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铭:这些年,我写过的冬天……(精选五篇)
2019/11/19 23:34:07 应鸣阅读与写作

     这些年,我写过的冬天……(精选五篇)

     1.《稻草床垫,温暖了我们贫穷的冬天》

     2.《冬天之美》(附:朗读视频)

     3.《祖母的火笼,温暖了我们的乡村童年》

     4.《不错过冬天》(随笔)

     5.《儿时的冬天》

    

    


     稻草床垫,温暖了我们贫穷的冬天

     文/王清铭

     冬风凛冽,万物萧瑟,突然想起:如果小时候在乡下,这时应该铺上稻草床垫了。

     床垫,只是一种“美称”,它的叫法是“”,我们乡下给它取一个特殊的名——“假絮”。我们盖的被子,里面的棉絮大概是从祖母那一代传下来的,翻了又翻,白絮都变黑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新棉被,乡下人也从不敢那么奢侈,也不奢望用旧棉絮当床垫。旧棉絮破了旧了,添加一些新一点的棉絮,又是一床“新”被,可以盖几年。乡下人把稻草床垫叫做“假絮”,自有一种幽默和无可奈何时的乐观。

     活在乡下,很多时候你别无选择,你得无所不能。稻草是多面手,犹如一个农人,什么活都会干一点。草黄的时候,稻草切细了,就是牛的饲料。没木柴烧的时候,稻草又是很好的燃料。虽不耐久烧,但火旺,容易点着,往灶膛里塞一把,就腾起一大团的火焰。一些稻草搓在一起,就是用来捆缚东西的草绳。搓结实了,草绳能捆紧体积很大的东西,稻草团结在一起,不轻易断裂。还有一些稻草扎成稻草人,放进地里,在农人回家后独自看守庄稼。

     立秋过后,草都面黄肌瘦了,风伸出枯瘦的指头拈黄叶,撒得满地都是。母亲扫净埕场上的落叶,开始煮饭,往灶膛填一把稻草,就有炊烟从她的手上升起。此时家家户户都往空中放出一缕炊烟,一种稻草特有的幽微气味飘洒在村庄,一些细微的稻草灰就从空中落下,在渐凉的风中走散了。白米饭飘香的时候,母亲抱出一大捆稻草,走到埕场,弯腰将稻草平铺在地上,那些早起的阳光就迫不及待钻进稻草中了。埕场上弥漫着青草的味道,放久了,有些焦糊,还有阳光的味道

     这样要翻晒好几天,等阳光的味道全面压过青草味,日头已经过午了,几只觅食的小鸡在稻草上像一个诗人一样寻寻觅觅,偶尔找到几粒残存的谷粒,它们如获至宝,鸡喙快速地探进,把稻草弄乱了。母亲走出家门,轰走这些捣乱的小鸡。她把稻草拢在一起,也把我们几个兄弟拢在一起。她搬过一张凳子,坐在稻草堆边,编织稻草席,我们就在旁边递稻草。那些曾经直立着,台风不能折断的秸秆,现在变得柔软,在午后的阳光里打盹。但它们还不能长眠,还有一些事儿等待它们去做,比如变成席子

    

     母亲先编稻草绳,稻草的问题还需要稻草解决。草绳要细,粗了硌背;太细了,又管不住散乱的稻草。柔顺的稻草,母亲拿捏得恰到好处。细长的稻草绳就从母亲的手上溜出,爬满了稻草堆的周围。开始编结稻草席了,我们将稻草分成一小捆,然后它们头尾相接,犹如我们三兄弟那样夜里在被窝里交叉躺着,并排躺在一起的稻草不结实。稻草捆的排列是技术活,母亲无师自通,犹如收拾穷困的家那样,将它们拾掇得各得其位。编好的草席整齐划一,几根桀骜不驯的稻草忍不住要露头,却被母亲很好地安放到合适的位置。活在乡下,能将贫穷收拾得到位,是另一种富有。

     那时的床不是木板搭起的,就是竹片铺成的,结实但生硬,冬季来临的时候,木板和竹片与屋外的凛冽寒风遥相呼应,助纣为虐,总想方设法从我们的身体偷一点温暖,自私地独自抵抗冬天的寒冷。薄薄的棉被盖了很多年,想帮我们一把,自顾不暇,无能为力。感谢稻草床垫,早已停止生命的稻草在寒冬里继续生长温暖,帮我们抵御寒冷。

     夜里,我们躺在温软的稻草床垫上,仿佛感觉白天的阳光正从稻草里散发出来,我们嗅一下,土地与阳光的气息就进入我们的体内,暖烘烘的,有点苦涩,又有点香甜。稻草传递着绵软的温暖,安抚着我们的身躯。我们呼呼大睡,梦见了广阔的稻田和孤独的稻草人

     是稻草温暖了我们,还是我们温暖稻草?给我们保暖的是被子和稻草床垫,取暖的是我们的体温。稻草床垫,让我们明白,贫困的日子里,我们得靠自己取暖。

    

     现在我躺在宽大的席梦思上,却有一种陷落的感受。无端地想起了阳光一样金黄色的稻草床垫,想起与稻草同眠的日子,想起了温暖如春的亲情。很多的岁月和岁月后面的温情,再也回不去了。以前稻草之上留存着无数香甜的好梦,现在躺在席梦思上,却仍常感腰酸腿疼、失眠多梦、颈肌增生……“现在不知是身体在快速衰老,还是精神已悄悄萎缩。”一位作家这么感叹。

     稻草床垫在乡下还有一种叫法“草芯”,以草为芯的简写,我更想叫它“草心”,在乡下,草也是有心的,被稻草温暖的我们也是有心的

    

     配图来自“视觉中国”等,致谢!

     朗读视频:《冬天之美》

     冬天之美

     王清铭

     写下这个题目,我很自然就想到法国女作家乔治·桑对冬天的描叙:

     “在乡村的漫漫长夜里,大家切切地聚集一堂,甚至时间似乎也听从我们的使唤。由于人们能够沉静下来思索,精神生活变得异常丰富。”

    

     在冬天,大家围炉而坐,虽然屋外的冰雪溶尽太阳微弱的光芒,呼啸而至的朔风撕裂最后的一丝温暖,但大家用炉火和亲切的交谈相互取暖,用温和的对视眼神和沉静的思索温暖别人和自己,这种火光照亮的十九世纪的生活真令人悠然神往。在别的季节,人们只感觉时光的匆匆流逝,花谢叶飘,枯荷听雨,而在冬天,时间也似乎善解人意,听人们“使唤”。由此我们也不难理解中国古典诗词中有那么多的“伤春”、“悲秋”的语句,却鲜少有“恨冬”之辞。

     春天绚丽如花,但易凋谢;夏季充沛如雨,但易泛滥;秋季成熟似果,但易枯干;只有冬天,仿佛走过人生的某些历程,最终抵达一次新的超越,新的突破。

    

    


     冬天的田野,庄稼早已收割,但并不荒凉,这种空旷的状态与宁静最为相近;大山脱掉繁花满目、绿叶层积的虚饰,终于裸裎本真,这份朴实总会让远处凝望的人顿生感恩之情;而黄叶落尽、飞鸟尽去的树木把自己的枝干和筋脉也展现出来,一棵树就是一位独立寒霜的沉思者

     天空,只有在冬天,才最显高远。春天的天空总被烟雨迷蒙着;而夏天,天空仿佛施暴者,向大地倾泻暴风骤雨;秋天当然也有秋高气爽的日子,但天空总是布满南归雁忧郁而凄凉的声音,秋空仿佛少年的心情,免不了那几丝无端的悒郁;而冬天,再无鸟声聒耳,天空特别高远,又让感到特别亲切。当你走上空荡荡的原野,就会觉得那一片蓝的天仿佛伸手可及。

    

     这时如果再有暖阳透过你的身体直如你的内心深处,你就会觉得天空其实就在内心的某个角落如果你还想唱歌,就让歌声逶迤而出,碰响这满地明亮的阳光。略为遗憾的是南方无雪,要不再来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体会一次痛彻心肺的冷,未必不是一件痛快淋漓的事儿。然后再与亲人朋友围炉而坐,用亲情和友情相互取暖,这可能是最惬意不过了。可惜围炉的生活早已成为陈迹。

     有必要再提一提冬日阳光。我觉得冬天亲切,很大部分是由于这一盏能够照亮心灵和道路的“孤灯”。我已搁笔年余,但在冬日阳光里激情重涌心头。

    

     “河流瘦去 现在

     有一种暖流重涌心头

     我伸出手握住阳光

     仿佛握住

     朋友、爱人和母亲的手。”

     在冬日阳光里,我们可以晒一晒

     “旧时的衣裳、陈年的往事

     或者心灵中那一点微漠的冷……”

    

     在阳光下,我们可以“如河流敞开波纹”一样敞开自己,让思绪在严寒中“破土而出”。在阳光下久了,你会觉得自己逐渐明亮起来,直至通体透明,成为一片直立的阳光。但我要指出的是,这与其说是阳光的照耀,还不如说是我们沉思的光芒是我们似乎进入禅境。一位欧洲古哲学家对权势赫赫的皇帝说:请不要挡住我的阳光。在这种时候,我也只想对权利和名利说出这句被后人重复千万遍的话。

     写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笔下似乎太“理想化”了。也许有人会以此为口实来嘲笑我,如富翁嘲笑在沙滩晒太阳的渔夫,那就让他们说去吧。我可能一无所有,但有阳光和阳光下沉思的自由,我便拥有了一切。生命放弃了沉思,还剩下什么

     因为阳光,我感谢冬天的寒冷和凋零;因为沉思,我感谢生命中曾经的贫乏和惆怅。

    

     网络配图 视觉中国

     祖母的火笼,温暖了乡村童年……

     N王清铭

     我出生时祖母已近六十岁了,我记忆里的她头发已稀疏灰黄,满脸的皱纹。我有时看着她布满老人斑的脸如溅满黑色泥点,来不及擦去,也无法擦掉,就想,这是一幅怎样的人生地图啊,这么山环水绕、沟壑纵横?她年轻时用力狠了,腿脚不便,年老时只能多一条“腿”支撑不堪重负的生活。长大一点了的我们,有时就成了她临时的拐杖。冬天向她走来的时候,祖母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火笼,欹侧着佝偻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去迎接。

     给火笼加木炭

     记忆中儿时的冬天特别冷,早上打开门,寒风直往衣袖和领口灌。田野上铺着一层白白的霜,门前的水沟也结了冰,捞一块放在手心,整个手就通红了。母亲放出关在灶门前旮旯里的鸡鸭,天太冷,鸡鸭就缩着脖子躲在屋檐下,不飞又不动。母亲生火煮早饭,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冬天时的主要燃料是干稻禾,母亲往灶膛里填几块木柴,燃烧未尽的炭留给祖母烧火笼用。父亲坐在光线黯淡的厅堂里喝劣质的茶水,头顶是杯中茶的热气和口中嘘出的暖气。

     祖母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倒掉火笼里昨夜的炭灰,再用火钳夹灶膛里的炭火,再加入一些黑木炭块,这样,一个火笼就温暖了她整个朔风凛冽的冬天早晨。那时还是自给自足的年代,木柴是自己上山去砍的,用柴刀剖开晒干,过节或做家事时,把剩余的炭火浇灭后,就做成木炭。

    

     网络配图

     祖母用的火笼,外围是竹篾片编的,形似花篮,上面用藤条编结一个小把手,本地人很形象地把它叫做“耳朵”。用的时间长了,篾片的颜色黝黑,编的手艺一般,我现在猜测可能是父亲甚至可能是祖父帮她编的。乡下的老物件,一用就是几十年,这猜测当有依据。我们村叫新窑,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窑厂的陶工,祖母火笼的内胆是一个小陶瓮,制作陶器是祖父和父亲的职业,所以我也猜测,火笼里的小陶瓮是他们制作的。后来藤条换了一茬又一茬,篾片破了烂了,像我们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一样补了又补。大概是年老了恋旧,祖母一直没有换掉火笼。

     一家人的温暖

     老人特别畏冷。家里烧火煮饭,祖母就说,我来烧火,顺便烘暖。烘暖只是一个借口,丧失劳动力的祖母其实是想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家里人多,床睡不下,我很小就跟祖母睡。祖母经常说,多一个人睡,冬天暖和。现在我写这篇文章,恍然悟到,在寒冷的岁月,我们都曾是祖母取暖的“火笼”。

     老屋是土木瓦房,夏天进不来凉风,到了冬天,无人收留的冷风就从各种缝隙进入房里。冬夜,风在屋外狼一般嚎叫,仿佛要用锐利的牙齿撕碎一切,这是我小时候的想象,尽管我那时从未见过狼。那时天黑得快,夜色沉沉地压在灯芯火苗摇曳的煤油灯上。祖母早早就上床,靠在破旧的眠床木板上,她的火笼就夹在两腿间,煨暖自己的老寒腿,也烘暖被窝。等我去睡时,冷的被窝是暖的。现在我写文章忆旧,又恍然有悟,祖母也曾是我们儿时冬天温暖的“火笼”。

     祖母是文盲,她能说的故事都跟她一样老掉牙了,家里人有时在祖母房里说一些家常话。但乡下生活太单调了,没有多少话可说。那时大家都穷,但家用电器还是有的,就是广播机。广播到了乡下,也是一专多能,除了充当闹钟,还有就是做夜晚的娱乐平台。每晚七点央广的《新闻和报纸摘要》播完后,一般要接地气地播放一些乡下人听得懂的莆仙戏。我有时拿过祖母的火笼,也用双腿夹住,再把小手放在火笼口边,那感觉就像拥抱一轮冬日的太阳一般。奇怪的是,当时根本就没有“碳中毒”的恐慌,更无人知道那种书本上才写的“一氧化碳”,大概当时的人们是把生存放在第一位。

    

     网络配图 视觉中国

     火笼里烤地瓜

     活在乡下,很多东西要兼具多种用途,比如米,可以制作各种食物,给乡下单调的食谱增加了许多舌尖上的享受。再比如火笼,那时家中还没有买烧煤球的火炉,衣服或鞋子湿了,就拿到火笼上去烤。这时的火笼就是一个小火盆,伸出温热的火舌,轻轻地舔干湿漉漉的冬雨。

     小孩子都爱吃零食,我们的零食都是土生土长的,比如水煮花生等,但一般只能在收成的那一段日子大快朵颐。缺少大米的日子多,地瓜在很长时间里是我们的主食,换一种方式,地瓜又变成我们的零食了,比如在祖母的火笼里烤地瓜。选用的地瓜要小,分量要轻,才不会压塌木炭。还要经常用小树枝做成的筷子去翻地瓜,否则会烤焦。但我们乐此不疲,用火笼烤出的地瓜也绝不是“香喷喷”一词可以形容的。这乡下的烧烤,多年以后,还有香味在我的鼻翼萦绕。

     后来生活慢慢变好,祖母也用上了暖水袋,火笼什么时候被淘汰,我没注意。那火笼也不知道搁哪里去了。但我不能忘怀那段时光,祖母提着一段暖和的日子,温暖了她孤单的晚年,也温暖了我的童年。

    

     网络配图 视觉中国

     不错过冬天

     王清铭

     瘦骨嶙峋的朔风在萧瑟的树林里狼嚎,冬天的冷就好像一匹闪着暴牙白光的狼,随时在远处用眼里的绿光窥视着人。冬天,仿佛一个没有温度的词汇,拈在手上,就如握着一块冰,除了通红直至淤青的颜色和麻木的感觉,就一无所有。当我们裹紧衣服,呲牙念出这个词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地打了寒战,就有一种叫鸡皮疙瘩的东西从皮肤里钻了出来。

     似乎没有多少人喜欢冬天,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仿佛温顺而软弱的绵羊,用惊恐的目光怯怯地看着冬这只饥饿凶猛的狼,生怕自己被饕餮。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冬与阴冷、叹息甚至绝望连在一起。他们更多的时间都用来嗟叹、抱怨甚至诅咒,但是他们跺脚并不能把寒冷跺掉,空洞的凝望眼神并不能盛来春天。他们念叨着“冬天如果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诗句,安慰在暗夜中呻吟的心灵。他们很少去想,冬天也是一个季节,没有冬天,哪来的春天?即使能够四季如春,少了季节变换,这样的春天是否太单调。在冬天里等待春天,自然没有错,但如果只是等待,只有等待的焦急和盘桓,冬天就会在凄厉的风声中消失,仿佛乐音少了低音部,怎么能够有雄浑的生命交响曲?与其等待春天,不如静下心来享受冬天。

    

     冬天如果来了,春天还很远。就如面临挫折和苦难,成功和幸福没有那么快就降临。挫折是人生的一部分,冬天也是。没有人能够把季节割裂,也没有人能够摒弃挫折和苦难。挫折可以丰富我们的人生,冬天能够让我们静下心来,平旷的原野犹如心境,更适宜沉思。法国作家乔治·桑就在《冬天之美》中说:由于人们能够沉静下来思索,精神生活变得异常丰富。

     冬天如果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个名句来自雪莱的《西风颂》。雪莱没有在冬天到来时消沉,而在西风中捕捉到生命的激情:“像你以森林演奏,请也以我为琴,∕哪怕我的叶片也像森林的一样凋谢! ”屋外凛冽的风,我们为什么不能像雪莱一样也把它当做弹拨的琴呢?

     “我若是一朵轻捷的浮云,能随你同飞,我若是一片落叶,能为你所提携,我若是一重波浪,能喘息于你的神威,分享你雄强的脉搏,自由不羁……”

     冬天并没有完全抛弃激情,雪花纷扬,腊梅怒放,甚至一块冰凝固得比石头还坚硬,都是激情的极致。“大河上下,顿失滔滔。”没有激情的河流哪有这样磅礴的气势?在北风呼啸之中,我们为什么不强劲自己的脉搏,去做自由不羁的浮云、落叶和波浪呢?

    

     冬天冷,就让它冷彻骨,只要激情不冷却,血液不凝结。在冬季里,“大自然在冬天邀请我们到火炉边去享受天伦之乐,而且正是在乡村才能领略这个季节罕见的明朗的阳光”。这是乔治·桑的体会,我特别欣赏“邀请”一词,冬天并不是畏葸的我们想象的那么冷漠,万木萧条的大自然永远张开着手等着我们去握。我们头顶还有阳光,暖暖地覆盖住我们,然后进入我们的每个毛孔,进入我们打开的心灵,进入我们思绪的每一个角落。夜晚,我们可以同家人围炉而坐,用亲切的交谈相互温暖。

     冷,也可以用酒来取暖,像白居易邀请朋友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红泥小火炉上温一壶友情,足够陶醉整个严寒的冬天。用享受的心态来面对冬天,时间似乎也能听从我们使唤。

     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冬季怎么过,在心里面生把火。”这火是久违的激情,是葱茏的诗意,是丰盈的生命。春天的种子就是在冬天里孕育的,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冬天呢?

    

    


     儿时的冬天

     王清铭

     儿时的冬天更像冬天,不似现在,季节是一张涂抹太多脂粉的脸,很模糊的。那时的冬天眉清目秀的,该冷就冷,寒风留着没有修剪的长指甲一下一下地往人的身上搓、捏、挠,把我们的小脸蛋都捏红了,手脚都划出血糊糊的裂口。

     儿时的树也更像树,单腿直立,不像现在街上的行道树,老要倚靠着高楼。夜里伸来几只寒风枯瘦的手,轻轻地撕了几下,第二天就满地落叶。儿时的树裸露出跟我们肋骨一样嶙峋的身躯,树不加衣裳,反而把所有的衣服脱光,树不能跟我们一样去烤火,不知道在漫长的冬天它们用什么取暖。现在报纸上一直在说,温室效应,全球气候变暖,我没觉得心情也跟着升温。

    

     儿时的冬天不穿袜子的,光着脚也能跑遍田野,还一边撒着白花花的霜。早上起来刚走出门,冷就捏红了我们的鼻子和两颊。我们和村前的那个老井一起呵气,一团雾气就缭绕在我们手指间,暖暖的。我们跑到池潭边,池水还在沉睡,身子缩紧着,不敢放出一丝涟漪。我们探手往枯黄的水草里一摸,就提上来一块碎裂的冰块,凉凉的,都凉到骨子里去了。我们看着通红的手逐渐变得青紫,冰块也慢慢融化成水,湿湿的,从我们指尖滴落。那是我们现在还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之一,儿时的我们用自己的体温让许多块冰转换为水,不似现在,在冷漠的人群中,我们有意无意地扮演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儿时的冬天是拖拉的,不只是因为我们买不起鞋子,整天穿拖鞋替寂静的冬天发出声音。那时的冬天像拢着袖管蹲坐在斑驳墙角的老人,晒着暖暖的阳光久久不愿离去。那时的冬天时间似乎特别漫长,仿佛曲折的村路拐了很多个弯,还走不出乡村的视野。不似现在的冬天,很舒服地坐在轿车内的软座上,倏地在宽阔的道路上消失了。

    

     儿时冬天的阳光很暖,晒在身上能透进心底。那时的心是透明的,仿佛是溪水,日光照的时间一长,水面的冰就解冻了,春天提前来到心头。那时的冬天是最空闲的时刻,庄稼早已收成,我们学农人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睛,却不能像他们一样看见自己的过去。我们靠在门前,任阳光给我们灌浆,感觉自己像庄稼一样长出嫩叶、拔节。现在的冬天应该还有阳光,匆忙奔走的我们没空停下脚步,更不会让儿时的那轮太阳走进心底,驱散心头的寒意。

     儿时的冬天全家人围炉而坐,火光照亮了脸庞,那聊天的话语也是暖和的,父亲的一杯酒就让一个冬天醺醺然。有时唱几句乡村歌谣,歌声扑棱着翅膀,在黑色的天空中飞得很远。不像现在,大家都会念几句木心的诗歌《从前慢》,什么“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声情并茂的声音却低得自己都听不见。

     儿时的冬天也很短,一双破旧的解放鞋洗了几次,冬天就过去了;一件兄长穿小的棉袄一套,几个冬天就过去了。现在穿保暖内衣,夜里还觉得很冷;扎了领带,凉风还直往脖子里灌。现在的冬天不很冷,有时却直打寒战,捂着嘴巴打喷嚏,再找不到儿时在空荡的田野疯跑的痛快感觉。儿时的冬夜连照明的月亮也很少看到,睡得早、香甜,窗外嘶哑嗓子的北风都无法吵醒。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在梦中突然醒了,裹紧了丝被,寒意总是萦绕不去。取暖的方式多了,我们却很少感觉温暖。现在的冬天很短,感觉却很长。

    

    


     ■作者简介

    

     (那年我在中山大学校园)

     王清铭,笔名应鸣。散文和诗歌作者。已出版个人散文集《半瓶阳光》《乡路引我回家》等四部作品。散文入选《大学语文》、香港语文课本、马来西亚华文课本、中小学语文教材等。近一百篇散文被编为中考、高考现代文阅读题(包括模拟题)。偶尔写诗,发表诗歌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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