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
2018/3/1 医路江湖

     三月初，倒了春寒，一场迟到的微雪，消散在灰黄的雾霾里。

     华灯初上，我裹了裹脏了袖口的羽绒服，紧步回了家门，在外屋换了衣服，就听到娃儿在里屋呜呜哇哇地哭，我嘴角快咧到了裤腰带，娃儿的哭声就像跳跳糖，跳在鼓膜上，甜蜜在心里。当爹之后我的心理发生了很多变化，曾经光环围绕的梦想，没日没夜践踏身体的工作，在这摧枯拉朽的哭声里，犹如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城墙，坍塌堙灭。我亏欠家庭太多。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攒些钱，让她受良好的教育，长大后做个快乐幸福的人，所以改行的念头愈发强烈。柴米油盐，生活本是如此油腻，何必想着过得清新脱俗。

     现在的医疗政策我已经无力吐槽，也不想吐槽，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一堆腐朽的骨头渣子。病人看病贵，医生工资低，医院倒贴钱，钱到底他娘的进了谁的口袋？昨天因为病人欠费去催费发生了点不愉快，后来我想，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沦落到担心病人逃费死皮赖脸地去给病人打印催费单？这他妈本来就不该是我们职责之内的事儿，好像钱都进了我们的口袋，不去催吧，一旦逃了费，医院就要克扣奖金，需要大家均摊，真金白银地往外掏钱，救了他的命，治了他的病，还要给他垫付医药手术费。

     在这个前一秒还在辛苦看门诊，后一秒就可能被割喉的时下，网上的评论比这场倒春寒更让人心寒。谁叫你们是“白衣天使”呢，救死扶伤是你们的天职，大爷我是来看病的，交了钱你就得把病给我看好，看不好我就弄死你，还得伺候舒服了，伺候不舒服我就投诉你。我们不是天使，因为天使不会受伤，你也不是上帝，如果上帝永远是一副无赖的嘴脸，那么他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也算死得其所，我愿意奉献出一颗钉子。我们不过是也会在街边小摊撸串烧烤砸啤酒沫子，看到长腿妹子多喽两眼的普通人。

     最近看了几季《The walking dead》，在某种环境下人性会发生扭曲，而活人永远比死人更可怕。

     娃儿吃饱喝足睡了，我在外屋巴拉口饭，妻子摸着我的头，拔了我许多根白头发，突然间有些伤感，我居然已经老了，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连肚皮上的一大块腹肌也刻满了沧桑的痕迹。妻子说，我再找一份其他工作吧，要不然光靠你这点工资，实在是……我闷头吃饭不说话，我们值班24小时，值班费30块钱，即便是搞了一宿手术，第二天也得正常上班，没有下夜班休息一说，这是每个医院的常态。我们没有节假日，没有周末，过年过节没有三倍工资，劳动法对我们不适用，我们只有劳动，没有法；我们猝死的几率很高，被砍杀的几率也很高，在医闹的高发期，那种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日子实在很刺激，我们不过是一群“违法乱纪”的“亡命之徒”。

     历史会铭记这个文明时代下野蛮粗暴的医疗环境，那些逝去的兄弟姐妹，虽然正义不会缺席，却永远告慰不了你们的亡灵，你们留下的只有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子女，疲惫的妻夫，和他们永远抹不掉的心里的疼痛。

     据说3月份又将来一波流感，各大医院又将人满为患，尤其是人手严重不足的儿科，想必很多医生都是滴水不沾憋着一膀胱尿在坐诊，还不是治好病的成就感在支撑着他们这个钢铁般的血肉之躯，可是这个成就感越来越像一只被用过的避孕套。所以请暴躁的朋友等待就诊时，口下留德，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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