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
2022/8/30 22:55:12 棒棒医生

     阜外是中国心血管的顶级医院，2016年我曾带队在那里学习半天。

     在早晨交班时，蔡军主任热情地欢迎了我们。他们非常平易近人，这使我们非常放松。

     我表达了此行学习的目的，以及对中国心血管病北斗之望的阜外的敬意。

     之后至九点大查房前的一段时间，高血压科的三位最大的牛人一起单独亲切接见了我们。我们请教了高血压科学科建设、组织构架、亚专业、社区服务、培训教学科研、信息化等我们感兴趣的各种话题。他们毫无架子，且知无不言。

     九点开始大查房。查房前在医生办公室讨论疑难病例。由管床医生准备简单摘要，打印分发，教授们人手一份，我们也有幸得到一份。而影像资料在墙上以大屏随时显示。

     他们的讨论非常有特色，在管床医生汇报病史后，各位教授各抒己见，各摆证据，非常民主，非常平等，丝毫没有那种一言堂式的权威。我见识过不少一言堂式的查房，查房者绝对权威，剖解疑难，传授经验，往往天花乱坠，震慑全场。听起来非常享受。问题在于，这样的人物一旦退下，后继常常乏人，成败系于一身，非学科和医院之福也。

     阜外还有特点，发言者都要言不烦，直指中心思想，没有八股腔。就象高手比武，点到即止，一招而决。只有内行才能看懂其妙处，外行则难免一头雾水，不得要领。

     我个人喜欢阜外的风格。就中有两个病例印象深刻。

     一个是30岁男性，发现血压高8个月，控制不佳2周。对这样年轻的高血压，首要任务是排除继发性高血压。这对阜外专家而言自不是问题。我听着教授们简洁而精彩的发言，如饮醇醪。他们以精彩的分析排除了各种继发性高血压的可能，然后，调整了用药方案，以观后效。

     我憋不住了，大师们，能听在下一言否？

     蔡主任意示鼓励。

     病史中明确写有中药服用史，牛黄降压片和不明汤剂。同时又写道，无甘草等等用药史。这不矛盾吗？怎知那汤药里没有甘草？而甘草即使小剂量也可能导致血压高。那么，中药也很可能是血压控制不良的原因吧。那么，不应该去深入追究汤药的成份吗？而没有特别的证据，是否应该考虑停用汤剂呢？

     教授们显然对我的见解颇感意外。有认为这确实是个问题，有说牛黄降压片成分也很复杂，言下之意，只怕也有问题。有一位教授认为很有道理，他注意到患者擅改方案，加用中药，与血压升高在时间上有契合。

     又一病例，27岁男性，血压高24年。CT显示降主动脉闭塞，大量侧枝血管形成。围绕着是先夭性主动脉狭窄还是大动脉炎，教授们结合文献进行了极精彩的分析，一时难以尽述。要进一步"辨证"，还需要做一个昂贵的检查。可是，病人幼年丧父，家境极为困难，不可能承担那检查。

     最后，蔡军主任一言而决，检查非做不可，想办法申请免费也要做!如果阜外不能给出确切答案，叫病人还到哪里去？

     这就叫，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是一流医院的追求和担当。

     还没有到此为止。就在讨论结束，大家均起身准备去病房看病人时。一位坐在后面的小医生，不知道是学生还是进修生，站起来发表意见。所有大牌教授都停下听她说，表情没有丝毫不悦。

     那小医生阅读了很多文献，认为此病人小时候高热后发现血压高，有川崎病的可能，在此基础上继发大动脉炎。

     一教授和颜悦色解释不考虑川崎病的理由。一者已经非常详细的追究了病史，当年发热时没有皮肤、粘膜和淋巴结的表现。二者川崎病所致的冠状动脉瘤样改变与本例特征不符。

     这才到此为止了。

     我为这种不分资历的完全平等的学术讨论氛围所感动，这是顶级的文化，以前真的没见过，阜外之所以是阜外，不是没有理由的。

     接下来的病房查房较为普通，医患一团和气，依然是一种平等的关系。

     唯有彼此平等，才能臻于到此为止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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