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在民间】荒湖长喜
2023/4/7 8:11:23 监利人杂志
荒湖长喜
田原瑭
一贺长喜十一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他读完初中一年级，回到家中帮母亲做事。贺长喜很喜欢读书，但他更喜欢读中医药方面的书籍。他买了一些中医药方面的书籍，一个人在家里看了起来。他还买了文学方面的书籍，他要从文学作品里了解人。中医是给人治病的，了解人的生活和情感，才能更好地给人治病。这就是贺长喜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些想法是从哪里来的，更没有人告诉他这种想法对还是不对，但他只能按照这种想法去做。贺长喜读了一二本中医书，有些地方好像明白，有些地方又好像不明白；但不管明白还是不明白，书中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吸引着他，他买了更多的中医书籍。荒湖农场原来只有董家台等几个老墩台，本地人不多；主干渠开通之后，才出现了一些新的村落，很多人都是外地迁来的。贺长喜村子的东边，住着一个湖南山里人，这个人像湖水一样深不可测。他的屋后菜园里没有种菜，却种上了花草，这些花草都是贺长喜不认识的。菜园后面有一个池塘，池塘边上栽了一排桑树，还有从前养鱼人遗弃的茅草棚子。这个湖南人的名字叫谢迪光，他的个子不高，身上也没有长什么肉，人却特别有精神，眼睛像熟透的桑葚一样黑亮，他整个人也像一棵老树一样瘦硬。贺长喜叫他谢伯，但这个谢伯其实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荒湖这个地方，只有小孩子才爬上树摘桑葚吃，谢伯也爬上树摘桑葚，比小孩子们摘得还要多。谢伯从不正经种菜，而是像小孩子一样采集花草。贺长喜很喜欢到谢伯的花草园子里去玩，读了几本中医书之后，才知道园子里都是草药。贺长喜分析谢伯瘦的原因，是因为吃得太少，他很多时候都只吃点稀饭。贺长喜到湖中捕了鱼回来，就送一些给谢伯；有时候把鱼卖了，换回来猪肉，也分一半给谢伯。谢伯也喝点酒，几颗盐豌豆就能下酒。贺长喜用鱼换一些酒回来，给谢伯送去。有一天很晚了，贺长喜看见谢伯家里还有灯光，就提了两瓶酒到谢伯的家里去。他看见一个外地人坐在谢伯的家里，谢伯正熟练地给外地人的脚背脚趾上敷草药，他这才知道谢伯偷偷地给人看病。以前也有外地人来谢伯家，他们是来拜师的。谢伯惊讶地问：你们找谁拜师？外地人说：我们找您拜师!谢伯问：你们想学什么？外地人说：跟您学医术!谢伯说：你们找错地方了，学医术应该到医院去!外地人说：我们只跟您学习医术!谢伯说：我没有医术，你们走吧!贺长喜也想拜谢伯为师，但他知道谢伯同样不会收他为徒。
这时候农场里来了一个仙桃人，个子长，颈脖子也长，小眼睛，嘴巴突出就像一块尖削的石头。这个人住进了池塘边的茅草棚子。贺长喜以为这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这人更多的时候是坐在池塘边晒太阳，有时也到农场去打打临工。贺长喜有一天提了两斤猪肉从池塘边经过，看见仙桃人躺在桑树底下，他的手上有一圈丝线，丝线上面还有两只铁钩。贺长喜小心翼翼地绕过仙桃人，就看见仙桃人手一扬，丝线飞了出去。贺长喜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仙桃人在玩什么把戏。贺长喜加快脚步走过去，身后传来仙桃人的声音：见了师傅也不知道行礼。贺长喜知道这句话与自己无关，但池塘边没有其他人，他回过头去，看见仙桃人正对他招手：过来，到师傅跟前来!贺长喜说不出话来。仙桃人问：你不认识师傅了？贺长喜这才说：我从来就不认识你!仙桃人说：我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仙桃人站起身，两只手飞快地收拢丝线。贺长喜睁大了双眼，他看见湖面上有白色的东西在飘飞，他很快就看出这是一条十斤多重的甲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不住喊出声来。仙桃人说：现在认识师傅了吧!贺长喜只得点点头，他的确被仙桃人的技艺折服了。仙桃人说：那就把猪肉放下。贺长喜说：这肉是给谢伯的。仙桃人说：没有人比师傅更重要，你只管放下就是了!贺长喜说：谢伯是有名的医生!仙桃人说：什么狗屁医生，又不能光明正大给人治病!身后突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谁在说话？怎么一点都不像人话？贺长喜转过头来，不知道谢迪光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贺长喜连忙喊了一声：谢伯!谢迪光说：还叫谢伯啊，我已经教给你这么多中草药秘方，你早该叫我师傅了!贺长喜又惊又喜，他连忙喊道：师傅，师傅!仙桃人突然一闪身，拦在他和谢师傅之间，喊道：不行不行，我才是你师傅!谢迪光说：你的手艺没有用，没人吃你的甲鱼!仙桃人说：你的手艺才没用，偷偷摸摸算什么手艺!谢迪光说：用不了五年，秘方就可以光明正大了!仙桃人说：用不了五年，甲鱼就紧俏起来了!二五年之后，贺长喜的一双眼睛可以看到甲鱼的世界，他也可以只身游入甲鱼的世界，他就这样进入到甲鱼的世界里。冬天甲鱼躲进泥土里，贺长喜只要看一看泥路，就知道有几只甲鱼从泥路上经过；他只要看一看泥土的结构，就知道甲鱼在哪里躲避严寒。气温上升到摄氏35度的时候，就是适宜人们下水的温度，这样的温度也适宜甲鱼从泥土中出来，甲鱼可以放肆地在水中活动了。一般人看到一片水面就只是一片水面，但贺长喜可以在水面看到甲鱼，平静的水面其实并不平静。贺长喜可以看清十几米甚至几十米远的水面，眼睛近视就不要徒费眼力了。远处的水面可能平静如镜，但贺长喜可以在镜子似的水面看到甲鱼吐出的气泡，气泡有大有小，但气泡的大小并不一定代表甲鱼的大小。贺长喜采用物理振动的方法捕捉甲鱼。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贺长喜坐在一只小船上，船尾有一个年青人在漫无目的地划船。贺长喜只穿了一条短裤，他的上身披了一件褂子，等到下水的时候，他就把褂子放在船上。划船的年青人什么也看不到，为了划船而划船。贺长喜看到了在水中游动的甲鱼，在水中游动的甲鱼就像天空飞翔的风筝一样不可捉摸。贺长喜不慌不忙坐到船舷上来，他把脚伸进湖水，用脚搅动湖水。甲鱼是很灵敏的生物，听到响声就连忙沉到水底，还自以为是地吐出气泡。贺长喜看见气泡就下水了，气泡的位置已经定格在他的眼睛里，也定格在他的心坎中。他在水中游动着，在离定格位置不远的地方钻进水里。水面越来越平静，好像甲鱼和贺长喜都不存在了一样。贺长喜可以下沉到八米深的湖水里，他可以像甲鱼一样在水中待很长时间。但是贺长喜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他好像只是窜了个门，就轻松地钻出水面，他用两只脚踩水，双手还藏在湖水中，划船的年青人以为贺长喜一无所获。贺长喜来到船边，这才双手把甲鱼举起来。甲鱼是会咬人的，贺长喜一手抓住甲鱼的脖子，一手托着甲鱼的背，把甲鱼放进船舱里。甲鱼的脖子就是甲鱼最致命的地方，就像蛇的七寸，抓住七寸，人就安全了。老辈子传下来的经验，以为甲鱼在水中不能咬人；甲鱼咬了人，只要把家鱼放进水中，甲鱼也会松开嘴巴。其实不是这么回事，甲鱼在水中不仅能咬人，还咬得更厉害，甲鱼的嘴巴就是一把老虎钳子，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松开的。甲鱼在水中咬人后，就迅速把脖子缩回去，能撕扯掉人身上一大块皮肉。贺长喜从来没有被甲鱼咬过，甲鱼还没有找到咬贺长喜的方法。贺长喜在水中用一只手按住甲鱼的背，一只手抬起甲鱼的尾部。抬起尾部是甲鱼前进的姿势，甲鱼前进的时候就伸出长长的脖子，贺长喜一把抓住甲鱼的脖子，甲鱼就不能动弹了。贺长喜去过很多地方，他在大大小小的湖泊里徒手捉过甲鱼，他一天可以捉几百斤甲鱼。在湖北蕲春的网湖，他和三五个徒弟一起，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徒手捉了三万斤甲鱼。贺长喜也用草药给人治病，有一个糖尿病晚期的病人，双脚溃烂，医院医生除了动手术截肢之外，没有别的治疗方法了，贺长喜用草药为病人治好了溃烂的双脚。
一九九八年，长江出现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些部队也奉命参加了抢险救灾。在去抢险的道路上，一辆抢险车和一辆客车相撞，客车掉进了河里。当时贺长喜正好在车上，他在车子入水之前跳下车。车子很快就沉入水中。贺长喜连忙搬了一块石头深入到水中，他好像更熟悉水下的世界，他的手脚也更加有力量了。他用石头砸碎玻璃窗，像一条大鱼一样钻进车箱里。他一手抓住一个吓懵了的乘客，把他们从车窗口送出去。他好像长了三头六臂，一个人就救出二十多个困在车箱里的乘客。贺长喜的两位师傅都相继去世了，但师傅们时时在他的眼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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