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源氏物语》(上)
2017/7/19 陈安看世界

     若是想要客观的认识一个国家的文学特点,需要将其放置于整个世界文学的大背景下进行审视。而此时的日本文学,便显现出了极其鲜明的民族独特性。在日本《小学馆百科大事典》中,“日本文学”的特点被如此解读:

     1、日本的大自然富于变化,培育了人们温和、纤细、现实的性情和对大自然的细腻的感受性;

     2、描写日常朴素生活,缺乏抽象性;

     3、由于日语语音的特色,容易使诗歌散文化,散文接近诗歌;

     4、物语文学结构松散;

     5、日本文学理念为“物哀”,意为感物兴叹。“幽玄”、“闲寂”,追求余情。

     6、简洁。

    

     这些认识或许并不完善,但是却为日本文学的整体形象给出了一个相对全面客观的概括。相较于中国文学或欧美文学所具有的宏大瑰丽的想象世界,日本文学似乎更多的是趋于平静的感情,难得体味到冲突的对抗性和激烈性。既无跌宕起伏的矛盾叙事,又无剧烈尖锐的人物冲突,却将日常一连串的生活琐碎细节诗意化,通过内在体验表现其悲剧性,从而流淌出日本文学所特有的淡淡哀伤、绵绵愁绪,以及稍纵即逝的恬淡喜悦。即使写到重大灾难、尖锐冲突,也要回避正面描写,或使之淡化,表现出幽远枯淡的美感。

     这一切都在《源氏物语》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即使是没有深度涉猎过日本文学的人,对这部作品也不会陌生。作为日本甚至是全世界最早的一部长篇小说,《源氏物语》的文学艺术造诣堪称日本古典文学的巅峰。日本江户时代的国学大家本居宣长曾这样评价《源氏物语》:“此类物语书中,唯有这部物语,特为优异,别出心裁,大概空前绝后,无与伦比。”

    

     《源氏物语》全书共五十四回,近百万字,分为三部。前两部以主人公光源氏的生活经历为主线,描写了光源氏与众多女子的种种愁肠百转抑或柔情万分的爱情故事。第三部以光源氏的儿子薰君为主人公,依然是以主人公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展开。

     故事发生在平安时代的全盛时期,出身低微的桐壶更衣,独得桐壶帝的宠爱。此后,更衣生下一位皇子,但因遭到其他妃嫔尤其是弘徽殿女的嫉恨,生性温和的更衣在皇子不到三岁时便抑抑而终。因无强大的外戚扶持,难以立足公众,桐壶帝为了保护小皇子,便将其降为臣籍,赐姓源氏。源氏貌美惊人,可与日月同辉,世人称为“光华公子”。

     在源氏圣母去世后,桐壶帝听闻先帝的第四皇女貌似铜壶更衣,因而将其迎入宫中。因其出身高贵,得以受封为女御,居于清凉殿一旁的飞香舍,称藤壶女御,为源氏的继母。源氏也听闻藤壶貌似圣母,因而对藤壶百般亲近,最后爱上藤壶并与其私通。两人育有一子,即日后的冷泉帝。两人私通之事,只有暗中替其牵线的女房王命妇以及藤壶亲信僧都知晓。冷泉帝继位后,从僧都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出生秘密,出于尊敬生父的心态,下诏赐予源氏准太上皇的地位。

    

     源氏最初的正妻是在十二岁冠礼之后迎娶的葵之上。葵之上出身高贵,父亲为左大臣,母亲为桐壶帝的妹妹,哥哥是头中将。葵之上气质高雅,性格冷清,端庄稳重,容貌绝美。源氏说他“竟无一点瑕疵”。然而她对源氏却冷冷淡淡,源氏也觉得她端庄有余但温柔不足。源氏与妻子之间似乎一直有一层隔阂,这层隔阂直到两人结婚十年后葵之上怀孕时才结束。葵之上怀孕时,由于缺少经验而内心害怕,她本身柔弱的少女心性也在源氏面前展露无疑。源氏也对妻子倍加疼爱,还亲自喂妻子吃药。此时夫妻之间才真正的展开心扉接受对方。然而不幸也翩然而至,为源氏生下夕雾后,葵之上却被六条妃子的生灵害死。

    

     源氏生性风流,处处留情。在向伊豫介的后妻空蝉求爱不成后,便转向比其大七岁的婶母六条妃子。六条妃子气质高贵,颇有教养。自从丧父之后便一直不轻易与人交往,过着清淡寡居的生活。六条妃子在已经很成熟的年龄被源氏所吸引,放下自己的自尊和矜持坠入情网,然而学识渊博、品味不俗的六条妃子却让年轻的源氏略感压力。源氏某次要前往与六条妃子幽会时,偶然与少女夕颜一见钟情。源氏与下等女性的交往以及对自己的疏离,也激起了六条妃子的不满。然而六条妃子高贵的教养使得她不得不在面对这样的境遇时佯装正常,同时内心却遭受着巨大的痛苦。这种表面与内心的矛盾在高峰时不能自控,“心灵往往漂浮游离,精神失常,迷离恍惚”,肉体和精神分离,结果出现了“生灵作祟”的事情。六条妃子的生灵先是害死了夕颜,后又不断地折磨待产的葵之上,使得葵之上在产后遭其袭击而死。发觉自己生灵出窍杀人的六条妃子自知无颜再见源氏,便与其分手离开,后出家为尼,三十六岁便结束了其短暂的一生。然而,六条妃子的故事在她死后并没有完结。她的亡灵缠上了源氏后来的侍妾紫之上,使其一度气绝,以及紫之上之后的正室女三宫,使她在病弱之余决心出家。在源氏众多的情人之中,六条妃子的爱无疑是压抑却又浓烈的。源氏对她的背叛也使得她的爱变成了嫉恨与报复。

    

     在夕颜被六条妃子的生灵所害之后,源氏也大病一场。病愈之后去进香时无意碰到了尚且年幼的紫之上。紫之上是藤壶中宫的侄女,形态像极了源氏朝思暮想的藤壶中宫。于是源氏将其带回家中抚养,在品性和修养教育上多加关怀。紫之上是源氏一手调教出来的,源氏教养的核心内容便是顺从和对他的无所保留。源氏这种将小女孩抚养长大,并将其培养成自己理想中的女人,最后以期成为未来结婚对象的行为,被后世称为“光源氏计划”。在葵之上去世后,源氏便迎娶了紫之上作为侍妾。紫之上是《源氏物语》里一致公认的最理想的正面形象,她雍容华贵、温柔顺从,待人接物诚恳周到,可谓源氏一生中的最爱。除了紫之上之外,源氏还与许多女性有过恋爱关系:六条妃子、空蝉、夕颜、末摘花、花散里、明石君等,但她们都自知自己无法与紫之上相比。紫之上对源氏的寻花问柳虽保持着宽厚容忍的态度,但这依然给紫之上带来了无尽的烦恼。不过像紫之上这样的人,她的嫉妒并不像六条妃子那般激烈,而是含蓄委婉的自我忍受、自我消亡罢了。而此时的紫之上也开始对源氏有所保留,她的不顺从也开始慢慢展露在源氏面前,她心灰意冷想要出家但却未实现。在紫之上三十多岁的时候,源氏迎娶了女三宫,此时紫之上的身体开始慢慢衰弱,最终死去。然而书里没有写她因何而死,更像是失去了魂魄的花朵慢慢的枯萎、消逝。

    

     在葵之上去世之后,紫之上一直是源氏实质上的正室。但名义上源氏的正室之位却一直空缺着。因此源氏的兄长朱雀院希望将自己最宠爱的皇女——女三宫嫁给源氏,以使女三宫得到庇护。女三宫虽年轻貌美,但性格幼稚,让源氏颇为失望。而后女三宫更在他人的引诱下,和爱慕她已久的柏木发生关系并被源氏发现。柏木得知东窗事发后因太过害怕抑郁而终。之后女三宫产下一子薰君,实为女三宫与柏木的孩子。源氏想起自己当年和藤壶中宫私通并生下冷泉帝的事情,认为这是自己的因果报应,因此决定隐藏秘密,视为己出并抚养长大。

     在紫之上去世之后,源氏惶惶不可终日,最终选择出家,没过多久就跟随紫之上而去。

     源氏去世之后的故事,是以源氏与葵之上的儿子夕雾以及源氏与女三宫的儿子(实为女三宫与柏木的儿子)薰君为主线展开的。夕雾为人正直严谨,并不像父亲那般处处留情。他一生钟情于自己的青梅竹马云居雁,两人可谓在《源氏物语》中最为幸福的一对夫妇。

    

     薰君天生自带一股清雅之香,故名为薰。他面貌俊美,性情温柔,但或许是因为身世的关系,薰君总是带着一丝自卑和犹豫,同时也对清净的极乐世界十分向往。薰君在八之宫家学习佛法时,爱上了八之宫家清秀美丽擅长琴艺的宇治大君。八之宫去世后,薰君受八之宫所托照顾两位小姐。薰君将大君的妹妹中君介绍给匂宫,并安排两个人秘密结婚。然而大君对父亲的嘱咐念念不忘,不肯回应薰君的求爱,最后郁郁而终。大君死后,薰君怅然懊恼,每每看到中君就会想起已故的大君,有时候常常逾越礼义,亲近中君。中君为此万分苦恼,深怕引起匂宫的怀疑和世俗的恶评。

     后来八之宫的私生女浮舟前来投奔中君,见到浮舟之后,薰君大为惊讶,认为其与大君十分相似,于是便决定照顾她。由于浮舟出身太低,薰君就将其藏在宇治山庄,当一个一般的情人。匂宫知道这件事之后,屡次赴宇治热切的追求浮舟,经不起对方热烈追求的浮舟也将心思转移在匂宫身上。后来这段隐情被薰君得知,加强了山庄的守卫,使匂宫不得进入。夹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浮舟备受折磨,最后深夜出走投宇治川自尽,被救起后断发出家。尽管薰君一往情深,多次捎信以求一见,但最终未能了此心愿。

    

     《源氏物语》描写了四代天皇,历七十余年。全书涉及人物四百多位,其中令人印象鲜明的也有二三十人。这是一场气贯长虹典雅清幽的华美梦境,宛如繁华锦绣屏风之后烛光的传奇。数不尽的貌美才俊轮番出场,在平安王朝富庶荣华的皇室后宫上演了一场场唯美的爱情故事,让人不禁感叹人世哀愁竟是如此美丽。

     川端康成曾在他的诺贝尔获奖演说中这样说到,平安朝文化“形成了日本的美,产生了日本古典文学中最上乘的作品,诗歌方面有最早的敕选和歌集《古今集》,小说方面有《伊势物语》、紫式部的《源氏物语》、清少纳言的《枕草子》等,这些作品构成了日本的美学传统,影响乃至支配了后来八百年间的日本文学。”

    

     虽是一部以宫廷王朝为背景的作品,但是《源氏物语》的字里行间却没有社会、政治的影子。正如紫式部所言“作者女流之辈,不敢奢谈天下大事”。而这种对文学作品脱离政治的纯粹性,也成为了日本普遍的艺术概念。日本人认为艺术应该是超越现实的,应该描写美丽的世界,即“雅”的世界。与美丽的世界相反,政治是支配社会的,是现实的,不美丽的,是“俗”的世界。从全世界的普遍文学观来看,这种文学思想也属罕见。身为天皇儿子的源氏,全部生活似乎都是风花雪月、游歌宴舞。这样的设定固然与作者书写意图以及当时的时代文化背景有关,主人公本身似乎也颇为认同。源氏在从流放地须磨返回京城后说:“我回京以后,官复爵位,身为帝室屏藩,我对富贵并不深感兴趣,唯有风月情怀,始终难于抑制。”源氏追求的风月情怀是绝对的完美与永恒,他一概不顾世俗的伦理道德,一心只追求以“雅”为最高境界的愉悦,毫无功利性。或许正是他身处权利中心,但却与政治始终保持距离的态度,使得他在日本人眼中更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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