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白登山
2021/5/24 9:49:00 红山智库CSS
土木堡·白登山



沿京藏高速出京至怀来界转110国道南行十几分钟,见道路东侧有土木村的指示牌。由此下车东行百十步,高大的“明代土木之变遗址”牌坊便矗立于面前。牌坊后面,是未开发的枯草荒丘。从缓处向上攀爬,高处围绕山冈的乡间小油路旁,有五十级台阶通向山冈顶端。
今天阴冷,从阴山方向刮来的狂风,翻过内蒙高原,正肆虐于在怀来盆地。立于山冈,拉紧衣衫,南望燕山如黛,身后丘壑纵横,冈下新村栉次鳞比,国道卡车往来穿梭,不远处高楼拔地而起。土木堡,这个极普通的村落,历史的车轮在这里曾扭转过自己的方向。时光可以将时代的画面冲淡,谁说无言的山冈沟壑会将那一场惨烈忘记?谁说摇曳的蓬蒿榛莽不在倾诉着自己的无奈与哀叹?
离开土木堡西行250公里,山西大同城东北四五公里,有一片地形类似土木堡的山坡。经学者认定,刘邦被围的古战场白登台即在此地。当地政府近年立了白登山仿汉阙纪念碑。仿汉阙在采凉山森林公园内,公园在冬春季闭门谢客。公园东有一个格外醒目的白登山滑雪场,算是为古战场地理位置加了一条注释。白登山在阴山之南,呈东西走向,山势平缓,坡下是比土木堡更为广阔的大同盆地,背后青松接天际,远山朦胧不可辨。
土木堡与白登山,大体处于同一纬度,又同处于内蒙高原与南部盆地的结合部。地理地形的类似,隐隐中似乎明示或暗示着什么。如果将两地用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连接,这正是华夏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碰撞线与融合线,此线的摆动曾关乎北方两大民族的盛衰荣辱。汉刘邦与明英宗亲率大军,试图将此线北移,但不得不黯然收场。有意思的是,这条线最后消弭于无形,是游牧民族自己主动放弃并融入中华文明的结果。
白登之战与土木之战,影响类似,结局迥异。两战之后,汉、明均由战略攻势或均势转为守势,对方则由守势或均势转为攻势。两战中,刘邦全身而退,明英宗兵败被俘。
就两战双方军力与战场态势而言:刘邦二十万对匈奴大单于四十万,英宗二十万对瓦剌三四万;白登山之战在隆冬,土木之变在初秋;刘邦率军冒进被围,英宗仓皇回师被困;刘邦后援大军将至,英宗无援可继。
就纸面力量分析,刘邦以一对二,英宗以五对一,汉军血战七天七夜,“七日不得食”,战力几消耗殆尽。试想,匈奴骑兵十万白马自西,十万青马自东,十万黑马自北,十万红马自南,马蹄杂踏,声撼云霄,而十人中竟有两三人被冻掉手指的汉兵仍能成功抗击这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
《汉书》记载名为“武刚车”战车的使用是在白登之战数十年后的卫青对匈奴作战中,白登山之战是否装备有“武刚车”,尚有疑问。但能抗住敌方优势骑兵的轮番冲击,估计仅靠盾牌长戟劲弩不可行,卫青令“武刚车自环为营”的类似场面未必不会出现于白登山战场。
相对于“武刚车”之类的装备,汉军的士气更不输于对方。大汉建国伊始,声威响彻华夏,皇帝刘邦坐镇,三军将士用命;匈奴久攻不下,部落间难免不相互猜忌,折损人马而不能获利,战役受阻而情绪萎靡。
《汉书》说汉军突围是“用陈平秘计得出”“其急秘,世莫得闻”(《汉书》卷40)。这个“秘计”秘在哪里?两千年来,人们都在猜测。最早揭秘者是《汉书集解》作者、东汉末年的应劭。他解释的大意是:陈平派人给单于正妻(阏氏)递上美女画像,称处于困境中的皇帝将送美女给单于。阏氏害怕美女夺己宠,遂对单于说“汉天子亦有神灵,得其土地,非能有也”“于是匈奴开其一角,得突出”。唐代的注家颜师古称,应劭的话来自于桓谭,而桓谭的说法仅是“以意测之”,算不得数。
刘邦成功突围,是归功于陈平计,还是汉军在大战七昼夜趁敌军疲惫与士气低落时的突然性动作所致。估计是兼而有之,即战场态势的相对平衡,双方不得不以外交与军事双重方式予以认可。
此后,刘邦虽解除了大汉建国后与匈奴的第一次重大危机,但被迫由汉朝初年的战略攻势转为守势,直到八十多年后的汉武帝时期,战略形势才得以扭转。
反观英宗,几十万大军奔波于北京与大同之间,两月之内,迄未能与瓦剌主力正面接战,回师路上,面对袭扰,仓促应敌,遇伏即师溃,主力多残缺。农历八月中旬的一天,英宗本应撤至怀来城,却被掌权的宦官王振止于土木。土木这一年也怪,掘井两丈无水。瓦剌兵假装从水源地撤退,“振命移营而南,军方动,也先集骑四面冲之,士卒争先走,行列大乱”“六军大溃,死伤数十万”(《明史》卷328)。皇帝被俘,事发突然,“也先闻车驾至,错愕未之信”。
明军无组织、无纪律、无能力、无斗志。名曰皇帝亲征,实则阉宦掌权;纪律涣散,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临时调集,素无训练,仓促上阵;攻不克,战不胜,士气沮丧。数十万军士随从竟被几万骑兵杀戮殆尽,明军战斗力之弱,较之刘邦麾下的汉军,简直判若云泥。
与一千七百多年前相比,论装备,瓦剌的骑兵装备上没有质的变化,只是多了一副马镫,而明军却有火器御敌,装备明显高于汉军。高登山被围汉军七日不得食,多被冻伤,移营时却能全军而退;明军只是饥渴一天,移营时先自乱阵脚。受到瓦剌骑兵冲击后,二十万大军本应重新集结御敌,但明军始终不得要领,惟有步入死亡的深渊。
明英宗亲征的前两年,庭议要将古代的“武刚车”装备部队,但后来没了下文。如果明军在土木堡能将武刚车环接为阵,再配以火炮强弩,明英宗能像刘邦全身而退吗?装备真能越过人的因素决定战争的走向吗?
有明一代,除朱元璋与朱棣两朝,明军无不在孱弱与无能之间摇摆。嘉靖朝有个叫屠中律的御史总结明军有“九弊”:
一曰军事行动不保密,二曰“谋不预成,计不先定”,三曰“守不居险,屯不列要“,四曰“兵不专一,主客杂居” 五曰“兵无素统,将不预设”,六曰“法令姑息,纪律不肃”,七曰“地形不习,险要不识”,八曰粮草不储,“料理不周”,九曰“士不精选,勇怯无辨”。(明?余继登《典故纪闻》)此九弊,可作为土木之变明军的自画像。
土木之战后,明军基本退出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相持线北方一侧,只得寻求加强墙、堡、墩纵深防御工事,将被动的防御战略一直延续到明朝大厦坍塌时。
一天中,看了土木堡和白登山,笔者猜不出陈平计秘在何处,也想不出英宗被俘时的瞬间表情,但以为有组织、有纪律、有士气、有能力是军事对抗中免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根本保障。
(写于 202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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