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宣武
2018/10/13 7:11:06 码字工匠老詹
老詹小注：《生活的宣武》，是老詹写于19年前一篇小文，发表于报社内刊《经济报人》。彼时京城，自然没有时下京城那般高大上，那么豪华、气派与庄严，然而，我还是喜欢那时的宣武，喜欢人与人之间洋溢着的那种欢乐、祥和与纯朴，喜欢日常生活中随时散发着的那么一股子烟火味儿!倘若让我选择——说句没出息的话吧——我，宁可生活在那样一个“生活的宣武”。
生活的宣武
詹国枢
久居北京，对北京各城区渐渐有了一些轮廓印象：商业的东城，政治的西城，文化的海淀，工业的石景山……当然，还有生活的宣武。
生活的宣武，从天蒙蒙亮那喧闹嘈杂的早市开始。
早市在何方？早市在楼下。每天清晨，您就往楼下瞅瞅吧：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五彩缤纷，琳琅满目。吃的、穿的、用的；猪肉、牛肉、羊肉；白菜、青菜、萝卜；袜子、鞋子、衣服……这么说吧，老百姓家居需要什么，早市上准有什么!今天没有，明天也会有聪明人把这空缺给填补喽。
记得有天自行车撒了气儿，出门只几步路，立即买来气门芯。还有一次，水龙头坏了，仅仅十分钟，换了一个电镀的!
早市不但东西多，还挺便宜，一元钱可买两块荞面凉糕，回家切成细条，佐以姜丝、蒜沫，再放点儿醋，嘿嘿，要多爽口，有多爽口!四川老家一知青同学抱了孙子，为表示表示，老伴杨乔来到早市，挑小裙一、小袄一、小帽一、小鞋一，漂亮极了，非常实用，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元!同样一套，您到搜狗(SOGO)看看，好家伙，500块钱拿不下来!
早市是百姓的早市，现代的清明上河图。这里没有官员，没有明星，也没有大款，大家都提着兜子，穿着便服，揉着惺松的双眼，在这里一把一把地挑选小葱，去那里翻去复来要二斤五花肉或者可以清炖的排骨。人在这里恢复了本性也恢复了平等。买菜人问卖菜人，今天那位专卖水果的咋没来呀？他推车不小心扭伤了脚!哦哦，见了代问个好!卖菜人问买菜人，这回咋不买我的小白菜呀？今天可是最新鲜的!要买要买，前面看看，回头再买!
最有趣是那几位身穿制服的管理员，大小伙子，身高体壮，来来回回拿着小本本儿到处吆喝，退进去!退进去!怎么？叫你们退进去偏不退进去？阻碍了交通顾客少了对你们有啥好处？
是是是退进去退进去!卖菜的一边堆笑着连连答应，一边赶紧把摊往后挪挪。管理人员左右瞧瞧，鼻孔里哼地一声，昂起头继续吆喝着往前走。要说官员，这几位可是这里最大最有权威的官员，没他们还真不行!
到了九点十点，太阳升高，天气渐热，行人慢慢散了，早市也就该渐渐淡了，象一块热天融化的冰，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此时也，正是上班族们忙碌辛苦之际，那就等到下午你再到街头看看吧，生活的宣武又该显出它那浓浓的味儿了。
生活五件事，吃穿用往行。既然吃排第一，咱们还是先来说吃吧。
宣武的吃，以笔者所在地虎坊桥所见，有这么几个特点，一是多。从和平门往南，经琉璃厂到南横街，短短不过一里多地，随便数数，单这样那样中档低档小吃店，就有好几十家!
二是杂。有韩式三千里烤肉，有台湾永和豆浆，有沪上风味的大上海餐厅，有伟大领袖生前最喜欢的湖南毛家菜，有东北人最爱啃的沈阳鸡翅，有天津人卖的耳朵眼炸糕，还有京城小有名气的李记白水羊头、陈记卤煮火烧和地道京味儿的酸豆汁儿。
三是廉。三千里烤肉50元钱俩人可以吃饱吃好，算下账来租烤炉8元，小菜凉碟12元，再来两盘鲜牛肉30元，加一起交一张大票正好不用找钱。其实这已算是高消费了，还有比这更实惠的。某星期天中午，笔者偕夫人来到“热盆景”小吃店共进午餐，先生一份牛肉粉夫人一份酸辣粉，再来一笼烧卖一个菠菜豆腐汤二人共享，“买单”时刚好20元!比洋快餐肯德基麦当劳至少便宜一半!
吃饱了，躺下就睡？这不合养生之道当然也不为宣武人所取。于是您就开窗听吧，每到傍晚，华灯初上，大街上准会响起咚咚锵锵的锣鼓声。《光明日报》大门口，准有一拨儿人在使劲儿扭秧歌!虎坊桥三角地，比这里扭得还热闹还红火哩!
六七十岁的老人们，虽然颤颤巍巍，却是纷纷涂红了脸，套上艳丽衣服，舞动着扇子，伴着锣鼓在那里使劲地扭啊扭，扭啊扭。扭得好不好值不值得上大街表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感觉找到了生活，或许也找到了早已逝去的青春!
街巷居民们饭后无事，便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四周，当了义务观众。也有住前门饭店的老外们，听到咚咚锵锵之声，纷纷出来，睁着蓝眼睛在惊奇地欣赏这独特风景。老伴杨乔是一冷幽默之人，我问她，看到这些老人，你的观感如何？杨乔半晌没有言声，突然慢悠悠来了句：悲惨世界!我一时竟没回过神来，细一琢磨，这才禁不住扑哧一乐……
老年人热闹了，不甘寂寞的中青年便在斜对面拉起了广场舞会。这里支一架录音机放上乐曲，便会有几十人围上来探戈华尔兹地随机而动。那里拉一个横幅《全国A级交谊舞教师某某某现场授课》，也会有不少人一板一眼跳得兴致勃勃。既是授课，自然不能免费，每人还得象征性地交上一元或者两元。“A级教师”拱拱手道，各位老少爷们大娘大婶大哥大姐，咱这里主要是收点电费保保本儿，我总不能天天在这里赔钱教人义务学雷锋吧？
于是，大家伙相视而笑，学员们跳得更加认真，老师也教得更来劲了!
……
生活的宣武，自有它一个一个生动朴实的鲜活细节。据说，过去，宣武是北京“下九流”和穷人们居住的地方，这就难怪它生活味儿会这么浓烈了!
生活是什么？生活者，生存活着也。
生活在生活的宣武，觉得非常亲切，挺有人情味儿，挺好。
(原载1999年第8期《经济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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