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X正传（三）
2017/8/5 医路江湖

     三

     我家里有棵脆枣树，每值盛夏枝繁叶茂，更有玲珑脆枣铃铛一般挂满枝梢，清风徐来好似有了悦耳的声音叮咚作响，我每年都会爬上树丫或俯或仰，摘那些红白相衬几乎玉透的脆枣吃，滋味最是甜美，叶间也不时有蜜蜂蝴蝶和苍蝇嗡嗡耍戏，更有壁虎偷偷钻进你的衣领。小孩子嘛倒也不怕，只是小J不行，胆子小还恐高，每次都是眼巴巴瞅着我在树丫间蹿来跳去，我也常摘了最甜的枣子丢给他，有时候会故意丢远一些，他会像小狗儿一样巴巴跑过去捡，我坐在树丫上笑得前仰后合，他在树下笑得前仰后合。

     有一次我怂恿他爬树，我其实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儿他怎么就笨的像大狗熊，他小心翼翼地学着我的样子颤颤巍巍地往上爬，好不容易够到最低的枝梢，再有一步就成功了，他脚下却一滑，手反射性地抓住了树杈，吊在半空中晃来荡去，他吓的鬼哭狼嚎。我说你松手跳下去，没事儿的，还给他做了个示范，轻轻松松便着了地。他也学着松手，却不知为何头先下去了，然后他手一撑，咔吧一下，断了，然后又是一顿鬼哭狼嚎。我父母不在家，便带他去了他家，阿X将我狠狠训斥了一顿，见我不曾落泪便气呼呼地带着小J去医院了。我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上次我从房上掉下去摔断了胳膊，家里赶着牛车到邻村硬生生给我掰回来，然后裹了些葱皮大料啥的，我还说我家做菜才放这个呢，怎么给我放呀，那医生说给你做酱肘子。然后我才哇一声哭了，我不做酱肘子，我不做酱肘子，惹得周围人哈哈笑，给我掰回来最疼的时候我都没哭。

     过了几天，小J回来了，胳膊上裹了些白纱布，说是打了石膏，石膏很硬，他拿石膏撞我的后背，特别疼，方想落泪又忍了回去。小J说他爸跟他说让他用石膏狠狠地怼我，怼死我。小J还说，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用石膏怼你的，我只是想试试它结实不结实。我们还像往常一样，只是上学的时候我会替他背着书包。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发现家里的枣树不见了，我家穷家破院，也从来不栓大门，其实也算不上大门，不过是一道可开合的竹篱门。但诺大一棵枣树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只散落了一地枣子和残枝败叶。这些枣子这时候煮来吃是最甜的，每年我家都会给小J端一大盆煮的甜枣，直吃到他拉屎枣皮都磨屁眼儿。一想以后再也吃不到甜枣了，心里就难过的不行，然后竟哇哇大哭起来。很晚父母才回家，我哭累了窝在墙角睡着了，父亲不知从哪得来了消息，是阿X差人给刨了，提了菜刀就去他家理论。阿X却说你家树太大，遮了我家的阳光，我好容易从城里讨了些奇花异草，花了上千银元——不知为何他总把钱叫做银元——如今被你家这树一遮阳都死掉了，我只是砍了你的树，还没讨你赔偿，你倒先找我来了，今天咱就理论理论该谁赔谁的多一些。被这一说，我父亲觉着好似理亏，便提了菜刀又回家里来了，说是再重新给我种一颗更大的枣树，我竟破涕为笑。

     小J去拆石膏了，据说拆的时候疼得他呲牙咧嘴。

     我家还有一头老牛，颇通些人性，我再小些的时候约莫五六岁光景，她总是驮着我爬坡涉沟，我还常在她背上睡熟，她总是认的回家的路，不用赶，一步一步哒哒走的四平八稳，也总能将我驼回家。有一次家里急需用钱，父亲想把她卖掉，那时她怀了头小牛，听买牛的人说要送去杀了吃肉，父亲便把钱退还了人家，牵着牛徒步走了回来。然后去阿X家借了些钱，好像还得还很高的利息。

     小J拆了石膏后像是怕被撞上，便休了几天在家，我放学后便会骑着我家老牛去田间的路边放她吃草。她辨得清庄稼和草，也分得清田埂和路，从来不啃食庄稼也不踏别人田苗。我兀自在树荫下采狗尾巴草，松了老牛的缰绳任她自己吃食，反正她也不会坏人庄稼。正采的起劲儿，忽然听到我家老牛哀嚎乱跑，慌忙爬上土坡，竟见到阿X拿了把镰刀穷追不舍，边赶边喊“畜生，坏了我家孩儿的胳膊，就要了你家牛命。”不过他到底跑不过我家老牛，瞬间就甩他半亩田地。我唤老牛来到跟前，却发现她一只后腿少了一块皮肉，鲜血直流，我心疼地搂着她的脖子就哭了。回家之后翻箱倒柜的找了些干布，给她用清水洗了下，包了起来，她好似感激似的舔我的脸，又痒又涩，我又破啼为笑。

     许是从那时起便立志学医了。只是我自此也记恨了阿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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