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华：“垃圾分类就是普世价值”
2022/6/28 6:30:00 越秀山边
广州公共观察 ? 微记录
城市百态?人间喜剧
本文作者：曾德雄(广州市人大代表)
图源：作者供图
同事彭林博士想做“广州垃圾分类十周年(2012—2022)口述史”，那天听他聊起，忽然灵光一现，最应该访谈的是陈建华主任啊!陈建华在广州市长任内大力推行垃圾分类，可以说将广州的垃圾分类从以前只打雷不下雨提升到了既打雷又下雨的水平。他自封“垃圾市长”，盛名远播，我疑心国外都知道了。2017年当了广州市人大主任，继续大力推动广州垃圾治理特别是立法工作，为广州的垃圾治理和环境文明建设奠定了雄厚的法治基础。
图源：中国共产党新闻网(资料图)
我试着跟陈建华联系，他很快同意了，并且提议到“广州第五资源热力电厂”(花都循环经济产业园)参观调研，“增加感性认识”。这令我和彭林喜出望外。因他事务繁忙，时间最终定在6月21日上午。
6月18日周六，陈建华的秘书来电话，问除了我和彭林还有哪些人？我寻思似乎还可以邀约一些朋友一起去。
我首先邀请了段安春代表，他来自广州公交系统，一向关注民生，提了好多跟民生密切相关的建议；另外我还有一个私心，段代表是广州市摄影家协会的会员，是一位优秀的摄影家，每年两会他都忙得不可开交，很多代表请他拍照，尤其是一些女代表。我也想请他帮我们拍点照片留下一些珍贵的记忆。
我又想到了杨静山，他是广州一家环境管理公司的总经理，多年来深耕社区实践垃圾分类，探索出了一条行之有效的固废资源回收利用的路子。尤其让我赞赏的是这么多年来，每次见他都对垃圾分类充分激情和热情，从没稍许颓惰阑珊，令我十分佩服。
他又邀请了广州大学环科学院的常向阳教授。常教授也是我多年前就认识的，在环境治理、生态文明的学术研究方面成就卓越，同时学以致用，是广州垃圾治理公咨委的主任委员，2016年我们为广州城管局做了一个垃圾分类的课题，常教授是课题评审专家组的组长。
更令我欣喜的是，他们两位在今年初都新晋广州市政协委员，按照陈建华那天的说法，“这都是垃圾分类的功劳。”这就更具有代表性和公共性了。杨静山还邀请了另一位广州市政协委员徐强，是一位科技公司的本土企业家。
调研的规模和档次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广州市城管局和广环投的领导和相关业务处室负责人都来了，队伍一下子变得庞大了许多。陈建华穿着彩色条纹运动T恤，显得十分精干。
第五资源热力电厂启用四年多了，环境整洁优美，丝毫不亚于宾馆酒店。陈建华说建这个厂是在他市长任内最后一个月做的决定，“原本想留给下任市长”，“一天清早醒来还是决定自己做”，“不能甩给下任”，“做人要厚道”。
整个展陈也十分完整，充满设计美感，唯一的遗憾是将2000年到现在视为一个时间段，而没有凸显2012年7月10日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那天广州召开全市垃圾处理动员大会，时任市长陈建华正式向全市发出了垃圾分类的号召，从此7月10日成为广州垃圾分类一个标志性的时间点。我郑重建议要突出这个时间节点。
大家边走边听边看，陈建华不时停下来给大家介绍当初一些情况，陈氏幽默一仍旧贯，金句频出。
他说当时下那么大决心搞垃圾分类垃圾治理，其实是逼上梁山的无奈之举，广州当时只剩一年半的填埋容量，如果再不正视不解决垃圾问题，广州就真的要垃圾围城了，“城市安全第一位的是核安全，第二就是垃圾”，“一个星期不收垃圾，城市就会被垃圾掩埋”。
我问当时搞垃圾分类垃圾治理最大的阻力是什么？原本我以为他会说市民观念、意识甚至素质之类，没想到他说，“不是，个别同志思想认识一时转不过来，没有意识到垃圾分类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我立即体悟到这一点，GDP主义盛行，如此大张旗鼓地搞垃圾分类垃圾治理，的确是吃力不讨好。
陈建华提出了一个“环境文明”的概念，认为不管是经济社会科技文化，所有的一切最终要落实到、归结为“环境文明”。我认为这很有哲理，毕竟不管是什么人，都一定要生活在某个环境当中，绝无可能脱离环境生存，区别只在于环境的好和坏，将人所置身其中的环境当作一切的依归是很有道理的。
陈建华说他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也是一个绿色主义者，“每一个共产主义者都应该是绿色主义者、环保主义者。”他进而提出“垃圾分类就是普世价值”，“民主可以有多种解释，也可以有多种实现路径和呈现方式，但垃圾分类一定是普世认同的”，“不管是非洲还是北欧，都一定会赞同垃圾分类”。
提到“资源热力电厂”，他说这个名称灵感来源于广州老市长黎子流，“他将屠宰场改为‘肉(类)联(合)(加工)厂’，一下子高大上了”。垃圾焚烧厂也一样，“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靠焚烧产生的热力发电(区别于水力火力发电)，所以叫资源热力电厂”。原来如此!
他又展示了他一贯的陈氏幽默，说这样的例子很多，盲人学校叫“启明学校”、聋人学校叫“启聪学校”、污水处理厂叫“净水厂”等，大家欢笑不已。广州现在已有七座资源热力电厂(我去过李坑、福山两座)，均已成为广州的生态名片。第八座已经立项，据说就在白云区。广州计划用七八年的时间将现有垃圾填埋场的垃圾全部烧完。
陈建华说当初搞垃圾焚烧遇到了很大的争议，市民、专家、记者等， “有争议很正常，我们也不怕”，“我们将所有不同的意见摆上桌面，将持有不同意见的人请过来大家一起研讨”，“很快大家就转变了看法，开始理解、接受政府的做法了”。他举了一些人，包括那几年活跃的环保主义者和媒体记者，“后来他们都站到了我这一边”。他笑着说。
这是符合他的执政理念和风格的，我记得他任市长不久就搞了个新举措，叫“即时新闻发布会”，楼上开完市政府工作会议，马上下到一楼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媒体(社会)公布工作会议的情况并接受记者提问。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广州已实现了原生垃圾零填埋，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原生垃圾零填埋的灵感来自于马英九，“但我们进行了丰富，在前面加了一句：资源回收全利用。”
在随后的座谈会上，广环投和城管局分别以“学生面向老师”、“感恩、感激”的心态向陈建华汇报了各自的工作和下一步的计划。座谈会的第一个环节居然是广环投向陈建华赠送纪念册的仪式，按照陈建华的说法，搞了个“突然袭击”。
纪念册非常精美，记录了陈建华推动广州垃圾分类垃圾治理的行状，封面写的是“忆往昔攻城拔寨，看今朝开花结果”，里面是一些图片，配上文字说明。居然用的是第二人称，比如第一页，2012年3月7日，广州市城市管理喜迎国家卫生复审工作部署动员大会在中山纪念堂召开，“您出席会议并发表讲话”，“强调要树立以人为本、可持续发展、服务大局的城市发展理念”，“您与广环投之间的故事就开始了。”配图是陈建华讲话的彩色照片。这让我十分惊异，也很感佩，在公务活动中甚少见到这样的性情表达，而且通篇以“您”相称，这就是真爱了。
事后广环投的李水江董事长告诉我他们其实两年前就开始做这个纪念册了，一直想找个适当的时机献给陈建华主任。没想到我们这次的调研还成就了这样一个历史性时刻。想起那句老话，人心自有一杆秤，的确如此!
陈建华时常自称理工男(北京钢铁学院毕业)，参观的时候不时给我们讲一些技术含量十足的东西。在座谈会上又显露出市长本色，各种数据脱口而出，比如人均GDP、人均垃圾量以及两者的关系、营收、资本负债率、行业500强等，还有很多概念，比如产能、入股、资本金、产业链、技术嫁接、上下游企业、公益性业务、市场性竞争等。他很感谢大家的认可和情义，说一点“微不足道的职务行为得到大家这么高的认同”，“其实99%的工作是大家做的”，“同事、专家教授、代表委员、媒体记者等”，“当然离不开广州一千多万市民的大力支持。”说这些的时候他很动情，我们也深受感染。
一位领导提到了陈建华对广州文化建设的贡献，“文化遗产的挖掘保护、岭南文化的弘扬传承、文化精品的塑造打造”。陈建华说这不是今天的主题，但还是饶有兴致地给我们介绍了一点广州图书馆新馆的建设“内幕”。我的本职工作是广州文化研究，多年来又一直在广州市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对陈建华在广州文化方面的“政绩”知道的可能比垃圾分类还多，耳闻很多文化管理部门和从业者对陈建华的感激和感佩之情，真可以写成一本大书。
不管是垃圾分类，还是文化建设，还是如陈建华说的他还是一个“还债市长”(任内还了广州一千多亿的债务)、“养老市长”(五年内广州新增的养老床位超过了过去六十年)，我觉得有一点或许是确定的：他习于实事求是，面对真问题，就是摆在眼前真实存在的、跟广州和广州市民息息相关的那些问题，不回避、不推诿，去面对、去解决。这是真正的责任担当，是真正的责任伦理，是符合事物自身目的性的现代理性。我们需要的是这样的责任伦理和现代理性，一个社会要文明进步，民众要过上幸福生活，靠的就是这样的责任伦理和现代理性，而不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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