,陪我去报名的姐姐直扯我的衣角,我梗着脖子辩解:明明是这个答案嘛。郭老师说,你再好好想一想。我说,我再想还是那个答案。回家后,姐姐直责怪我笨,说,鸟都被枪声吓跑了,树上没有一只了。又用手点着我的头说,桌子锯掉一个角,应该是5个角。说完就拉着我都破旧的饭桌上比划。母亲回来,也说我笨,恨不得给我两栗凿。
第二天忐忑不安去学校,老师倒不再为难我,看来跟我一样“笨”的同学不少。我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坐在教室里,很响亮地跟老师朗读“我爱北京天安门”,虽然我连镇上(当时叫公社)很少去过。多年以后,我再次想到入学的那两个问题,发现我很早就有数学思维,我的答案就是用数学中的减法算的。姐姐和老师的答案不是唯一的,第一道题的答案从0—5只任何一个答案都是正确的,看当时的具体情形而定;第二道题的答案“剩下3个角”也是正确的,只要沿对角线锯下来。当我们懵懵懂懂地记住老师的答案,再反过来嘲笑比我们小的入学孩子的时候,我们很开心,根本就不会想到这是中国教育的一种悲哀。不能怪郭老师,当时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这样做的。

那年代也是几乎所有的教师都把知识“塞”给我们,哪怕我们囫囵吞枣,消化不良。印象较深的是郭老师将词语解释抄给我们,下一节课又抽查,那个炎热的下午,猝不及防的我们惊出一身冷汗。郭老师在课堂上痛斥我们:再这样下去,你们怎么当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们的头埋得深深的,仿佛要钻进课本。
郭老师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拇指上留着长指甲,这在当时很另类;他很会打响指,经常是左右手一同打,左呼右应的,爆竹一般,让我们羡慕不已。我们偷偷模仿,但一点也不响亮。郭老师现在也五十多岁了,路上碰到跟他聊了几句,他感慨说现在的教师工资太低,一个三十年教龄的高级教师,每月只能领一千三百多,还比不上刚进鞋厂的小工人。我也感慨,再这样下去,中国的教育该怎么办?
五年级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位公办教师,叫连诚,为人特别和气,走到哪里都有村里人向他打招呼。他擅长书法,水平据我看并不亚于那些所谓的书法家,可惜他一直在农村教书,无法获得更大的展示空间。村里的很多对联都是他写的,而且不接村里人的一根烟。连老师回到自己村里(邻村)的小学后,还特地嘱咐父亲要写春联拿到他家里去。可惜好人仍然不平安,前几年早已退休在家的他出门,被身后窜出的一辆汽车撞了,抢救无效。他退休后一直热心于村里和镇里的公益事业,去世后乡里人很惋惜。

爱因斯坦曾经激愤地抨击学校教育:“什么叫素质?当我们把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全部忘掉之后,所剩下来的才是素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如那些硬塞给我们的知识,自然璧还给我们的老师了,但小学老师对我的人格塑造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现在善良而正直地生活着,多少得感谢我的小学几位老师。举个例子吧,五年级时我无意中拿错了同桌的红领巾,同桌报告了班主任连老师,连老师把我找去了,很耐心让我回忆一下我的同桌把红领巾放哪里了,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我拿错了。连老师让我回去再好好想,我尴尬地走了,找一个机会,偷偷把红领巾放了回去。连老师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他的举动维护了我脆弱的自尊。
我很早就想去拜访连老师,因为自己当时工作不是很顺利,就拖了下来。我隔了一段时间才从熟人那里听到他去世的噩耗,拿着电我话站立了很久。这遗憾,再也无法弥补了。教师节又要来临,就让我借这些微薄的文字祭奠远在天国的平凡一生的连诚老师吧。

(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一位教师的一年
王清铭
这是写于2005年的一篇文章,时光在流逝,生活却没有多大变化。
2005年照样早上6点钟起床,晚上12点睡觉,有时候也失眠,看到天上的星星目光炯炯。

2005年照样不迟到,不旷课,风雨无阻,尽管有时内心也下点毛毛雨。照样提前三分钟进教室,语重心长地向学生说人生最关键的就是那几步路,忘记了2004年的时候我也曾经说过。还忘记了这句话的来源是一个差不多被遗忘了的作家——柳青。
2005年课堂上学生睡觉29次,我喊了28次,没有喊的一次是因为我发现时已是下课了。因此大家都说我是个负责任的教师。2005年我经常想到那句话: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教师。因此尽量把课讲得生动,把某些学生的哈欠扼杀在牙齿后。有一些学生高考成绩不甚理想,我聊以自慰的是:那是他们没学好。
2005年骂了学生三次(私下批评的不算),弄得他们看见我都绕路走;被学生在背后骂了一次,我听见了,也绕路走过去,装做没事一样。第二天,那个学生脸色稍微有点改变。再后来,学生都说我心胸宽广像山谷一样,殊不知山谷也会有山洪爆发。不过,我只和自己生气。
2005年上课的时候讲错了15次,学生发现了4次,我纠正了9次,其它几次留待以后授课的时候再迂回包围之。2005年发现知识比自己老得更快,狠心买了很多书,像上超市一样,书籍中各种营养都有。2005年我也顺着学生的兴趣,关注足球,姚明和“超女”,知道PK和超女的酸碱度。
2005年我仍然坚持“雪化了是水”观点,要学生做一个风雪夜归人,不要耽于“雪化了是春天”的梦想。我也激情洋溢地给学生读雪莱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下雪不冷,从冬天到春天还有一段很长的历程”。

2005年没有受到任何表彰,也没有被上级批评过。金杯银杯不如学生的口碑,我经常向同事说这句2004年说过的话。2005年 我为学生真诚地鼓过掌,也让他们明白,在孤独的人生旅程中,要为自己加油。“为自己喝彩的人生,注定很精彩。”这是我2005年在文章中写过的一句话,我对很学生说过很多遍。
2005年我缺的是除了睡眠还有永远都缺的金钱,叔本华说钱是海水越饮越渴,我还认为钱是矿泉水,可止渴但缺乏营养。比尔.盖茨说钱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符号,我照样羡慕,但更佩服自己现在就把金钱当作了符号。
2005年太忙没空煅炼,体重增加了很多,便照样可以敲响嶙峋的风骨。不打肿脸皮充胖子,说明生活质量不错,心情比2004年好些。
2005年“COPY”2004年的生活,但有许多的感受都是新的。
(本文曾被《读者》杂志2006年5期转载)

雪化了是水
王清铭
学生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节课,我一般都要出一个看似简单通俗的问题:雪化了是什么?
学生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回答:是春天!
我神色凝重,手一摆,压低声调说:不对。
学生小声嘀咕,互相交换诧异的眼神。我用威严的目光使他们安静下来。
“雪化了是春天,这是一个充满诗意的答案,但它是现成的。你们脱口而答,说明未经自己的思索。诗意是别人体会的,答案是误人的。你们没有带自己的脑子来。”
学生面面相觑,有几个同学想站起来反驳。我将手往下一压,继续说:
“也许你们觉得老师在给你们泼冷水,但应该知道,水虽冷,但至少还未结冰,天气还没有到朔风凛冽的程度,你们都没有进入‘冬季’的思想准备。”
我停顿一下:“真正的寒冷冬天,是呵气成霜的季节。你们跟我一样,都没有看过雪,只从课本中间接体验岑参所写的诗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你们就以为雪就像绽放的美丽梨花一样。知道一个冻僵的人应该怎么救治吗?”
学生生活经验有限,有人迟疑一下,低声回答:“穿棉衣,用暖水泡。”
“你们错了,”我斩钉截铁地说,“一个人冻僵了,需要以寒制寒,用雪擦拭他,让他慢慢回暖。”
学生睁大了眼睛。

“就像你们不知道雪一样,在走进社会前,大家都为自己设计好花朵一样美丽的前景,但是——”
学生似乎联想到社会生活的艰辛,不自觉低了头。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雪是具有破坏性的,能让坚韧的竹子折断。在冬天来临时,你们要做好防寒防冻的准备。衣服要暖和,还要给自己的心灵保温。柴门闻犬吠——”
学生很整齐地读出下句:“风雪夜归人。”我赞许地点点头。
“是的,你们也许要在现实中不断奔波,做一个风雪夜归人,所以你们不要耽于雪化了是春天的梦想。”
我放慢语速:“雪化了,说明天气回暖,但离春天还有一段历程。即使是初春,也还有春寒料峭的时候,不做好御寒的准备,你们不流泪,也会流大把大把的鼻涕——因为你们都感冒了。”
学生哄堂大笑。“现实是残酷的,它会迫使你放弃许多诗意和梦想。也许你们将是孤独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但在逆境中,不要冷漠。”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柳宗元的《江雪》图,声音陡地昂扬:“人生的孤舟上,你们是那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渔翁,你们要记得带一颗心,独钓寒江雪!”
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我知道,这掌声不只是给我的。

承蒙时光不弃
王清铭
承蒙时光不弃。这么好的句子,我早就看过,但从来不以为意。
去百度了,音乐中没有人唱过,视频中没有人提起。但我一定要为这句话写下一点文字。
承蒙时光不弃,这是我一个学生的网名,我是他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去年不知道他怎么从QQ上联系到我,加为好友。我一般是不聊天的,但看了他的网名之后,觉得一定要写些文字。有时我真的很懒,有些些微的感受没有形成文字就搁下了,生活或许就在这些微的感动之中。
去年的某一天,乘车去莆田,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承蒙时光不弃。当时阳光暖暖的,亮亮的,就想起自己的一些事儿。我是一个穷二代,少时经常吃不饱,长大后也没有亲戚当高官,我的父母能够送我进大学,他们经过的苦不是我现在可以想象的。我父母给我最大的财富就是土里刨食的坚韧,其他的都没有。当车子与我的思绪一起飞扬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这个学生的网名。
承蒙时光不弃,父母没有给我的,我经过努力之后,该有的都有了。没有的,就是我暂时不该有的。时光真的没有舍弃一个人,当他努力的时候。记得当时工作几年后去参观同事的房子,感慨地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房子。同事说,你到我这把年龄的时候就有了。我到他那把年龄还是一无所有,但承蒙时光不弃,该有的我终于有了,而且比一些人还好一点。
按现在的说话,我就是屌丝,但时光并没有抛弃我。从来没去想过“逆袭”那样的话题,一步一个脚印,赤脚走惯路的我们就这么走着……

现在要说说我那位学生。带他们那一届的时候,从高一开始,他就是我班的劳动委员。其实最初的人选不是他,当我撤掉不称职的原劳动委员之后,他并没有进入我的视野。选拔一个班干部,学习成绩最少应该中等吧。但我那位学生成绩一直很“稳定”:班级最后十名。打动我的一点就是,我让他们写自己阅历的时候,他说初中三年他都是劳动委员。
后来他就是我班级的劳动委员了,从高一到高三。那一届我带的是普通班,所谓普通班,很多学生都知道那是“差班”的美其名曰。他很踏实做事,很努力读书,但成绩仍然很“稳定”:班级最后十名。作为一个班主任,我找他谈过多次话,鼓励、批评等,各种方式都用过,但他的成绩依旧没提高。现在我想起来,我没有做错的一件事就是:从未放弃一个学生,即使他们离大学殿堂很远。
他一直在努力,然后考出的成绩让我一如既往的惊讶。如果让我写励志故事,那他可能就是逆袭的榜样,但现实中他不是。高考的时候,他成绩还是很“稳定”。
很多老师很注重考试的结果,我也未能免俗,但我有时很看重过程。像他那么努力的人,成绩差又如何?成绩能说明一切吗?某一天我突然想起了我班级的劳动委员,虽然时间过了两三年。那么踏实的一个孩子,当他担任劳动委员的时候,我这个班主任怎么也不用操心,他的素质又怎么能够用考试成绩来评价的呢?
他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就是普通人,从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他很卑微很顽强地活着,像小草,虽然可能像我一样,一辈子都成不了励志演说里面的“参天大树”。
三年后,我再次碰见他,我去一个地方,不远的路程,他非得用摩托载我一程。下车后,我跟他挥挥手,客套说,有空过来玩。
他最后念的是大专,毫无悬念的,学校的名字说过我都忘了。再后来看见他在空间里面说,他在肯德基里面打工,再后来去东莞了,当了很小的部门领导吧。再就是前几天,他在空间里跟我说:老师,我毕业了。
那时他回仙游老家,他要走了,他奶奶就哭了,他在空间里说了这件事,他说老人家要求不多,就是让我们多陪她一会儿。他奶奶我应该见过,我当班主任时见过很多人,他奶奶我可以肯定见过,在家长会上,他父亲在外地,给我打过电话,我记得告诉过他一句话,这样的孩子你放心。在他的“说说”后面,我默默地点了一个赞。
再后来就是上文所说的,他跟我说:老师,我毕业了。我点了一个握手的表情。他告诉我,现在他就是从仙游车站出发,要到东莞。我祝他一路顺风,每一届学生,最后一节课,我都要放吴奇隆的歌《祝你一路顺风》。
我教过的学生中,家财万贯的有之,混一官半职的有之,但真正让我想起的人儿并不是他们,而是像他那些很努力很踏实的人,因为我也曾是那样过来的。
承蒙时光不弃,这是我那位学生的网名。也是这句话让我生出一点感慨。
承蒙时光不弃,其实是我们没有放弃,所以时光最后不得不多看了我们一眼。
“承蒙”,这是对时光和生活感恩的态度,能对时光感恩的人,一生会走得比别人远。
“承蒙”,也是一种潜藏的潇洒,一路艰辛,我们潇洒地走过。
承蒙时光不弃,付出总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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