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劳死”医生吴辉的身后事
2014/6/14 医学界全科频道

     导语:年仅32岁的麻醉医生吴辉过劳而死,留下无业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文章下方附有家属接受捐款的账号,期待广大爱心人士的参与!)

     作者:郭惊涛 来源:“医学界杂志”微信

     没有爸爸的儿童节

     6月1日,端午节小长假第二天,《医学界》记者前往安徽省阜阳市人民医院“过劳死”麻醉医生吴辉家中采访。

     一夜长达10多小时的火车,已在距上海千里之外的皖西北重镇阜阳。刚下过一场大雨,铺满大地的金黄色小麦精神抖擞地等待着其一生中最隆重时刻的到来,硕大的白杨树冠迎风抖落着调皮的水珠。

     当天是儿童节,孩子们最喜欢的节日,买什么礼物送给大宝和小宝呢?玩具?巧克力?记者冥思苦想,却挤不出更好的创意。

     迎接毛绒“大白兔”的不是大宝,是吴辉的妻子徐慧开的门。两岁半的大宝一早被小姨接去玩耍了,6个月大的小宝则甜甜地睡在婴儿床里。

     徐慧解释说不想聊天内容被大宝听见,她已经有些懂话。“吴辉走后,我基本不在她面前提她爸爸,也不再带她到小区里和小朋友们玩耍,怕被小朋友们嘲笑……”

     客厅堆满玩具、衣物的沙发角落,一张黑纱绕框的黑白色照片杂陈其中。徐慧说房间布局也没有变,东西都没有动,只多了这张吴辉的照片,主要是不希望孩子感到家里有什么变化……

     “虽然和她说爸爸去进修或上学去了,其实大宝也懵懵懂懂地知道爸爸去了天堂,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说:妈妈你再生我一次吧,这样爸爸就可以到医院接我们了,就可以见到爸爸了……”

     闪婚的爱情

     “说说你们的爱情吧,是怎么认识的?”不希望开始的聊天就触及徐慧最深的伤痛,所以决定先聊些轻松的话题。

     “认识吴辉前我是一所中学的代课老师。见到吴辉的那天很特别,2010年的教师节,我记得特别清楚,晚会开到一半,一个学生的家长打电话说给我介绍个对象,说是个医生,让我见见。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并没有看上,不是很满意,嫌他个子矮,才1米65,嘴也不会说……”产后半年仍略有孕妇体态的徐慧露出了少女般的害羞。

     “我和吴辉属于典型的闪婚,那年他29岁,我25岁,在当地都已是大龄青年。他是住院总,比较忙,所以很少见面。”

     “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说他父亲刚患癌症去世,按照当地的风俗如果当年不结婚还要等几年,问我同意嫁给他不,我就答应了……12月1号我们就结婚了。”说到这里,幸福的笑容在徐慧的脸上一闪而过。

     被遗忘的妻子

     徐慧说,“我从小在姨家长大,姨和姨夫都是乡村医生,经常夜里下乡出诊,所以对吴辉上夜班、加班的工作状态一直都是理解的,甚至觉得医生忙是应该的。有时早上他比较困不想起床,我都是催他起床,他想在家多帮我抱一会小宝我都会催着他走。”

     “但有一次还是很让我印象深刻。生大宝时是早产,只有29周,我在吴辉的医院3楼保胎半个月,他在9楼上班,中午、晚上吃饭时他在手术室会多叫一份饭,让看门的阿姨、护工或者碰上谁就让他们把饭带给我,从来没有下来待上过三分钟陪我。”

     “大宝出生的时间是2011年6月27号,凌晨四点多,我记得很清楚。大宝生下来后需要马上打一种很贵的针,他们总院没有但分院有。”

     “当时我们身上没什么钱,吴辉在医院里到处找值夜班的同事借钱。借了一万多块钱后吴辉抱起孩子和我说,你在这等着我,我去给小孩打针、送保暖箱后,就来接你。”

     徐慧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也没能等到吴辉来接,就让护士扶她起来试试头晕不晕,然后就强撑着身体披上衣服一个人回了家。

     “回到家又等了一整天,因为我的手机落产床上了也接不到电话。晚上吴辉回来了,进门就慌忙和我道歉,说他给大宝打完针送保暖箱后,碰上新生儿科的一个婴儿需要抢救,抢救完就上班去了,把我给忘了。”

     “那一次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委屈。因为别人生孩子都是好多人陪着,而我生完孩子都没一个人陪,他还把我忘产房了;我以为生孩子他至少会请两天假,他也没有。”

     揪心的大宝

     大宝出生后医生甚至下了病危通知,在医院保温箱住了十几天,出院后也非常让人揪心,常会呼吸暂停,并有脑瘫症状。

     徐慧和吴辉几乎每周都去一次省会合肥找专家给大宝看病,后来安徽医科大学一位教授给大宝制定了一个治疗方案,在阜阳的一家私立医院做早产儿干预康复治疗。

     徐慧说经过半年多虽然治疗效果还不错,但大宝身体发育看起来会比同龄孩子稍微晚一些,吞咽功能也不好,只能吃些流质食物。

     大宝一岁多的时被诊断为腹疝,发病时会卵巢脱落,有时候在家无法复位,吴辉要把大宝带到医院手术室麻醉,然后给她复位。

     “本来准备给大宝手术,但是吴辉赶着要去南昌进修,我一个人在家肯定应付不了,所以准备给大宝手术后他才去进修。”

     “2012年8月1号吴辉临去进修的前一天夜里,下着雨,他让我把家里收拾一下消消毒,大宝空腹6个多小时后,我们带大宝去医院做手术,到医院已经快夜里12点了。大宝术后醒来,吴辉给我一件手术衣进手术室用一个单子就把她裹着抱回了家。”

     “那一夜雨下得特别大,到家都凌晨两点多了,第二天一早吴辉就去南昌进修了,那一夜我永远都忘不了……”徐慧的眼睛噙满泪水。

     徐慧说自己也不知道大宝会康复到什么程度,每次去合肥单独问那位教授大宝的情况时,教授就说他会跟吴辉说,吴辉也常安慰她问题不大,说只要在家好好地把孩子养大就行了。

     徐慧说后来之所以生小宝,一方面是自己一时也无法出去工作,另一方面是吴辉觉得亏欠她太多,想给她一个健康的孩子,再加上大宝的病情政策也允许再生一个,所以2013年11月12号小宝出生了。

     吴辉的门诊梦

     徐慧说吴辉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医生,医生给他的感觉是穿上白大褂坐诊、查房……

     2008年,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院(原陕西医科大学)本科、硕士毕业后,吴辉回到了家乡阜阳,进入市人民医院工作,成为了一名麻醉医生。

     但长期的手术室幕后工作,始终让吴辉觉得和自己儿时的理想有一定的落差,不仅如此,麻醉医生在工作中的地位也让他时常陷入深深的困惑。

     有时患者不适合做麻醉手术或不是最佳的麻醉时机,作为麻醉医生,他的建议并不能改变外科医生的决定;有一次甚至争到院领导那里,却挨了院领导一通骂。吴辉也因此非常的郁闷。

     吴辉所在的科室有一个坐门诊的疼痛专家,技术很好,每周一、三、五坐诊。吴辉非常希望通过进修学习成为一个可以坐诊的医生,二、四、六坐诊;一方面圆自己的梦想,另一方面还可以缓解那位对自己很照顾的老师的工作压力。

     所以吴辉自己主动和南昌大学第一附院联系进修疼痛专业,在给女儿做完疝气手术后的第二天,吴辉就去了南昌。

     徐慧说吴辉进修的学费、食宿等支出都是自费,而且进修的半年里,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家,自己只去看过一次。

     进修回来后,吴辉并未停止逐梦的脚步,2013年9月,吴辉前往南京医科大学攻读在职博士研究生。

     徐慧说怀大宝时由于照顾不周早产,读博时正赶上自己怀小宝,再加上经济压力比较大,所以吴辉在工作上和照顾徐慧方面多花了一些精力,缺了不少的课程。

     所以吴辉一直觉得很遗憾,希望能够有机会攻读脱产博士研究生,在去世前还在准备报考中山大学医学院脱产博士研究生,但还没来得及考。

     过劳而死

     近半年后,回忆起令她肝肠寸断的那天,徐慧已显得较为平静。

     2014年1月16日吴辉值了一个夜班,由于夜间手术较忙,还要写一些资料,到家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吃饭时间。

     吴辉和徐慧说自己晚上还有可能要加班,所以不要让孩子打扰他,饭也没吃就睡下了。下午5点多吴辉的手机响了,但并没能吵醒他,第二次响起时徐慧接了电话,是主任让吴辉加班。

     每次值夜班时吴辉都不是很放心徐慧一个人在家带两个孩子,会开车把徐慧和孩子送到孩子姥姥家,然后自己骑着自行车上班;但由于当天比较急,吴辉让徐慧找邻居开车送她们去孩子姥姥家,并嘱托给孩子洗个澡,第二天自己会早一点下班,上午9点钟左右带两个月大的小宝去打疫苗。

     徐慧怎么也不会想到,再平常不过的分别竟然成了永别。

     1月18号,周六,上午9点多徐慧并没有等到吴辉来接孩子打疫苗,打电话也没有接;10点多时吴辉电话打来,说自己很难受,要打车回去睡一会,并嘱咐徐慧晚点带孩子回来。

     据吴辉的同事反映,下班时,吴辉已脸色发黄,口齿不清。

     下午徐慧打吴辉电话一直都没人接听,等下午6点多徐慧赶到家里时,吴辉躺在床上怎么都叫不醒。后经赶来的120医生确认已经死亡。

    

     “他生前床头还放着刚看过的一本厚厚的书——《实用临床疼痛学》。”徐慧再也抑制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

     “吴辉的身体很好,喜欢游泳、打羽毛球,他在淘宝上刚买的一包羽毛球只用了一桶,他还很喜欢骑自行车,上下班骑,连去南昌进修这么远,都是骑自行车去的……这么高强度的加班,人没了,医院却没给一个合理的说法……”徐慧无助地低下头,泪水直接滴到了地板上。

    

     客厅里的衣帽架上,吴辉帅气的自行车头盔静静地挂在那里,背后墙上结婚时张贴的大红“囍”字的边角已经卷起。

     难讨的说法

     吴辉去世后,徐慧说院领导打电话安慰她,说吴辉很年轻、两个孩子也很小,医院不会不管的,可以报工伤,或按照工伤的标准给予补助,让她尽快把吴辉的后事办了。

     然而吴辉的后事办完后,等来的医院的处理意见却是:出于人道主义给了6000元丧葬费,还有20个月的工资17000元,共计23000元。

     面对徐慧提出的工伤认定申请, 医院方面开具的证明是:“死因不明,死亡地点不在医院。”因此不仅没被认定为工伤,连受理都被拒绝了。

     《医学界》在2月下旬关于麻醉医生吴辉猝死、工伤申请遭拒的独家新闻报道引起医疗界高度关注,亦强烈愤慨。有网友直言:“医院若视医护为奴,则医护视医院如敌!”

     徐慧说阜阳市卫生局主管领导在看到新闻报道后,第一时间责成医院妥善处理此事,但医院妥善处理的方式仅仅是把徐慧拒绝领取的2.3万元自行打到打听来的徐慧银行账户上。

     “吴辉没有编制,连劳动合同都没有,直到我给吴辉准备工伤申请资料时才知道,医院当初仅仅和他签了一纸毕业生就业协议,根本没有合同。”

     面对徐慧的说法,阜阳市人民医院人事科工作人员对《医学界》表示,该院近年来的新晋人员都没有编制,对没有劳动合同予以否认,但拒绝提供合同资料。

     据该院一位比吴辉医生早工作一年的医生向《医学界》透露,他本人也仅和医院签订了就业协议,自己手里根本没有劳动合同。

     近年来,医疗界时有医生因过劳而倒下,麻醉医生则居多,仅2014年3月就连续发生4起麻醉医生猝死事件,近两年内就达13位麻醉医生倒下,基本上都是青壮年。

     “劳动量大、压力也太大!”浙江省医学会麻醉学分会主任委员、温州医科大学附属二院院长、温州医科大学麻醉系主任连庆泉教授对《医学界》表示,“麻醉医生可以说是身兼三职:医生、护士、护工。”

     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前任主委、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瑞金医院麻醉科主任于布为教授在接受《医学界》采访时表示,麻醉界人士甚至自嘲麻醉科是医疗界的“富士康工厂”。

     麻醉医生超高强度工作对于健康带来的巨大伤害也引起了包括央视在内的许多社会媒体的关注。

     4月下旬,央视记者前往阜阳就吴辉医生猝死及家属的遭遇进行了采访,但一个多月过去了,采访报道截止《医学界》发稿时仍未播出。

     徐慧说:“吴辉08年参加工作,在他没有什么能力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工作五年也没给他的家里做多大贡献,他心里一直比较内疚。所以我必须给他讨一个说法。”

     “有人建议我带着孩子去医院闹,我没有同意,我是绝对不会像医闹一样去医院闹的,因为那毕竟是吴辉生前工作过的单位,里面也有不少他很尊重的老师和关系较好的同事,也不想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呼吁爱心捐款

     6月12日,大宝高高兴兴地跟着妈妈去了幼儿园报名上小托班,等到9月份,大宝就能够成为幼儿园小班的一名学生了。

     认识吴辉时,徐慧是一名代课老师,没有编制,没有合同,怀孕后不再上班,当然也没有工资,就等于辞职了。

     徐慧说她打算把房子租出去,在大宝的幼儿园附近租一间房子,一边带小宝,一边陪大宝上学,一定要好好培养两个孩子,否则对不起吴辉。

     未来家庭的收入,主要靠每月一个孩子350元的抚养费,而大宝的学费每月就要500多元。

     《医学界》在此呼吁医疗界及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给破碎的家庭带来一些温暖,帮助大宝和小宝安心成长……

     捐款活动发起媒体:《医学界》

     接受捐款人:徐慧(安徽省阜阳市人民医院麻醉医生吴辉的妻子)

     开户名:徐慧

     开户行:中国建设银行阜阳市分行花园分理处

     银行账号:6227001733610131169

     提示:希望广大读者及社会各界爱心人士在捐款的同时,请给“医学界杂志”微信公众号留言,说出您的心声,欢迎留下您的姓名和单位信息;如联系吴辉的妻子徐慧,可先与《医学界》编辑部联系,电话:021-58545118-15。

     本文为“医学界杂志”微信号原创文章,转载请标明出处。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医学界全科频道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