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与沈园的郁结
2021/12/19 20:09:00 红山智库CSS
兰亭与沈园的郁结

兰亭故址在绍兴城郊,园子有些颓废,亭台有些破旧,园后山坡浓荫遮蔽,茂林修竹齐涌而来。想先贤于修稧日,提酒浆果食,携华彩文章,委蒲团于地,沿曲水而喧,读美文,论时势,悲人生,叹理想。长啸惊宿鸟,黄酒逐花香,春水荡绿影,才子惹流觞。书生行为,畅快之至。
今日上午,由杭州赶至绍兴西南三十里外兰渚山下的兰亭。兰亭历史上多次迁址。会稽不大,估计此兰亭与东晋兰亭相距不甚远,且“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所处环境大体类似。姑且将此亭视为彼亭,何况有清朝康熙与乾隆两位的认可。
入兰亭景区,在竹林掩映的石径上快走几步,便见一泓池水。池畔有“鹅池”石碑,“鹅池”二字顶天立地,传说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各书一字。穿桥而过,醒目处有康熙、乾隆爷孙题字碑,乾隆称王羲之书法为“飞龙”。曲水流觞处较为宽敞,是后人依《兰亭集序》笔意而设,估计也有当年模样。


择地小坐,学古今文人放飞神思。流觞逐曲水,飞龙影鹅池,御笔何足论,墨竹自吟诗。若己置于群贤之中,“此地似曾游,想当年列坐流觞未尝无我;仙缘难逆料,问异日重来修禊能否逢君”。在同饮同歌幻觉中,如有机缘,定会发问于右军:既然“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为何又“临文嗟悼”“岂不痛哉”?
王羲之沉静片刻,或曰:吾为文,岂独《兰亭集序》哉?《晋书》有他文,汝可读。

读《晋书·王羲之传》最有心得的是宋高宗。宋高宗赵构取得政权后,力量孱弱,面对主战主守两派,独辟蹊径,决意走主和的中间道路。赵构的精神寄托之一,便是得其一字便乐不可支的王羲之。赵构曾言:“朕读《晋书》,爱《王羲之传》,凡诵五十余过,盖其《与殷浩书》及《会稽王笺》所谓‘自长江之外,羁縻而已’,其论用兵,诚有理也。”
《晋书》列传第五十有王羲之及其子孙传记。其中述及王重要书信四篇,有与殷浩书、与会稽王笺、与谢安书及兰亭集序。与会稽王笺最能反映王的理念,其中写到:“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落笔处是当下“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之九,不亡何待?”。关键词是“诸军皆还”。

王羲之首先是文臣武将,然后才是书生书圣。在东晋力量对比处于下风的背景下,王羲之出于现实考虑,只能提出屈辱的羁縻策略。因此,在他的大半生中,其精神始终被无法出兵北方的阴影所笼罩。即便得一时欢愉,顷刻间愁思又至:“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时不我待,却无可奈何,只能任岁月空流。

王羲之好友孙绰同期写过一篇《三月三日兰亭诗序》,文中述及借修禊事聚会,不过是“屡借山水,以化其郁结”。由此观之,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不过是将无奈、忧思与痛苦置于曲水流觞的一杯苦酒而已。
南宋与东晋相似,其政治文化精神始终处于压抑状态。忧国忧民的文人士子们在仰天慨叹之余,只能放大生活际遇中的痛苦,以此一吐胸中块垒。沈园便是这样一个舞台。
陆游与他表妹唐婉的爱情故事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青梅竹马的小夫妻被棒打鸳鸯,十年后在沈园邂逅,近在咫尺,却不能吐露离别之苦。四十八年后七十六岁的陆游旧地重游,睹物思情,又是一阵痛苦袭来。陆游最后一次来沈园已年届八十,仍念念不忘他的唐婉:“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此期间,陆游在政治军事上的不得意远胜于儿女私情,他的沈园诗却显得比官场不得意更加痛苦,他何尝不是在将一生的痛苦借沈园诗得到释放!因此,陆游的沈园诗,涵盖了私情与国情的痛苦,是两种痛苦的迭加,是痛之痛者也。
据说,现在的沈园还是南宋原址,但只有葫芦池和池旁的小山可能亲见唐婉“泪痕红浥鲛绡透”,目睹过放翁青年和暮年时的身影。经修葺的园子,新建有残痕壁、伤心桥、闲池阁,还有宫墙柳。

在园中漫步,忽听从身旁匆匆走过的官员模样者对三四随从说:“不就这么个园子,哪里没有?搞一个难吗?要多开动开动脑筋!”听其言,心头不禁一阵落寞。


雨送黄昏桃花落,梦断斜阳空池阁,钗凤杳然无归处,西风无情东风恶。从沈园出来,面对绍兴历史上沉重的悲欢文化,精神似比身体更觉疲倦。傍晚时分,笔者回到杭州住地。
(2007.5.14)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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