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殷弘教授:如何看待中国面临的外部环境?
2021/6/2 21:26:49 思想潮

作者 | 时殷弘
中国人民大学特聘教授
来源 |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
2021年5月14日,中国人民大学特聘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时殷弘做客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CISS)战略与安全大讲堂第9讲 “后疫情时代的国际秩序”,并发表演讲,思想潮摘录精要,推荐阅读。

就中美关系而言,未来局势可能甚至很可能是竞斗和对抗更加剧、冲突的可能性更增进。倘若如此,那么世界格局的长期趋势如何?或者说,从这并非必定的假定出发,可以如何预计世界格局的长期趋势?
预示长期趋势的迹象可以先从俄罗斯说起。值得注意,与2021年的状况不同,差不多整个2020年,俄罗斯担忧过深地卷入急速加剧的中美竞斗,渴望保留或增进在这景况中的对外政策独立性。
某些与普京总统关系密切的俄罗斯对外政策思想界“大腕”发表文章,敦促克里姆林宫倡导一种在中美之间的“新不结盟”路线,并且尝试引领“一个国家共同体,它们都不愿站在任何全球或区域霸权的觊觎者一边”。
还有更重要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和法国总统马克龙有一些差不多众所周知的“世界观言谈”,例如2020年11月中旬马克龙接受法国《大陆》杂志采访时强调,欧盟各国必须继续努力,争取变得在防务和金融领域“独立于美国”,甚至在当选总统拜登入主白宫后亦如此。
“只有我们认真,只有我们就我们的防务而言主权自主,美国才会尊重我们”。还有,例如印度尼西亚外长2020年9月8日明确表示,她的国家以及东盟“不想被拖入(中美)竞斗”。
所有这些和类似的现象大概已经提示未来世界的某种意识形态格局,它基于未来世界的权势、利益和心理格局。
在“后新冠大流疫时代”,除去站在美国或中国一边的很少数“忠诚协从”,世界其余国家受它们各自的国家利益必需和信念驱动,会努力维持或争取自己在不同程度上的中立和政策独立,在某些领域和某些时候较靠近美国,在另一些领域和另一些时候较靠近中国,并且总的来说大概有如国际危机集团联合国主任理查德·戈万2020年9月所言,“认为美国毁坏、中国贪势(“the U.S. is destructive and China is power-hungry”),它们不觉得两者之中哪个很吸引人。雄心勃勃的欧洲人如马克龙见到填补领导作用空缺的机会,因而意欲挑战北京和华盛顿。”
也就是说,倘若如此,全球政治经济和“心理世界”便将分裂为两个“紧密阵营”和一个非常巨大的“中间区”。这“中间区”将足够能动,或者用欧盟外交事务首席负责人何塞普·博雷尔的话说,欧洲是竞争者,而非单纯的中美竞争场所。
这“中间区”包含大多数大国——发达大国和发展中大国,它们单个的分量虽然不如中美两国,但仍那么称重,那么独立,那么有“战略性”,以致依据它们在不同的相关问题领域的利益和信念偏好,迫使美国或中国对它们作重要让步。
也因此,中国的外部环境严峻包含现有的与正有或将有的两大涵义:现有主要来自美国的对抗和高压,正有或将有可能主要来自中间区的疏离和抵制。
非常巨大的“中间区”虽然将包含政治/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体系五花八门的各式国家,但将逐渐形成其意识形态共通处,或曰其共同的意识形态鲜明特征,那就是世界多极化、超级大国权势斗争非全局性、世界重大问题多样性、“领导作用”随问题领域不同而区分化、其余国家不与超级大国军事结盟或全面结伴(特别是经久的战略结伴)等观念,那大致正是中国在若干年前经久信仰和倡导的。
如法国总统马克龙2020年9月22日在联合国大会所言,“今天的世界不能归结为中美之间的单纯竞斗,不管这两大强国有多大的全球分量”,亦如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2020年9月13日所言,“欧盟必须界定自己的利益,必须强大和独立——独立于中美两国。
这对(欧盟)在21世纪成功至关紧要。”其实,除了中美都可以“填空”:俄国会说能不能强大和独立于中美两国对俄国在21世纪成功至关重要,印度、法国、德国、巴西、印度尼西亚等国也都会这么说。
2021年1月26日,在拜登入主白宫之后,德国总理默克尔发表演讲,仍对欧盟强调须对中美竞斗保持总的独立和中立态势。代表未来世界政治主潮的也许将是这中间区,而非超级大国。
因此,有一种重大的未来可能,即全球政治和思想观念环境发生转变,变得不那么容忍霸权性权势政治,更强劲地倾向民族国家权利和政策独立,平等主义国际/跨国舆论起更大作用,一个高技术时代里,任何大强国都更难以在多数不同的功能领域内一概拥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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