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李公明：“广州正面临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辨析
2022/11/6 21:56:34 越秀山边
对话
对话背景
11月6日上午，广州市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
据会上透露，11月5日0至24时，广州市新增1325例新冠病毒本土感染者，9例为社会面新增感染，其余均在隔离观察或高风险区发现。
图源：广州卫健委(资料图)
11月5日海珠区新增1253个感染者，高度集中在凤阳街康鹭片区的高风险区域。
而在11月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广州卫健委透露，10月22日以来，广州市累计报告本土感染者3732例，海珠区2370例，占比64%。为尽快控制疫情，广州市加大转运隔离力度，近三天转运3.1万人。“当前，广州市正面临抗疫三年以来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
对话嘉宾：李公明
期待直面防疫工作不足的“广州担当”再现
越秀山边：从11月5日0时开始，海珠区全区域“严格控制人员流动”。
图源：广州海珠发布(资料图)
从广州市教育局为做好11月5日成人高考海珠考点的工作安排来看，广州努力在践行疫情防控的科学精准原则，但是另一方面，正如本公号昨天推文《海珠康乐鹭江居民求助：“女性生理期用品都无法解决，还是向邻居借的”》，管控区域的物资供应问题还有待更加完善。
而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为尽快控制疫情，广州加大转运隔离力度，但从网络上流传的信息显示，转运隔离的车辆到达目的地之后，居然出现被接收地拒收或者酒店无房的现象？
图源：网络(资料图)
老师对这些问题是怎么看的？
李公明：刚才你讲的那些近日在广州防控疫情过程中出现的乱象的确是很令人忧虑的问题。
因为疫情以来在许多人心目中广州的防疫工作是做得比较理性和有序的，当发生了砸门入屋事件之后这种印象虽然一时被打破，但是人们也随即看到一系列的纠错行动与承诺举措，在各种疫情通报中也能看到区域应急保障的电话和相应承诺，甚至在海珠区暂停公交服务之后还能看到为成人高考生提供早上6点到9点的地铁服务，从一般舆情来看，民众对于广州防疫部门正确执行国家有关防疫工作的政策要求还是有信心的。
图源：广州交通(资料图)
但是在这两天的转运隔离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却令大跌眼镜。
这里暂不讨论转运隔离的必要性等问题，只说转运隔离的安排与实施乱象。据网络信息显示，某处隔离人员在9点30分上车之后等了两个小时才发车，甚至据说还有8点叫出来集合却到3点都还没有上车；车开动之后，兜了几个小时又回到原地，说是酒店没有房间，而且据称这不是发生在一辆车的情况，而是有很多隔离车辆都是这样。
图源：网络(资料图)
如果这些信息是真实无误的，那么在组织者和执行者来说这真是太低级的错误、太不应该发生的乱象了。
难道没有做好任何安排、沟通、保障的工作就敢于把隔离人员集中起来、聚集等候、在车辆封闭空间里等待、在路上颠簸几个小时又回到原地？即便是车已经开动了，难道就没有工作人员可以联系接收单位吗？非要到了当地才知道没有房间然后不得不原路返回吗？
不要说精准防疫了，即便是粗放管理也不至于混乱到这种地步吧。公众当然要追问，究竟是什么人负责这项工作、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
视频来源：网络
对于隔离人员来说，晚上转运本来就是会产生很多不便、不适甚至影响身体的情况，在已经完全顺从、彻底配合防疫安排的情况下，仍然发生这些乱象实在是一场太折磨人、太低级的荒唐闹剧。可以设想一下车上隔离人员是什么心情，更值得忧虑的是车上的妇孺老弱的身体健康问题。
另外，至今在每天都有的防控工作发布会上没有看到对于相关情况的任何说明、解释；而且，如果上述网传消息不实，为什么也没有任何辟谣，任由这些不实信息满天飞？
图源：网络(资料图)
说实话，我真希望上述网传信息不实，真心希望广州的防疫工作不会这样。
防疫工作的确千头万绪，而由于某种心照不宣的原因，广州城市管理者在防疫工作上的如履薄冰状态，也完全可以理解并被感受。今年3月，海珠区“琶洲惊魂”，相关部门就直面工作不足问题公开向市民致歉，我们还是期待，广州能够再现直面问题的勇气和担当。
不断探索不固化，才能贯彻并实现精准防疫
越秀山边：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注意到，在11月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广州卫健委表示“广州正面临抗疫三年以来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但我们的困惑恰恰来源于此。
图源：羊城晚报(资料图)
按说，抗疫三年以来，广州在疫情防控方面，不敢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但至少应该是建立起一整套行之有效的防控体系的。那么，作为市民，恐怕首先就需要知道，到底是哪个方面的原因，导致这一套行之有效的防控体系失效了，出现了“三年以来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
当然，我们无意在这里提出所谓“追责”或“问责”的问题，而是想提醒查漏补缺的重要性，因为显而易见，只有把这个问题彻底搞清楚了，我们才有鉴往知来的可能。
对此，老师是怎么看的？
李公明：三年了，的确应该早就建立一整套行之有效的防控体系，但是我不敢那么乐观。
原因很简单，因为病毒是在不断变化，行之有效的防控体系的目标、纲领、措施也必须根据病毒的自身变化尤其是对人类身体健康的危害程度的变化而不断调整，而不应是固化的。
图源：新华社(资料图)
在这里所谓的“有效”是很值得思考的概念：消灭病毒的有效手段恐怕很多，但显然不是所有手段都符合人类的利益。因此真正的“行之有效”是指那些真正能实现精准防疫要求的方法，而绝对不是一刀切和过度防疫的方法。
事实上在各地出现的过度防疫乱象的背后，在管理者心目中很可能就有一种“行之有效”的自得。
图源：中国日报网(资料图)
所以广州目前出现的“三年以来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的原因，恐怕还不是原有的那套防控体系失效，而是对于什么是行之有效的防控方法，还需要在切实贯彻精准防疫、防止一刀切的工作中不断探索。
“最复杂、最严峻疫情”或是真实感受表白
越秀山边：其实，我们还存在另一个困惑：那就是我们到底该如何去定义、理解“最复杂、最严峻”？
从广州卫健委透露的数据看，截止11月4日24时，10月22日以来，广州市累计报告本土感染者3732例，海珠区2370例。11月5日海珠区新增1253个感染者，这个数据本身的确足以说明“最严峻”。
图源：百度疫情实时大数据报告(资料图)
但是到底“最复杂”是体现在什么地方？是因为这一次重灾区集中城中村，情况复杂吗？
但按说对于城中村的情况，防疫已经三年多了，不可能不掌握!
而且，我们注意到，单纯从本土感染者3732例、11月5日海珠区新增1253例感染者等数字恐怕也无法说明“最严峻”。
首先，感染者本身并不等于确诊，尽管新增感染者以千计，但11月5日0时至24时确诊病例只有66例。
图源：大洋网(资料图)
其次，从这两天广州卫健委在发布会介绍的情况看，社会面新增病例4日是8例，5日是9例，其余均在隔离观察或高风险区发现。尽管存在外溢风险，但总体上应该是可控的。
再者，而据国家疾控部门的数据显示，2022年9月(2022年9月1日0时至9月30日24时)，全国(不含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和台湾地区，下同)共报告法定传染病486329例，死亡2292人。
图源：网络(资料图)
其中，甲类传染病报告5例病例，包括鼠疫1例，霍乱4例；报告死亡1人，为鼠疫病例。乙类传染病中传染性非典型肺炎、脊髓灰质炎、白喉和人感染H7N9禽流感无发病、死亡报告，其余23种乙类传染病共报告发病261104例，报告死亡2288人。报告发病数居前5位的病种依次为病毒性肝炎、肺结核、梅毒、淋病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占乙类传染病报告病例总数的93%。9月1日0时至9月30日24时，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报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确诊病例7172例，无死亡病例报告。
另外，数据显示，广州自爆发疫情以来，死亡仅1例。而目前这4000多例感染者当中，有多少是无症状感染者，多少是轻症，多少是中重症、重症，我们并没有看到具体的区分，而无症状及轻症是占了绝大多数的。
图源：医牛健康资讯网(资料图)
这段时间，不断有权威专家出来科普，新冠是自限性疾病，可靠免疫自愈；我们同时也看到，福州也不再公布无症状感染者流调，新疆规定，核酸检测为阳性如未现任何症状体征且Ct值≥35，不再管理和判定密切接触者。这些恐怕都可以理解为，新冠病毒的毒性在减弱，对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威胁也在减弱。
那么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该如何来理解广州卫健委所称的“三年以来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呢？
李公明：这个问题是根本性的，也是人们已经反复讨论过的，最简单的一句话就是：在今天感染了病毒究竟会怎么样？
这本来是所有防疫工作最基本的逻辑依据，有关的事实数据肯定是有的，但在统计、发布和成为调整防疫对策的依据方面，无疑存在问题。
图源：澎湃新闻(资料图)
这些就先不谈了。
对于广州通报的“三年以来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的说法，我个人的粗浅理解是：
一、可能与病毒传播力的变异有关，具体情况需要专家才能解释，但是在我看来如果只是单方面考虑病毒传播力而不考虑毒性大大减弱的话，那么这的确可能是“最严峻”的情况；
二、所谓“最复杂”，应该也有道理，但是对于复杂的因素究竟是什么，各人会有不同看法。从社会心理的角度来看，疫情发展到今天，随着人们对于感染病毒之后的事实的认识的增加，对于及时调整防疫措施的心理期待也会增加；即便还没有这种认识，但是在疫情生活中所经历的事情、所付出的代价也同样会对及时调整防疫措施产生心理期待。
图源：新快报(资料图)
从三年来防疫工作所调动的社会资源来看，力量的消耗、生活秩序的彻底改变、社会经济承受力的变化等等因素，无疑比社会心理因素有更为复杂和更为重要的变化。
当然还会有更多的因素导致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所有这些因素对于管理者无疑构成了压力。
图源：广州日报(资料图)
我认为广州防疫部门提出“三年以来最复杂、最严峻的疫情”未必是为了采取或即将采取更严厉的管控措施而找一个说法，而是某种真实感受的表白，也有对于公众的警醒之意，而我更希望这句话能够使防疫部门更清醒地认识到在这时候必须杜绝任何工作中的乱象，更不用说犯那些太低级的错误了。
李公明广东省政协原委员
他拥有许多耀眼的头衔，比如著名政论家、艺术史家、文化批评家等。但我们永远记得的是，一个地地道道广州人的文化情怀、一位知识分子的风骨、一个内心真正自由的公民。
他用真实的言说坚守良心的维度，并在行动中体现存在的意义，期待人们哪怕在充满懦弱和卑怯的社会中，能够有尊严地生活。
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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