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源北岳恒山·曲阳北岳庙
2021/5/31 7:33:00 红山智库CSS

     浑源北岳恒山·曲阳北岳庙

    

    

    

    

    

     人的视野,会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变化而不同。

     少年时,曾在浑源河谷北坡一个村庄里住过半年。早上起来,隔着玻璃窗,最先看到的是恒山主峰巨大的暗影,以及平铺于山麓由晨雾与炊烟形成的白色飘带。那时,存留在少年心里的,仅是一幅图片般的画面。

     记得是在高考后,意气奋发的小青年蹬车120里,来至熟悉而又陌生的恒山脚下。那时,只有在四月初八之类的日子里,才有进山的香客,旅行尚属旅行家的专利品。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登山者可能就是我们一行数人。

     后来看乔宇、徐霞客与民国初年无名氏的恒山游记,数百年来,登山路线几乎没有变化。缘主峰天峰岭与其对峙的翠屏山间的峡谷前行,过悬空寺,上“土冈浅阜”,一路缓坡。见道旁“虬松”后行三里,至“虎风口”。再行二里,过“苦甜井”,东向可见“寝宫”大门。后来查《宋大诏令集》,宋真宗于1011年(大中祥符四年六月)封北岳神为“安天元圣帝”;同年11月,加封“北岳安天元圣帝靖明后”。安天元帝后寝宫位于“飞石窟”一侧,是恒山最古老庙宇的位置。

     离寝宫贴崖壁上行一里,至恒山五开间主殿“贞元殿”下。穿大门上殿,需攀爬一百单八级陡阶,徐霞客称之为“殿下云级插天”。大殿后高处有会仙台。再由此上行,可登绝顶。当时未寻得登顶小道,且山上道士不建议涉险,遂翻过一侧凹口,从青松遍布的北坡下山。这是笔者第一次见识五岳之岳,精神为之振,眼界为之开。其层峦耸秀、岩岫岚光、乾坤劲气、巍峨朔方,无不时常入梦。

     再次登山,恒山的云阶殿阁危峦劲松仍在,但已少见“土冈浅阜”的传统路径。索道高架,石阶蜿蜒,彩绘色彩斑斓,游客络绎不绝。记得56年前适遇道士进贞元殿为“安天元圣帝”塑像前几案宝瓶插花。道士说,花是每年一换,干花不掉色不落花。现今,几案上除了灰尘,空空如也。大殿房檐下有的明清匾额不知所终,换上了笔者认识的同龄人墨迹。

     唐人重修滕王阁,请韩愈写记,韩愈乐于侧身于初唐名士之列,称自己“有荣耀焉”。需知当时韩愈已是文坛领袖,“有荣耀焉”四字,岂可轻易得之?

     半个月前,笔者去了河北曲阳北岳庙。一踏入山门,便被北岳庙的煌煌大观所震慑。沿朝岳门、御香亭、凌霄门、飞石殿遗址中轴线前行,横亘于前的是元代最辉煌的木构巨制。九开间重檐庑殿顶的北岳主庙“德宁之殿”,其檐柱粗壮,侧脚明显,斗拱宏大,出檐深远,回廊环绕于内,望柱散布于外,屋顶两色琉璃相接,空中飞龙鸱吻互望。

     大殿内惟永乐宫可与媲美的元代壁画,气场竟如此之强,观者无不被感染而进入恍惚的仙人世界。云行雨施,列阵肃穆,万国咸宁,欢愉轻盈,龙爪欲破壁,云起吹来风,华盖下目光安详,飞天处横枪冲锋,五岳四渎之神齐来聚会,曲阳神庙之光映照古今。

     五岳均有庙,独北岳有双庙。其有真伪乎?有先后乎?有主次乎?

     自明中叶600年来,北岳属地之争不绝于耳。近年来,因北岳属地涉及经济开发,晋冀两地其争愈炽。

     历史上,持公允之论者,当属明末清初大学问家顾亭林。他曾写《北岳辨》,此文碑刻现存曲阳北岳庙。

     《北岳辨》的大意是:汉之前文献论及北岳语焉不详,三代之说更不可考。汉、南北朝、唐、宋乃至大明,北岳恒山位于距曲阳西北百里处,亦称“大茂山”,祭祀则均在曲阳北岳庙。

     问题是,自朱棣夺得大宝,由于大茂山位于京城之南,故改祀山西浑源一说渐成气候。1493年(明弘治六年),兵部尚书马文升首次上书改祀。此后近百年,朝堂上就北岳属地与北岳庙改祀发生过数次辩论。后虽改祀未成,但已认定恒山位置在浑源。

     1537年(嘉靖十六年),曲阳重修北岳庙碑记称“恒岳肇名,浑州为始,奇迹显奕,曲阳继兴”“浑源祠宇,辉煌于代北,曲阳庙亭,峨峙于定西”。据说,这是河北官方首次承认浑源北岳恒山的地位。河北人实诚,竟将被顾亭林称之为“不经”的传说作为认可浑源恒岳的依据。现浑源恒山半腰“寝宫”旁有飞石窟,此飞石飞至何处?传说先是飞往大茂山,后又飞至曲阳。在明朝确定恒山为北岳后,定州地方官为表示虔诚,在德宁之殿南侧建起一座五开间的“飞石殿”(此殿于1909年毁于火灾)。飞石殿的落成,表明曲阳北岳庙在北岳体系中甘愿处于从属地位。这与当时山西官员前仆后继,为北岳移祀浑源而奋斗了一个世纪相比,其格局与眼光真不可以道里计。

     首创给恒山与北岳庙重新定位者是马文升,顾亭林便将其作为批驳的目标。马称依据历史,顾批其“似未曾见十七史者,道听涂说,一至于此”;马依据“故老传说”,顾批“足见其不出于史书,而得诸野人之口”。顾批马的核心论点是“文皇帝迁都北平,真定反在都南,当时礼官不能建明,尚循旧陋,礼官罪也”。顾坚持千余年的礼仪规则,即“历代之制,改都而不改岳”。如秦统一华夏,五岳俱在咸阳之东,难道华山就不是西岳?

     就历史典籍论,顾亭林的辩驳有理,但改祀的争执不仅是个学术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天人合一,五岳祭祀关乎皇权命运。京城居中,五岳依地理方位有序分布,南岳在南、东岳在东、西岳在西、中岳在中,北岳在北,星罗棋布,秩序井然。在皇家看来,北岳在京城之南,于星位不合,北岳位置岂可不重新厘定?

     明朝虽嘱意于将北岳山与庙俱归于浑源,但碍于传统,只迈出半步:山在浑源,庙在曲阳。

     清军入关,华夏传统不放在眼里,1660年(顺治十七年),清廷直接改祀于浑源。曲阳北岳庙的政治荣誉享用千年,自此走向尽头。

     辛亥革命后,皇家祭祀的外衣经抖落后,恒山只是一座山与庙合一的名山。人们心目中的北岳山与庙的价值最终要定格在它的历史地位、自然风光与文化价值上。

     撇开山不论,仅就北岳庙而言,恒山庙比之曲阳庙,建设晚(前者为明朝,后者为元朝),规制小(前者为普通建筑,后者规模宏大),祭祀时间短(前者二百多年,后者约千年);文化遗存少(前者碑刻二十多通,后者八十多通),完整性弱(前者庙宇建筑布局简约,后者庞大规整),题匾文物价值低(前者大殿匾额为当下地方官书写,德宁之殿匾额为元朝大书法家所题)。

     因此,恒山与曲阳双庙虽无真伪之别,但有先后主次之分,综合论之,曲阳北岳庙似更胜一筹。对旅游者而言,上浑源恒山,入曲阳北岳庙才能算上北岳完璧之行。

     (写于 202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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