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睾丸
2018/3/25 医路江湖

     故事的主人翁叫老王,老王不住在隔壁,住在燕郊,老王其实并不老,30岁出头,单身男青(diao)年(si),留长发扎马尾,长脸尖下巴,乌青络腮胡茬,猛一看眉眼俊朗,常以新派作家诗人自居,云南丽江人,早年北漂,蚁居北四村,怀揣颠覆中国文坛的梦想,结集出版过两本诗集,鲜有人问津,郁郁不得志,后来北四村拆迁便移居燕郊。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曾经左手咖啡右手笔,现在左手牛二右手键盘。

     认识老王缘于两年前的门诊,那时候门诊很忙,一天能有一百多个号外加四台门诊小手术,数不清多少询问检查结果的,一天下来一个字儿都不愿多说。老王那天来得很晚,错过了挂号的时间,我憋着一膀胱尿,他不徐不慢地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就诊凳上。

     “大夫要下班了?”

     我点点头。

     “挂不上号了,您高抬贵手帮我诊治一下,有劳!”老王抬手做作揖状。

     “那你稍微等我一下,”我略有不耐烦。

     “不急,您请便!”

     我疾奔厕所放水,一阵长吁短叹,犹如任督二脉被打通。

     “你哪不舒服?”我洗完手在白大褂的屁股上蹭了蹭。

     “闲来无事有些蛋疼。”

     我一皱眉“你是来调侃我的吗?”其实我是想说你是猴子请来的逗逼吗,但看他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怕他有些分裂,万一刺激到他把我放倒可能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您误会了医生,我真的是胯下这物件儿有些疼,时有增大,一直羞于就诊。”他神态略有些不自然。

     “脱了裤子我看一下,这地方疼的原因很多,比方说附睾炎,睾丸炎,精索静脉曲张,鞘膜积液,疝气等等都会引起疼。”

     他神态更加不自然,扭扭捏捏迟迟没有脱下裤子。我更加不耐烦,我见过豪爽的,一推门把胸罩一解顺势往上一撸,大夫你摸摸我奶,也见过扭捏的,主要是年轻的小姑娘,但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这个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让你脱裤子看病,又不是让你弯腰捡肥皂,有那么费劲吗?

     他费劲巴拉地把裤子脱下来,我着实吃了一惊,倒不是他撒尿的物件儿有多大,而是右侧睾丸像个哈密瓜,都能看到肠型,这么年轻疝拖到这么大才来看的,肯定是单身太久。

     “你这是疝,”我用手向上推了推,部分肠管可以推回去,还有一部分推着挺费劲,他疼得条件反射性地往后欠了欠身。“你这个得手术,没有别的办法。”

     “那大夫手术疼吗?”

     “会打麻醉的,打完麻醉就不疼了,好了,把裤子提上吧。”

     “那大夫是全身麻醉还是局部麻醉?”他好像忘了提裤子,也可能是放飞自我的睾丸这样更舒服。

     “目前来说这种疝的手术方式主要有三种,一种是腹腔镜从腹腔里面手术,一种是开刀从腹腔外面手术,还有一种是腹腔镜从腹腔外面手术。第一种需要全麻,第二种需要半身麻醉或者局麻,第三种半身麻醉或者全麻。把裤子提上吧!”

     “那哪一种手术更好一些?”他双手抓着裤沿儿却没有提上去的意思。

     “我更推荐第一种就是腹腔镜从腹腔里面做手术,我们腹股沟这个部位通常有三个薄弱的区域可能发生疝,就是我们医生说的腹股沟管内环,直疝三角和股环,这个手术能把三个部位都覆盖修补上。你可以把裤子提上了。”

     “哦哦,抱歉医生,”他这才若有所思慢吞吞地把裤子提上,动作有点老态龙钟,“再罗嗦一句医生,你们哪种手术做的比较多?”

     “第二种,开刀的。”

     “为什么?”

     “开展的早,省钱!”

     “那手术有什么风险吗?”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很烦人唉,免费就可以这样无休止地问下去吗,我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微信,“有事儿微信,别打电话,手术风险跟每个人的病情复杂程度,身体状况都有很大关系,如果手术会跟你详谈,不好意思,我下班了还有事儿。”

     他“哦”了一声,道了谢,仍旧不徐不慢地踱出门诊。

     很长时间没有老王的消息,中间他加了我微信,应该是没有留言没有备注,所以我通过了请求但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就一直躺在我微信的通讯录里,像是生死未卜。

     再联系到我已经到了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阳光正暖,清风微醺。微信“不叮”一声。

     “老李,我是老王。”一个略带沧桑的长脸素描漫画肖像闪烁着未读消息。

     你大爷的,这孙子是谁?你丫要敢说你在隔壁,老子操刀就阉了你。

     我没有搭理他。

     “不叮”一声。

     还是他,“去年,有一天,你下班了,免费给我看的疝气,睾丸很大那个,你说要手术。”

     有些人总能给你特别深刻的印象,并不是因为他的脸,他的地位,他的金钱,而是因为他特征性的病变的某个器官。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好!”

     “我不太好。那天走出你们医院的大门,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像我的睾丸一样膨胀,唯独我是渺小的,卑微的。我穿过小西天的牌楼,漫无目的,像只游走的魂,我看到墙上贴的广告:不开刀不吃药,一针治疗疝气,无痛苦,随做随走。我轻信了,像个虔诚的基督徒,往返治疗多次,每次都像走在朝圣的路上。却并无效果,疝依旧,睾丸依旧,而后还出现了皮肤感染,连同阳具都肿的像街边贩卖的甜玉米,输了半个月消炎针,花光了仅有的两万块钱的积蓄。我猛然警醒,受骗了,受骗了,却再也没能找到那个医院的那个人。我想起了你,能愿意免费给人解答疾病的,必然是善良的,而心存善良的人,必然是可以信赖的。”

     我一口咖啡没忍住,尴尬地喷在了裤裆上,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能把诊疗经过和受骗经历以及经验总结写的像诗一样,这人很有意思,反正这个风格我喜欢。

     随后我跟他寒暄客气了几句,他就是被人忽悠去做了200年前就被淘汰的硬化剂注射治疗,有些人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我建议他来做手术,而这次手术只能选择开刀,需要把硬化剂一并给他取出,因为那玩意儿是否有致癌性并不明朗。

     他又拖沓了很长时间,这期间渐渐和他熟识起来,甚至还在一起喝酒聊天儿。我向他讨了他所有的文集来读,对文人来说,他的文字被认可便是莫大的赞赏。我后来知道他是丽江人,是不是水气重的地方,都沾些水灵的劲儿。我的印象中,丽江便是有淅淅沥沥的雨,砸在槐荫下的青瓦红檐上,滴滴答答洒下来,落在雨水缓淌的青石路面;巷子里挤满了旗袍花伞,孩童的嬉笑声撞在青砖墙面,仿佛剥脱了历史的回音。

     我小心翼翼地给他做手术,他睡眼迷蒙的跟我说,此刻他感觉很忧伤,我看着他落在睾丸里硕大的灰白色的疝囊,嘴角往左眼角一倾斜,你的睾丸也很忧伤。

     手术很顺利,异物也已经取出,老王终于可以挺直腰板,撒尿不用佝偻腰了。

     老王说,一切都是荒蛮的,唯有文学是高雅的。

     我说那医学呢。

     他说,医学是神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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