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易中天先生商榷：关于产权、人格、自由、平等
2018/11/28 6:29:24艾丰 码字工匠老詹
老詹小注：老艾，艾丰，俺老上司、老同事，虽然年愈八旬，却是老而弥坚，浑身充满激情!看到易中天一个讲话视频，觉得不妥，如鲠在喉，便要与之商榷，理论一番，而且，挑的全是产权、人格、自由、平等之类高精尖话题!老艾第一时间将文章交给《码字工匠老詹》公众号发表，我很感动，说明他是完全接受和拥抱新事物的。至于文中观点，孰是孰非，这得交由读者评判，但是，老艾这种不服老、不懈怠、爱较真的劲头，俺真是打心眼里为之打CALL、点赞!
与易中天先生商榷
艾丰
最近，在网上看到易中天教授在一次企业家聚会上讲话视频(时间不详)，他语言幽默，见解简明。推荐者以“真敢讲”赞誉之。
其中讲，不要把“法治中国”混同“法制中国”，“法制中国”还难以摆脱“人治”。是法治还是人治，与经济基础有关。中华传统文明是建立在小农经济基础上的，这给我们今天实行法治带来困难。市场经济必须具备两条：一条，产权清晰。一条，公买公卖。这些观点，我是赞同的。但他的阐述中，也有一些观点鄙人不敢苟同。鉴于他是公开讲话，且同类问题社会多有讨论，于是我写这篇短文与之商榷。
第一，关于产权。
易先生认为，全部产权清晰到“家有”还不够，还必须清晰到“个人私有”，才算到位。
我认为，恐怕不能这样看。所有制不是孤立存在的，作为生产关系的核心，总是和生产力、生产方式、社会结构联系在一起的，因而是多形态的。产权是所有制的实现形式，更是多形态的。农耕社会为什么以“家有”为主？因为农户是基本生产单位和社会单位。一家数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劳力有非劳力，个人之间差别很大，“家有”有它的优越性。如果非要个人私有，很难组织生产、进行分配。
现代社会，资产主体大都在企业之中，有限责任公司、股份制公司、跨国公司、上市公司，都是企业法人资产和股东个人资产的融合体，不是纯粹的个人所有。即使是家族企业，企业法人财产也不等于老板个人财产。
每个人有三个归属，国家、单位、家庭，各有各的功能，不可替代。用单一的“个人产权”难以覆盖全社会各类主体，“一盘散沙”的财产结构更难和现代化大生产接轨。
生产力的多形态决定了所有制的多形态。应以“是否匹配”来评价所制。“只有公好”和“只有私好”都是脱离实际的先验论。
第二，关于人格。
易中天先生认为，拥有个人资产，才有独立人格。“我的破房子，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能进”。
这里说的“人格”，不是指道德品质，而是身份地位。“无恒产者无恒心”。没有自己资产，难有独立人格。人类历史上，奴隶、农奴、妇女都没有独立人格。问题是个人资产怎么来？即使承认“天赋人权”，也做不到“天赋产权”。资产阶级革命，少数人有了资产，有了独立人格，但更多的人失去了资产。于是产生了另一种思维，“无产者联合起来”，就可以为自己争得资产。
公产也可以赢得人格。这就是社会主义。我们现行制度是双轨制，鼓励个人增加资产，实现社会共同富裕。“独立人格”和“联合人格”实现融合。套用易教授讲演中那句话：“我的破房子，风可进，雨可进，朋友、领导都可进”。
本世纪，我国已经有7000万人脱贫，是双轨结合，调动了当地人的积极性，也离不开国家和其他地区的支援，贫困地区人民说“感谢党和政府”，不是套话，也无损他们的人格。
第三，关于自由。
易中天先生认为，有了个人财产才有独立人格，才有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就是自由处分自己的一切，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样描述，是把“自主”和“自由”混淆起来了。拥有独立人格，就能够“自主”，就能够独立地做出选择和决定。但还不等于就有了“自由”。“自由”除了“自主”之外，还要有“事与愿合”的结果。怎么才能事与愿合？恩格斯说“自由是认识了的必然”。就是认识事物的客观规律。
除了认识，还有条件，“自由是符合条件的产物”。没有必要的条件，也难有预想的结果。一个人站在河边，不会游泳，还要下水，他有没有自由呢？没有。他可以不顾别人劝说，坚决下水，这叫自主权，不叫自由权。要获得自由权，还必须掌握游泳知识，学会游泳技术，一条都不能少。
“自主”和“自由”是交叉关系。自主的，不见得都是自由的，错误的自主会带来很大的不自由。自由的，不见得都是自主的。社会进步、科技进步，都会给你是生活带来许多新的自由，但并不是你自主的，而是随大流的。
把“自主”当成“自由”最危险，因为他放弃了对客观规律的认识和实际条件的考量，碰了钉子又容易把“不自由”的埋怨送给社会和他人。
第四，关于平等。
易中天先生认为，市场经济依托的是契约原则，并由此可能产生“四大平等”：契约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我觉得这样的看法有些夸张，把市场经济说得过分神奇，把契约精神说得法力无边了。确实，市场经济主张公平竞争、平等竞争，消除了封建社会的等级特权制度，这是人类社会一大进步。所以它的覆盖面越来越大，我国的改革也以市场经济为目标模式。
但是，也必须认识到市场经济的局限性。市场经济只是解决了“规则平等”，并不能自动解决“实际平等”。市场竞争，你死我活，“优胜劣汰”，“马太效应”，追求垄断，经济危机，都在制造着实际不平等。
契约精神很好，但有的人就是信奉“人无歪财不富”，不守规矩，也不是单靠纯经济手段就能解决的。三百年来，市场经济在一国之内，世界之内带来的实际不平等远远超过历史。美国是市场经济的样板，也有诸多实际不平等问题令他们头疼。
以上几点商榷，集中起来，就是要正确看待市场经济。我们选择了市场经济的改革取向，但要防止形成“市场经济迷信”。要防止对市场经济的理论、观念、概念做先验式的演绎，无限度的延伸。
在承认市场经济对生产力有巨大推动作用的同时，不可忽视其负作用。我们要建立的是市场经济，而不是“市场社会”。教育、医疗、退休、养老等公共服务事业，不能采用市场机制，文化艺术、科学研究也不能完全商业化，环境保护不能靠纯商业行为，党政机关更不能按照市场规则运行，家庭也不能变成等价交换的场所。所以我们要“五位一体”地建设社会主义。
改革开放40年成就伟大，但面前困难还多，要继续摆脱几千年封建文化惯性，要进一步克服计划经济形成的思维定式，要深入探索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衔接的模式创新，要面对改革负效应和新体制不完善的代价，要解决“大反差”国情下政策普适性的难题，同时，更要应对国际上的各种新的挑战。
情况复杂，舆论多元不可避免。除别有用心者，好心人也难免出现“瞎子摸象”的情况。网民对“公知”多有挖苦之词，这可能是个原因。
小平同志在改革开放初期就提出“不争论”，92年南巡谈话又提出不要抽象争论“姓资姓社”。现在，互联网时代，舆论环境变了，但他说的精神实质，仍然值得我们遵循。
如何把“各执己见”变成“集思广益”？关键是三条：大局意识，实事求是，包容胸怀。都从大局出发，就容易有共同语言。遵循实事求是，就能够具体分析。有了包容胸怀，就能够恰当相待。本文与易先生商榷，并不影响对易先生的尊重。大家都学会讨论问题了，我们的民族就成熟了。
(2018年11月25日)
艾丰，1938年4月5日生，高级记者，教授。曾任人民日报编委、经济部主任，经济日报总编辑。中国名牌战略最早倡导者之一，是公认的名牌理论权威专家。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中国人民大学、北京财贸大学、中央民族学院等高等院校教授。现任中国工业经济联合会、中国质量协会副会长，中国名牌培育委员会主任，中国企业管理培训推进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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