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的夏天（三）
2017/5/27 医路江湖
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
——题记
马上就要端午节放假了，我这个假期值班的人一点儿都不羡慕你们不值班的，切，你们能放着病人不管，不来查房，不来改医嘱，不来换药，不来写病历，不出门诊？说的好像自己真放假了一样，真逗儿!
假期都是人家的，福利也是人家的。这动一动就一身臭汗的大夏天你放假干什么去，高速路上跳广场舞？你连北京六环都出不了假期就结束了。你以为远方就有诗和田园，写诗的人才有诗，种地的人才有田园，你心里只有病人，远方一样苟且。
有一年夏天周末两天正好没有班，朋友组织十几个单身男女去爬山，那时候我还没媳妇，也没女朋友，那十几个人只有三个学医的，我朋友很会调动气氛，短短半个小时好多人已经认识，留了电话，留了微信，我是属于比较木讷的那一种，长得又不帅，也没女生主动找我搭讪，然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去爬比土丘高一点的山了。途中接了一个电话，说我的一个胆石症病人病情加重了，需要急诊手术，科里人手也够，就是跟我说一声，让我好好玩儿。妈蛋，让我好好玩儿你还跟我说一声。我朋友说，凯哥，你看那个姑娘怎么样，脸蛋儿漂亮，大长腿，银行主管，就想找个医生。我说，小斌，我有个病人病情加重了，要急诊手术呢。朋友拽着我说，没有你医院就转不下去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相对象去，你看那个怎么样，500强单位文员，小鸟依人，前凸后翘，想找个踏实顾家的。我说，小斌，我那个病人病情加重是会要命的。朋友说，凯哥，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就是个小医生，再说不是有主任他们在那手术吗，你去了也就拉拉勾，甚至拉钩也用不着你，你看那个妹子怎么样，师范大学当老师，长得也水灵，性格也活泼，身高和你也搭。我想着本来那个病人基础疾病太多，是想先保守等炎症水肿消退再手术风险能小一些，但抗生素还是没有压住，化脓性胆管炎了，要是不及时手术必死无疑，手术也是九死一生。我说，对不起小斌，我得回去，抱歉哈。然后往山下跑，小斌在后边喊：我送你啊。不用，我打车。我似乎听到了他无奈的叹息。
路上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急性梗阻性化脓性胆管炎(AOSC)，又叫急性重症胆管炎(ACST)，是由于胆道梗阻及细菌感染引起来的，这个病人是由于胆总管结石，胆管结石也是最常见的原因，其次是胆道寄生虫和胆管狭窄，也有胆道肿瘤、先天性胆道解剖异常、原发性硬化性胆管炎引起来的，随着近些年手术和介入的增加，胆肠吻合口狭窄、经皮肝穿刺胆管造影(PTC)、内镜逆行胰胆管造影(ERCP)放置内支架等引起者也在增加。死亡率很高，约在25%左右，也就是说四个AOSC患者中就有一个可能是救不活的。之所以会导致死亡最主要的还是感染引起的多系统器官衰竭，而我这个病人本身心功能、肾功能就很差，来的时候感染还没那么重，这次估计真的九死一生了。心里特别愧疚，如果今天早上我去查个房，或许能早汇报早做决定，现在一切都很仓促。因为这样的患者表现多是很典型的Reynolds五联征：阵发性上腹痛、寒战高热、黄疸、休克(早期休克可仅表现为心率增快)、中枢神经系统受抑制(神志淡漠、意识不清、昏睡、昏迷等，可出现皮下瘀斑或全身发绀)，病人来的时候还是一般的胆道感染症状(Charcot三联症)：腹痛、高热寒战、黄疸。我在想老大到底选择哪种手术方式，这时候的原则就是紧急手术解除胆道梗阻并引流，同时抗休克治疗，纠正酸中毒、应用激素、广谱抗生素、止痛解痉、改善微循环等。这个病人的石头堵在胆总管上段，经内镜乳头括约肌切开术(EST)肯定解决不了问题(胆总管下端开口处结石首选)，支架或鼻胆管引流(ENBD)也是够不到梗阻的部位(肿瘤或其他原因致胆管狭窄者可选)，创伤较小比较安全的是经皮肝穿刺肝胆管置管引流(PTCD)，可有效减压缓解症状，但是很容易堵管和脱落，最彻底的是手术切开放置T管引流，但是创伤很大，风险很高，这个病人情况未必允许。
到了医院得知老大决定开刀一搏，然后飞奔手术室，赶紧刷手穿衣上台，手术已经接近尾声，就剩关腹了，治疗盘里放着两块取出来的大石头，上面还覆盖着粘稠的脓液。患者情况还算稳定，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大瞅瞅我：你小子走运，来收尾吧，术中心跳停了一次，按回来了。然后摘手套脱衣服下台。我用最快的速度关腹，师兄一边打结一边笑着说今天晚上我得请客了，刚才老大说你肯定会回来，我觉得你吃喝拉撒睡都在科里三个月没挪窝儿，好容易有次机会相亲，肯定不回来了，还是老大了解你。
“牧羊轩的烤肉，听者有份哈”老大得意的冲师兄笑。
“老大、师兄，我请我请，算是给大家赔个不是。我本以为做PTCD了。”
“纠结了好一会儿，这个病人泥沙样胆汁，脓液特别粘稠，肯定堵管，到时候病人估计没的救了，还好开刀了，刚才心跳停的时候才叫惊心动魄。今儿晚上我请吧，你们嫂子不在家。”老大心满意足地擦了擦手机屏。
特别佩服老大这个干脆劲儿，他常说手术很简单，决策最重要。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老大这句话的真谛，临床上最难的是决定这个手术该不该做，什么时候做，该怎么做。
晚上吃饭的时候才打开手机，然后看到小斌给我发的微信：妈的，活该你是单身狗!
我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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