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Q84》到《刺杀骑士团长》(三四五)
2018/5/7 12:44:34 陈安看世界
三、在隐喻里寻找去处
欧美人的思维,往往有两个极端,要么过于逻辑化,要么过于魔幻化,所以,《1984》就是一部太过直白的作品,看后让人不寒而栗,觉得它就是身边世界的直接再现。而更有趣如《格列佛游记》则将人同尺度放大或缩小,也是一个套路。
他们不懂或不愿意中庸,久矣!
亚洲人则擅长使用隐喻来说明问题,不说中东阿拉伯世界宫廷里的弄臣,印度无穷无尽的宗教传说故事以及里面或明或暗的隐喻,中国自古也是充斥着大量“海大鱼”这种言简意赅映射一些道理的寓言,相比于《庄子》,《伊索寓言》则要坦白得多。
日本饱受中国古代影响,即便村上春树这种自以为格外欧美化了的作家,作品里依然满是亚细亚风格的欲言又止。
《1Q84》就是这样的。书中的女主人公青豆在一个邪教家庭长大,并在幼小的时候就深受其害,必须在小学和同学一起吃饭时高声背诵邪教经文,否则回家就要受到父母和哥哥的责罚,而如此奇怪的举动当然会使自己在同学中间被孤立,也因此,另外一位男主人公天吾同情的目光就被青豆深深铭记于心,以至于成为三卷本小说中的一个隐含线索,在两条线最后走到一起的时候没有显得那么突兀。
《1984》是再现,整本书都在描绘一种状况在时间演进下的变迁;《1Q84》是隐喻,三卷本的书其实就希望告诉大家精神控制之恐怖可怕,之对卷进去的人产生多大程度的影响,甚至连教主本人都无法阻止邪教的滚滚车轮,而愿意被杀手青豆在不经意间夺走生命。当然,现实中的邪教教主们享受着教徒们从身体到财富诸多方面的献祭,倒是幸福指数爆棚,并不会真如文学作品中那样,但是文学总是超越现实的,而邪教发展到极致如人民圣殿教,最后不是从上到下都自杀或被胁迫自杀了吗?所以,精神控制的做法,害的不可能只是那群沉默的羔羊,丧钟也一样为你敲响。
《刺杀骑士团长》则要温和得多,当肖像画家与妻子离婚后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时候,在这样的孤单寂寞的环境里,“理念”便愈发凸显,而当接近故事高潮画家见到了小说中一直存在但尚未出现的“雨田具彦”时,隐喻世界就抛开“理念”,蜂涌而出。
画家就在“雨田具彦”养老的房间里刺杀了骑士团长,然后一举跳进了隐喻的世界。
书中的隐喻或者双重隐喻,对于画家而言,其实表示的走出个人困境的一种努力,比如,他要渡过一条河流,但是要付出成本和代价(比如挂件)才能做到,在突出个人困境的过程中,会有诸多歧路,不断遇到看上去无法克服的困难,然后就突然在哪一刻超越过去了。
和社会意义巨大的《1Q84》比,《刺杀骑士团长》是关于个人的书。记得还在高中时代读《约翰 克里斯朵夫》的时候,我和自己的语文老师岳彩亮先生有过一次关于文学的争论,我将自己的读后感发给他看,说这部书对自己的震撼,觉得第一部中所描述的很多心理都和自己童年少年时光的敏感之心完全一致,所以,我很难想象还会有超越这本书耳更伟大的书。岳老师说,其实《战争与和平》在广阔的历史空间展开,人物众多堪比《红楼梦》,全景厚重,托翁文笔也要得,所以更好。
我就不太服气,也许之前文艺要为意识形态服务的思想太过深入人心了,所以,本就从苏联舶来的“中心思想”那套文本分析逻辑一直就让我有点不以为然,《战争与和平》太过侧重于宽阔视野了,对于人物内心的挖掘则肯定要粗略得多;而四卷本的《约翰 克里斯朵夫》则就是人的成长,从幼儿到成年,再到人生的最后时刻,事件终为人成长成熟的背景,所以更有意义些。
最后依然是谁都没有说服谁。
而村上春树的两部小说,虽然内里都有所谓的社会意义在其间闪现,但是《1Q84》在读完之后满脑子都是邪教的痕迹,青豆和天吾的故事反而成为某种线索或解释,而退居小说核心内容的后面;《刺杀骑士团长》则不然,不管是雨田具彦在欧洲为反对纳粹而做的诸般努力,还是雨田具彦的弟弟在南京大屠杀后内心里无法承受的矛盾与冲突而最终导致自杀,这些内容都无法与满布全书的个人在理念与现实,隐喻与实在之间的无法自处相比。人在社会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无所不在,尽管生存无趣但还能继续努力活着并希图活得更好,尤其在一个相对发达的国家更是这样,这其实也是邪教横行的一个重要原因,亚洲其实是宗教的发源地,几大宗教都起源于中东,南下后成为印度教佛教,西去则成了基督教,原地不动的则为伊斯兰教。日本的宗教是从中国传播过去的,主要就是佛教,虽然经过了和神道教的结合,总体还是佛教的底子,在社会快速实现现代化的时期,人忙碌于积累财富,即便有信仰作为积淀,心灵也往往无处寄托,从而导致自杀率和社会活力的整体下降。
村上春树的这部新作品其实也是这样,日本经历了快速增长期,很快步入发达国家行列,其间的勤劳努力得到这样的效果也是应有之义,但是,忙碌的脚步没有带上灵魂,信仰的力量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强大,迷茫就必定成为一代乃至两代三代人的基本状态,反而是那些并部发达甚至相对贫穷地区的人们,会因为信仰力量的强大而并不迷茫。这样的问题如何解决?对于全世界都是巨大的难题。
——有了理念够吗?
——也许不够,因为理念可能被“杀死”。
那么,对于人生的这类困扰,如何认知?又如何如涉入河流那般地渡过?得用怎样的代价?《刺杀其实团长》利用隐喻或双重隐喻给出了某种回答。
而画家最后也如《围城》里的方鸿渐一样,回到了那个妻子一度出轨的家,并开始投入地抚养起理论上不应该是在幻梦里却可能是自己女儿的那个孩子,并欣喜于能够陪同上学放学,日子便在这样的节奏里依然如水般流逝,就如半年多前离开世俗、陪同理念存在,又跌入隐喻世界、最后顺利走出困境的情形一样。
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刺杀骑士团长》正是我们这个时代(今日日本或明日中国)的隐喻,而这样的信仰缺失或者理念远离能否找到一个解决的出口,真是横亘在我们眼前的大问题,作者用了这样一个故事传达给读者一种状态,但是,并没有提供什么解决方案,或者,人类也并无什么最终解决方案可言。

四、对照人物、双重隐喻与故事嵌套
伟大作家的作品总是可以从多向度进行解读的。也所以,《红楼梦》到如今有了多个流派的解读,每个都振振有词,且无法接受其他解读者所以声辩的理由。
同样,由于亚洲人原本就具备的暧昧与多重性格,使得来自亚洲的作品解读角度更是纷繁复杂,意出多门,川端康成如此,莫言也这样。后者的作品比如那部名称让人想入非非的《丰乳肥臀》,这两个意像清晰的东西究竟指代什么呢?明指还是隐喻?都会引发读者的想象,甚至作者自己的解释都无法阻挡读者的多重解读。
这就是一部作品诞生后往往会超越其最初创作意图的方面,《包法利夫人》不是一个轻佻妇人的出轨故事,《1Q84》也不是一个雇佣杀人者的传奇,《刺杀骑士团长》当然也不是一个画家独处时的无聊经历。
仔细读全书,会发现几乎每个人物都是有备份的,或者说,出现一个人物就有另外一个与之前后呼应。
比如“我”的妹妹与秋川真理惠。我的妹妹拥有一段短短就夭折了的柔弱生命,在父母和哥哥的刻意关怀下小心翼翼地成长,但是依然是没有逃脱命运的捉弄,作为哥哥的“我”就在复杂的情绪里观察着妹妹的成长,并从男性的角度来观察女性的生理变化,从身量不足到渐渐丰盈,从单纯的玩伴到性意识启蒙或觉醒的异性,对妹妹的关心、观察再到一起出入于各种场所,乃至于面对着妹妹小小生命的死亡,都在画家的内心留下了无以磨灭的痕迹。
秋川真理惠是“我”的学生,却是邻居免色涉先生情人婚后才生出的女儿,因为这种困扰与疑惑,以及人类天生对血缘关系的关注,免色先生也希望介入这个疑似女人的成长过程,不管是开始的望远镜偷窥,还是后来通过画家画秋川真理惠人物肖像时的自然介入,免色先生还是这样免不了涉入了关心对象的日常生活。
不管是妹妹带着风险的成长经历,一切生活中的细节,还是秋川真理惠面对自己身体的发育,别人的关注,对于家庭和环境的认知,都有着某种奇怪的映射,仿佛这个新的生命就是那个故去生命的延续一般。
作为画家的“我”和免色先生难道不是吗?我因为家庭分崩离析而远离旧地而躲到了一个遥远的“世外桃园”,免色先生则在IT事业上非常成功后隐居于不远的别墅里。成功或失败,殊途同归;平淡与多彩,终于一刻。甚至,免色先生前后有两个情人出现,一个是秋川真理惠的妈妈,当然,是在还做姑娘时,另外一个则是秋川真理惠的姑姑,一个寡居于自己哥哥家负责照顾侄女的有闲中年女人,而画家也在自己当老师的班上找了两位女学员做情人,都是有夫之妇。画家的妻子有出轨对象并因此离婚,免色先生的情人因为要结婚而不得不离开了他,并从此没再相见,除了留下一封身故后才发出的遗书和疑似女儿再无消息。
某种意义上,画家自己与算是因病被鸠占鹊巢的前辈画家雨田具彦也是人物的前后映射,职业上的一致,以及内心中对于个人理想和追求的希望,被现实阻挡在实现欲望大门之外的困窘状态,都是一样一样的。雨田具彦侥幸被留下了一条小命,从维也纳灰溜溜回到日本,并从此不问世事,专心致志地绘制日本风格的西洋题材画作,然后期待着死神的光顾;而“我”则被俗世困扰,不得不离开滚滚红尘而躲避到了乡间,自身与自身对话,通过理念、隐喻或双重隐喻勉强保持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接触与融入。反应的都是几乎全部日本人原本就具有的疏离感、难忍的欲望、暧昧、留恋或欲走还留的感情。这和我们中国人“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生存观有着极大的差别,所以,每每看到日本人的作品,不管是芥川龙之介还是三岛由纪夫的,村上春树的文学还是东野圭吾的侦探推理,都包含了这类情感。《刺杀骑士团长》当然不会例外。
说到隐喻,其实和明喻的区别也就是一个说的明明白白,一个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比如,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比喻,说得直白些,前者终于会化为一滴蚊子血,直接破坏了红玫瑰的美感;后者则会变成茶米油盐生活中的米粒,美丽化为世俗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不说的那么明白,就是隐喻了。
如果一个形象化的东西代指两个对象、意境、状态、或逻辑,那就是双重隐喻了,经过红学家这些年来的充分开发,红楼梦里的所有人物乃至物体都是多重隐喻了,一开始的那些判词隐喻了小说后面每个人的命运,每个人在节日里做的诗则再次隐喻了自己的未来去向;每个人物名字的谐音隐喻了现象背后的真相,如甄士隐(真事隐),每个人物的语言也不断将自己导向该去的地方。
从论文评阅人的身份看《刺杀骑士团长》的创新之处,恐怕会说第一个创新就是将隐喻和理念这些哲学概念形象化,并以人物的模样进入小说,给读者以清晰的认知。以往的小说,会广泛地采用隐喻(作者刻意或者读者后来的自行阐发与作品初衷无关)这种修辞手法,但是并未将隐喻本身化入小说,白鹿原里的鹿就是一种隐喻,但是,小说的其他部分均为正常世俗之物,隐喻不会跳出来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东西出现,《刺杀骑士团长》则做到了。
所以,如果说《1Q84》还是以传奇故事承载作家希望表达的对精神控制的忧虑,那么,《刺杀骑士团长》则用一种传奇的笔法将格外无趣的内容编织了进去,对无趣人生中的各种无趣和人类对它们的管理或控制进行了描述。
小说开始出现时,关注村上的国人会在作品里读到日本兵在中国战场上的内心挣扎,回来向国内介绍该部作品时也以这个为噱头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其实,里面并没有对战争进行反省,尽管它不仅写到了亚洲战场,而且写到了欧洲战场。只是,我们看到的是反战,反对战争对一个普通人行为的扭曲与改造。
当然,作家往往是反战的,如三岛由纪夫这般的作家并不多,原因就在于作家必须关注人的心灵,而不仅仅是现实中的利益争夺。精神上的东西往往是形而上的,超越了生存与生活。作家尽管很多确实经历了生存的艰难和生活的辗转,无数痛苦会凝结到作品里,但是依然会超越平凡的日子,到达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在路遥的三卷本小说《平凡的世界》中,孙正平作为一个文化水平其实不高的矿工,是要在不工作的间歇里读《参考消息》的,是要在妹妹到城里读大学的时候买上一些内裤和胸罩悄悄放到妹妹背包里的,以展示出作家希望的主角与现实生活中的距离,说距离,其实就是超越出来的那个高度了。
在这部嵌入了几十年前二战故事的小说里,似乎指出了作家希望展露而小说里很难通过评述展示的东西,按照中国人的理解,这部书的中心思想究竟是什么?并不清晰,肯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作为哥哥的雨田具彦在欧洲时加入了女友所在的反战组织,最后被抓后遣送回国,随后完全远离了政治而投入了艺术;本来也有艺术天分和基础的弟弟本不应被编入军队却鬼使神差地被派到中国战场,并违背自己的意愿成为日军对中国的杀人机器,长期磨砺后终于还是无法承受内心的折磨,回国后选择了自杀。这些内容,说的是制止战争的先知先觉与加入战争后又自我反省的对照吗?
《红楼梦》其实反而比《刺杀骑士团长》好读了,因为前面有冷子兴“文献综述”了荣宁两府,兴儿又用小厮的口吻对贾家进行了评论,张爱玲的作品里更是不时就出现远超作品主人公身份的作者评述,就怕你远离作家希望表达的中心意思。但是,《刺杀骑士团长》就把中心思想的提炼归纳总结提升的工作留给了读者,你读出了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这一点,《1Q84》也没有做到,它的中心思想太明确了,每个人都不会读偏。
所以,从这里说,这部新书真的是文学上的一个里程碑,嗯,哪怕我们说是村上春树自己的里程碑呢。

五、那扫灭一切痕迹的灾难,那累加灾后重生的沉重
故事的曲折性是引人入胜的一个关键,但是并不尽然,因为很多故事极尽曲折,看完之后却没有再读的任何欲望,里面还是缺乏打动人心的内容。
自己看过的电影里,一直能看下去但是结尾时却并无多少意趣的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最后的金黄色》,索菲亚-罗兰的作品,一个眼睛有望复明的孩子跟随自己当宾馆女招待的母亲到处找钱来筹措手术费用,最后终于得以手术复明。过程中找的那些男人每个都和这个女招待有过短暂的情史,或一夜情或稍长一点,其实整部作品看下来没有多大意思,但是寻找过程却不断闪烁着人性光辉,爱与不爱,开始、过程与结果,每个男人和这个女招待的故事都有所不同,虽有小的波折总体气氛还是温情的。
《刺杀骑士团长》的故事跟这部电影有相似之处,可以说,大师出手还是很不同的,故事性并不强但是让你看得下去,最后看完留在心里的却并非故事情节,而是内心中被触动的悲喜哀愁这种人类共通的感情,心会跟随着书中的人物一起悸动。
当然,作为读者,看的时候总会要求一个结局,不管是平凡还是壮烈,总要有一个还过得去的结局。
对于这部书而言,如果简短节说,结局无外乎“老婆并没和出轨对象结婚,逃离了几个月的老公又回到了老婆身边,共同抚养女儿长大。”
但是,我们理解书中男主人公的“画家”经历了一次理念的折磨,隐喻和双重隐喻的引导,最终却又返回到原点的循环,从中其实可以发现日本人心灵通常要历经的某种路径或轨迹。
在村上春树的其他作品里,《挪威的森林》描写了八次死亡,《1Q84》里面死亡更是如影随形,作为女主人公的青豆甚至亲手执行了杀死这一动作,《刺杀骑士团长》又怎会例外呢?西洋内容的日本画本来就是唐璜用剑刺死了骑士团长,在后续的内容里,画家在养老院又应代表了理念的骑士之邀将其刺杀,如果说这意味着“理念之死”算不上实在的死亡,那么其他涉及到的死亡还有和尚们为了永远开悟而选择的主动死亡,画家妹妹的夭折,雨田具彦弟弟的自杀,免色情人受蛰而死,在一部书里也算不少了。
看岛国的日本人如看客般的面对各种死亡,总让我们这些来自大陆的人感到意外,因为情绪充满了冷静、旁观者心态,甚至乐见其成的客观,而少有代入其中的悲情情绪,对这一点,我一直从灾难太过频仍的角度去解释,当死亡成为一个国家国民无法回避的主题,当每个人的生命都会伴随着随机的灾难而在风中飘摇,再将其过度重视就不太可能了。《罗生门》里每个视角不同的人反复咀嚼死亡的味道,《失乐园》则由绝望的恋人主动设计死亡方式。二战后期,日本的神风敢死队队员被教育为勇敢抛却生命与敌同死的战争机器,而富士山因为过多人士前往自杀而不得不考虑关闭上山之路,青木原树海更是成为日本的自杀圣地。日本自杀率一度在亚洲第一,在全球排名也很高,最近才被韩国所取代。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对2013年以后约90个国家及地区的自杀死亡率(每10万人口中的自杀人数)统计,发现日本排名第6糟。最高是东欧的立陶宛(30.8人),其后为韩国,苏里南,斯洛文尼亚,匈牙利。
在佛教广泛盛行的亚洲,能把生命抛却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佛系”已经成为大家熟悉的一种状态,就是在事件面前的心态平稳,不争,恬淡生活,但是,日本人过多目睹了死亡,所以即便有佛系作为支撑的精神力量,却并不吝于赴死。

实际上,在《刺杀骑士团长》中的结尾部分,画家回到妻子身边后不久,2011年那次9级地震和随后的海啸、核泄漏等事件就纷至沓来,刚好覆盖了画家作为世外桃源逃离到的目的地,自己所居雨田具彦的房子以及周边环境破坏殆尽,在这样的背景下,画家也并没有沮丧或者庆幸,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随后发生了而已,而生活即便遭遇如此大变也还是继续,所以,带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女儿的孩子,以及明确出过轨的妻子,画家选择了重新开始。
当我选择对灾难的事前和事后态度进行分析的时候,选择了日印中德四个国家,印度的整体态度是事前懒得去防范事后也不去过度悲伤,德国则是事前事后态度比较一致的认真,中国则更加关注事后的救灾,而日本尽管构建了一套应灾体系,在内心里其实更加关注的是事前那个时段,事后的态度则“随他了”,反正这样的灾难不时就会有。
我们不管看东野圭吾以灾害为背景的《幻夜》,还是《刺杀骑士团长》最后轻轻提及的东日本大地震,流露的都是淡然的口吻,并没有刻意渲染,也没有因此而生发出去更多情节,可谓体现了日本人骨子里的灾难观。中国人常说,“除死无大事”,这应该是地球人的想法,生命之不存,何论其他哉!日本人则选择了任何时刻都可以启动的重新开始,而在死亡面前,那些面子里子的,都尽可以忽略掉了。画家就这样重新启动了给自己一生带来深重影响事件后的再回家庭,回到过去的节奏里继续下去。
而中间被“杀掉”的理念,艰辛渡过的隐喻之河,那半夜响起的铃声,神秘的免色先生,和自己妹妹不断形成呼应的少女秋川真理惠,俱往矣,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风流人物只存于自己的内心,而与外在世界似无多大关系。
所以,一开始小说即以一个无脸人要画一幅肖像画开端,而最后,人人都成了无脸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大约还是无妨的吧。
而未来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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