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俳句（下）
2017/7/27 陈安看世界

     俳句只有十七个音节，优秀的俳人似乎都需要有“奈须弥于芥子”的能力，用小小的意象，在寥寥的文字中融入无限的感受。并且在适当之处设下留白，言外之意留读者去体味。狭小而美丽的国土，相对闭塞的地理环境，以及较为贫弱的资源给了日本人无时不刻的危机感，也养成了他们珍惜万事万物并加以充分利用的独特习惯。这一点似乎在文学性格上也有所表现。徘句的惜字如金又恰到好处的表达，以及由文字的巧妙组合传达给读者的缭绕不绝的回味感，似乎正是整个日本及日本人留给外人的感觉。

     悠悠古池塘，蛙入一声响，涟漪泛波浪。

    

     这首俳句是芭蕉的作品，更是徘句追求“余情”的典范。从字面上看，句中有景有音，似乎还可想象到青蛙跳进古老池塘的隐隐声响。但审美到此为止似乎并未结束，本句的意境还在水声之后。既然是古池，必然少人留连；青蛙的跳人本突兀，但随着青蛙的远去，水面的波纹渐渐隐去，池水恢复了平静，一切又回复原样。由于刚才那一声响的对比，周围似乎显得比当初更加静谧了。这一句表面写动，实是写静；有动作有声音，但表达出的意境却是无边的荒凉和寂静。滤掉表面的东西，沉淀下来的是沉静和寂寞的情感，这才是本句的精华所在。若没有巧妙的构思引导读者去追求“余情”，徘句只不过是一些缺乏想象力的无聊琐碎的陈述，有了“余情”的翅膀，徘句才变得如同透明的立方体般光华四溢。讲求“回味”是所有艺术的追求，而徘句在这一点上似已达到极致。

     另外欣赏徘句，总会品出一些落寞伤感的情怀来。徘句中当然不乏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句子，但比较起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达不到希望的遗憾或对往事的缅怀。可以说，大多数的徘句表达的是一种伤感的美。如日本文人非常推祟白居易，而白氏作品中在日本最有影响的当数悲悲戚戚的《长恨歌》，以致说到白居易必然提及《长恨歌》。江户时代末期著名的国学家本居宣长曾说，日本文学的本质精神是“物哀”，即追求对事物最原始的感动，这种感动包括悲哀的情调及优雅、纤细、沉静的情绪。可见对悲哀情调的认可与追求是日本文学的特色之一。在日本徘句中，我们同样可以领略到日本人这种独特的审美观：

     暮色枯枝上，乌鸦独栖于巢旁，愈感深秋凉。

    

     一眼望去，万物凋零一片萧索。表现凄凉与寂寥也是芭蕉俳句的一大特点，并且成为其审美理念的一部分存在。再如：

     鸟啼悲，鱼含泪，犹送晚春归。

     另一位俳句大家与谢芜村，因其父母早亡，芜村年少时期即离开家乡。在其俳句创作中，有许多对故乡的感念：

     刺玫花，开无数，酷似故乡路。

     再如：

     愁绪满怀登山岗，刺玫朵朵开。

     与谢芜村也被称为乡愁诗人。在诗人笔下，刺玫盛放的情景作为故乡的化身而数次出现。满怀乡愁中又流露出些许的落寞，他的思绪似乎从来没有离开那魂牵梦萦的故乡。

    

     比起大来更喜欢小，比起华丽更欣赏素雅，比起圆满更追求缺憾，且不管其中是否有矫揉造作的成分，日本人对“物哀”的追求却是显而易见的。那时时刻刻萦绕在日本人脑海中的挥之不尽的危机感和无常感除了教给他们珍视一切之外，另一方面也必然地带给他们悲观自卑的情绪。也许正是这种骨子里的“悲”的情绪才是孕育出日本人“珍视一切”这种习惯的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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