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读懂韩非子05-二柄
2022/4/11 7:00:00 青云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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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的权威来自赏罚的权力，服从自己把事情做好的人得到赏赐，悖逆自己不把事情做好的人受到刑罚，臣民趋利避害的自然的本能选择，所以他们就会选择服从君主。韩非子把这两个掌控臣民的抓手称之为德刑二柄。
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则群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
君主对大臣有两方面的工作要做，一方面是导，一方面是制。导，就是让大臣干好应该干的事，制，就是让大臣不做不该干的事。要做到这两件事有两个抓手，这两个抓手，一个是德，一个是刑。这就是韩非子所说的德刑二柄，刑就是杀戮，德就是赏赐。
当大臣的自然都害怕杀戮诛罚而喜欢得到赏赐，所以君主以德刑二柄作为掌控大臣的抓手，大臣做了不该做的事或者该做的事没做好，就要用刑。大臣把该做的事都做好了甚至做优了，就要用赏。君主做到了这两点，大臣们不敢不作为或者乱作为从而避免诛罚，这叫畏其威，大臣们只能有作为从而争取赏赐，这叫归其利。
故世之奸臣则不然，所恶，则能得之其主而罪之；所爱，则能得之其主而赏之；今人主非使赏罚之威利出于已也，听其臣而行其赏罚，则一国之人皆畏其臣而易其君，归其臣而去其君矣。此人主失刑德之患也。
现在的奸臣则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对自己厌恶的人，能借助君主的手给予惩罚。对自己喜欢的人，能过借助君主的手给予赏赐。这就是我们在历史上经常看到的君主宠信的奸臣，君主对宠臣言听计从，对宠臣厌恶的人就给予惩罚，不管这个人是否真的有罪，对宠臣喜欢的人就给予赏赐，不管这个人是否有功。
君主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就是赏罚的权力变相地转移到了宠臣的手上，那么罚所形成的威严和赏所形成的好处都不再属于君主所有了，这就是人主非使赏罚之威利出于已。大臣说罚谁君主就罚谁，大臣说赏谁君主就赏谁，那么这个国家的人就会害怕这个大臣而不是害怕君主。
当一个国家的人害怕这个大臣而不是君主的时候，国家就会面临改朝换代的危险了。先是畏其臣而易其君，也就是畏惧的对象改变了，君主在百姓心中就会没有地位。再发展下去就是归其臣而去其君，也就是效忠的对象改变了，君主就会被百姓抛弃失去君位。这就是君主失去德刑二柄的害处。
夫虎之所以能服狗者，爪牙也。使虎释其爪牙而使狗用之，则虎反服于狗矣。人主者，以刑德制臣者也。今君人者释其刑德而使臣用之，则君反制于臣矣。
老虎之所以能够制服狗，靠的是爪牙。让老虎去掉它的爪牙而让狗使用，那么老虎就反被狗制服了。君主就是靠德刑二柄来制服大臣的，也就是说，德刑二柄就是君主的爪牙。现在的君主放弃德刑二柄让大臣来使用，那么君主就会反被大臣制服。这和老虎把爪牙给了狗，反被狗制服是一样的道理。
故田常上请爵禄而行之群臣，下大斗斛而施于百姓，此简公失德而田常用之也，故简公见弑。子罕谓宋君曰：“夫庆赏赐予者，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杀戮刑罚者，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于是宋君失刑而子罕用之，故宋君见劫。
为了说明君主掌控德刑二柄的重要性，韩非子讲了两个历史事件，一个事件是田氏代齐，一个事件是戴氏取宋。田氏代齐是君主把德柄给了大臣，结果被取而代之，戴氏取宋是君主把刑柄给了大臣，结果被取而代之。这说明德刑二柄对君主同等重要，缺一不可。
田氏代齐是怎么回事呢？西周初年，周王朝封姜太公吕尚于齐地建立齐国。春秋末，吕氏政权被田氏所取代，从此，齐国的主人由姜姓吕氏演化成妫姓田氏。史称田氏代齐。田氏代吕氏，经过了长期而复杂的反复斗争。有和平演变，也有武装斗争，有时隐蔽，有时公开。
田氏所采取的斗争方式和策略是施行新政，争取民心；武装蓄力，掌握实力。齐景公的大夫田桓子，适应形势施行私政。将齐国的量制由四进制(即四升为豆，四豆为区，四区为釜，十釜为锺)改为五进制，向人民借贷粮时用新制，而还贷时用旧制，也就是借五升还四升，变相给百姓好处。
田氏施恩德于百姓，齐景公不加禁止，从田桓子事齐庄公得宠起，经过田釐子(田乞)、田成子(田常)三代，吕氏经历了齐庄公、景公、悼公、简公。数十年间，齐国民心背离吕氏，如流水般地归往田氏门下，田氏得到了齐国人民的拥护和爱戴。百姓心向田氏，归向田氏，田氏家族日益强大。
前481年，田常发动政变，杀死了齐简公，拥立齐简公的弟弟为国君，就是齐平公。之后，田常独揽齐国大权。田常的封邑，大于齐平公直辖的地区，这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个成语的由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呢？因为田常上请爵禄而行之群臣，下大斗斛而施于百姓，此简公失德而田常用之也，所以齐简公也因此被杀。这告诉我们，给大臣百姓恩惠的权力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否则就会有被颠覆的危险。现在的互联网公司特别喜欢对百姓搞免费和补贴，这种赔本买卖就是从国家手中窃取德柄，如果放任不管，后果会不堪设想。
戴氏取宋，是指战国中期宋国的权臣、宋戴公在400多年后的后人子罕废掉宋桓侯而自立的事件。宋戴公的后人以“戴”为氏，所以这件事被称为“戴氏取宋”。由于子罕是宋戴公的后人，所以在《史记》未写被篡夺君位，但这事件却有在《竹书纪年》记载。
宋桓侯将刑罚大权交由子罕行使，致使大权旁落，最终被子罕篡夺了王位。为什么宋桓侯把刑罚大权交给子罕呢？因为子罕对宋桓侯说，老百姓喜欢给自己赏赐的人，这个事就由君主自己来做。老百姓讨厌给自己刑罚的人，这个事就交给子罕来做。言外之意就是伪君子分忧，让君主做好人，自己做坏人。
从君主那里得到了刑罚的权力，那么就能够排除异己，虽然赏赐的权力还在君主手里，但是谁有机会得到君主的赏赐，却是子罕决定的。看不顺眼的都通过刑罚清除掉，留下的都是自己人，这其实相当于赏赐的权力也变相到了子罕的手里。结果就是宋君失刑而子罕用之，宋桓侯被废掉了。
田常徒用德而简公弑，子罕徒用刑而宋君劫。故今世为人臣者兼刑德而用之，则是世主之危甚于简公、宋君也。故劫杀拥蔽之主非失刑德而使臣用之，而不危亡者，则未尝有也。
田常仅仅掌握了德柄，齐简公就被杀害了，子罕仅仅掌握了刑柄，宋桓侯就被废掉了。现在做大臣的是德刑二柄兼而用之，那么现在的君主的危险要比齐简公和宋桓侯严重多了。所以被劫杀蒙蔽的君主不知道德刑二柄的重要性甚至放弃德刑二柄，君主自己不用而让大臣使用却不危亡的，从来就没有过。
现在很多人在领导岗位上就非常容易犯齐简公和宋桓侯的错误，轻易把赏罚的权力交给别人去行使。特别是刑罚的权力，很多人会觉得这是个得罪人的事，让别人去干对自己有利，这就是不懂当领导最基本的原则，最后被架空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人主将欲禁奸，则审合刑名者，言与事也。为人臣者陈而言，君以其言授之事，专以其事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罚。故群臣其言大而功小者则罚，非罚小功也，罚功不当名也；群臣其言小而功大者亦罚，非不说于大功也，以为不当名也，害甚于有大功，故罚。
君主要想禁止奸邪，就要审合刑名，刑名就是指说的话和做的事，审合刑名就是看大臣说的话和做的事是否一致。大臣把做什么怎么做说出来，君主就按大臣所说的话给大臣安排工作目标，根据工作目标来考核最终的工作结果，并以此来评判功劳。
工作成绩和工作目标相匹配，工作目标和工作计划相匹配，就赏。工作成绩和工作目标不匹配，工作目标和工作计划不匹配，就罚。大臣说的工作目标很大但是做的工作成绩很小就罚，不是罚他的工作成绩小，而是罚他工作成绩没有达到工作目标。大臣说的工作目标很小但是做的工作成绩很大也要罚，不是不高兴大臣工作成绩很大，而是大臣做的事和说的话不相符，这样的害处要盖过大功的好处，所以也要罚。
明明只能担一百斤却说能担三百斤，明明能担三百斤却说只能担一百斤，虽然现象是相反的，但是本质是一样的，这都是不老实的表现。如果是有意这样，说明这个人人品有问题，喜欢弄虚作假。如果是无意这样，说明这个人能力有问题，喜欢赌博投机。赌博投机的成功是偶然的，长远的害处要盖过眼前的好处，所以不值得提倡。
昔者韩昭侯醉而寝，典冠者见君之寒也，故加衣于君之上，觉寝而说，问左右曰：“谁加衣者？”左右对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与典冠。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故明主之畜臣，臣不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守业其官，所言者贞也，则群臣不得朋党相为矣。
从前韩昭侯喝醉酒睡着了，典冠见他冷，就给他身上盖了衣服。典冠就是掌管国君之冠的近侍。韩昭侯睡醒后很高兴，问近侍说：“是谁给我盖的衣服？”近侍回答说：“是典冠。”昭侯便同时处罚了典衣和典冠。
他处罚典衣，是认为典衣没有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因为给国君盖衣服属于典衣的职责；他处罚典冠，是认为典冠越权，做了不该自己做的事情。韩昭侯不是喜欢寒冷，而是认为臣下违反职责的危害比寒冷更大。
所以明君驾驭臣下，臣下不能越权去立功，不能言行不一致。超越职权就该处死，言行不一就该治罪。臣子恪守职责，言论与事实相符，则群臣就不可能结党营私了。言行不一的害处很多人容易理解，越权的害处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觉得搭把手帮别人做点事为什么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呢？因为如果纵容这种行为会产生非常多的不良后果。首先是君主会失去审合刑名的真实依据，并由此产生错误的赏罚。如果越权被默许，那么很多能力不足以胜任岗位的人就会把权力交给可以完成任务的人来保住自己的官位，官员就会成为被别人支配的傀儡。
官员成为被别人支配的傀儡，那么对君主的忠诚就无从谈起，这样的人多了之后，就会抱团结为朋党欺上瞒下，国家就危险了。很多人都是只看到眼前利益，看不到长远的恶果，所以对这样的事情不加以严惩杜绝，最终君主就会失去对臣下的掌控。
正确的做法是各就其位各负其责各成其事，这样才能发现不称职的人和能力优秀的人，君主有了真实的赏罚依据，才能做出正确的赏罚，优胜劣汰的机制才能真正建立起来。
人主有二患：任贤，则臣将乘于贤以劫其君；妄举，则事沮不胜。故人主好贤，则群臣饰行以要君欲，则是群臣之情不效；群臣之情不效，则人主无以异其臣矣。故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齐桓公妒外而好内，故竖刁自宫以治内；桓公好味，易牙蒸其子首而进之；燕子哙好贤，故子之明不受国。
君主有两种隐患：任用贤能的人，那么臣下就会依仗贤能来窃取君主的权力；随随便便任用人，那么事情就会不顺利做什么都做不成。所以君主喜欢任用贤能的人，群臣就粉饰自己的行为来迎合君主的欲望，这样群臣的实情便不会显露；群臣的实情不显露，君主无法分辨臣下的好坏。
所以越王勾践喜好勇敢，以致民众大都轻视死亡。楚灵王喜爱细腰，结果国内就有很多人为了了使腰身纤细而节食饿死。齐桓公妒忌外朝的人而喜欢內宫的人，所以竖刁自行阉割以便掌管内宫。齐桓公爱好美味，易牙蒸了自己儿子的脑袋去进献。燕王子哙喜爱贤才，所以燕王要准备将王位让贤给子之的时候子之表面上不接受君位。
故君见恶，则群臣匿端；君见好，则群臣诬能。人主欲见，则群臣之情态得其资矣。故子之托于贤以夺其君者也，竖刁、易牙，因君之欲以侵其君者也。其卒，子哙以乱死，桓公虫流出户而不葬。此其故何也？人君以情借臣之患也。人臣之情非必能爱其君也，为重利之故也。
所以君主流露出厌恶情绪的，群臣就会掩盖自己做的那些君主厌恶的事；君主流露出喜好情绪的，臣下就会假称自己有这方面的才能来获得君主的认可。君主的欲望表现出来，群臣如何表现自己的情态就有了依据。所以子之假托贤名来篡夺君位，竖刁易牙借着君主的欲望来侵害君主。
其结果，子哙因动乱而死，齐桓公死后直到蛆虫爬出门外也得不到安葬。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君主把真情流露给了臣下招致的祸害。臣下的真情不一定就是爱戴他的君主，而是看重利益的缘故。
爱君主胜过爱自己的大臣是极少数，大部分大臣都是爱自己胜过爱君主。所以爱君主对自己有利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爱君主，爱君主对自己没好处的时候他们就不会选择爱君主。那些认为只要坐上了君主的位子大臣就会听话的，是对政治的无知。他们听不听话要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
今人主不掩其情，不匿其端，而使人臣有缘以侵其主，则群臣为子之、田常不难矣。故曰："去好去恶，群臣见素。"群臣见素，则大君不蔽矣。
如今君主不掩盖自己的真情，不隐藏自己的意图，而使臣下有机会来侵害自己，那么群臣充当子之、田常这样的角色就不难了。所以说：去掉喜好厌恶，群臣暴露本色。群臣暴露本色，国君就不会受蒙蔽了。
我们搞关系公关的时候经常会说，就怕公关对象没有爱好，只要有爱好，就一定能拿下他，这其实就是利用的韩非子上面讲的这些原理。别人的欲望就是你操纵他的抓手，同样的，自己的欲望就是被别人操纵的抓手。
善于隐藏自己的好恶，还善于发现别人的好恶，才是一名合格的君主。君主隐藏了自己的好恶，大臣就不知道应该伪装成什么样，他们就会选择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如果君主的好恶都写在脸上，那么大臣就会把自己伪装成君主喜欢的样子。
看到大臣有本事是大臣真实的一面，君主对大臣的任命就是正确的决策，就会得到正确的结果。看到大臣有本事是大臣虚假的一面，君主对大臣的任命就是错误的决策，就会得到错误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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