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删减片段
2022/11/6 21:00:00 李尚龙
这段是《朝前》被删减的片段。
再次谢谢大家喜欢这本书。
接《朝前》第三部分第1小节结束。
02
那一夜,陈朝钱打车回家,因为喝得太多,把地址输入错了。
他闭上眼睛,想着未来的方向,眼前一片朦胧,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师傅叫他的时候,他看了眼车外,说:“不是这里。”又看了看手机,说:“对不起,我地址输错了。”
师傅不开心,叹了口气说:“我本来说送你到了我就回家的,我才把订单设在附近,这大疫情的,你让我怎么办。”
“我又改了,麻烦您了。”陈朝钱说。
“对了,你是不是电视上那个人啊。”师傅说。
“上过几次电视。”陈朝钱说。
“我太太可喜欢您拍的那部电影了,特别感人,太好了,见到名人了。”师傅说,“您这戴着口罩我都认出来了,可见我是您的真影迷。”
“谢谢你啊!”陈朝钱笑了,笑得有些尴尬,他闭上眼睛。
可师傅的话匣子打开了:
“您知道吗,我们现在网约车司机根本就不是人,就是机器,就是成天被困在系统里,恶性循环给资本家打工。
您比如说啊,早上我拉一个乘客,他上车就告诉我地址换了,跟您一样,然后我赶紧切出页面找到地图导航,她要去医院,看起来很着急,于是我赶紧出发,竟然忘了在平台上点开始。把她送到后你猜怎么着,点不了结束了。
系统竟然卡住了。必须对方取消订单我这边才能结束,咱们不说这单能不能赚到钱,我至少要重新开始接单啊。
我一个劲儿给她打电话,这姐们儿她就是不接。
我就把车停到医院门口,过了三道安检,别说还真找到她了。她人还算好,给我付了钱。
一出门,我看见我的车被贴了条,心里那个糟心,心想赶紧接单吧,要不然今天就白出来了。
这时来了个单,系统让我三分钟赶到一个一公里处的地方,我努力往那边开,心里一片混乱,结果闯了个红灯,差点撞到一辆自行车。
我想再这样下去,今天肯定要出问题,所以赶紧把车停在一旁,想让心情平复一下,结果人家取消了,我错过了这个订单,系统也给我罚了…… ”


他一边说着,陈朝钱一边看着窗外的黑夜,听到司机滔滔不绝,他只感到漫长的孤独,在创业潮里,其实每个人都在劳动,都在为资本打工,他们活在算法里,苍蝇似的过着每一天。
白大鹏曾说,有时候,他就聊了几句孩子的事,第二天他的购物app推荐全部是孩子用品。
陈朝钱想起自己手机上的新闻和信息,全部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他越想看什么,系统越会给他推荐什么。
他意识到,系统不会逆着人性,大数据只会强化你的喜好,巩固你的偏见,你走不出自己画的圈,系统也只能勒紧你的紧箍咒,让你在原地打转。
他吓了一身冷汗,打开了短视频,上面都是美女。
师傅送陈朝钱回到家,让他给自己签个名,他说他没带笔,然后师傅拿出手机,打开手写输入法,递了过去。
陈朝钱在手机上划拉了两下,司机很满意,截了屏,说:“疫情期间,我就不跟您合照了,祝您身体健康。”

那天晚上,陈朝钱失眠了,他感到自己的背疼得要命,写作这么多年,都没有感到背那么疼,而赵小株的一段话,就让他感到全世界的力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他想他父亲了,想刘羽倩了。
没过多久,国内的疫情开始得到控制,可国外的疫情开始严重了,回国的人,要统一隔离十四天了,再后来,又要进行自我隔离7天。
陈朝钱 想让刘羽倩回来,但刘羽倩说自己最近状态很差,莫名无力,想吐,坐不了飞机。
陈朝钱说,那大家都在原地先别动了,等疫情再好点,等不用隔离了,你就回来,我们住在一起,不离不弃。
其实,几乎就在他说完后,眼睛里突然就变得暗淡无光,他太想刘羽倩了,想赶紧到她身边。
这回,中年人的担子压在青年人的身上,他意识到,除了赚钱,找不到任何意义,可只为了赚钱赚钱,他更找不到意义。
他并不缺钱,却感到无比焦虑。
他在一个夜晚,打开电脑搜索了“商学院”,他需要知道怎么开公司,知道怎么拉投资,知道商业背后的逻辑,他需要明白,这五年,他们是怎么从一个联合创始人变成了打工人,他需要明白,这世界怎么了,他要明白,未来要怎么办,
他更清楚,如果他不这么做,赵小铢和白大鹏会离他越来越远,这是他在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亲密的朋友,他不能失去他们。
他填好了报名表格,睡了去。
在梦里,他梦到了他身上的铠甲,被一片片剥离,他看到天上的云彩在对着他笑,那笑容变成了魔鬼,直到他似乎听到云彩后面是刘羽倩的咯咯笑声,才放了心。

第二天,他就接到电话,招生办老师通知了他两件事:第一,需要两轮面试。第二,学费是八十万。
第二件比第一件重要,因为第二件,代表着一个硬性的圈子。
在商学院,能出八十万学费的人,基本上都到了同一个圈子,他们要么是上市公司的老板,要么是家族企业的负责人,也有些贷款的人,要么是来拿一个学历,要么是来混点人脉。
敢去花八十万学费的人,要么已经财富自由,要么是过来获取更大的财富。
他忽然明白,他们俩为什么不来了。
坊间有一个说法:商学院是一个圈子,一帮牛人汇集于此,男人来找资源,女人来找男人,然后靠男人找资源。
老师不重要,重要的是圈子,有了圈子后,再一起搞更多的钱。
陈朝钱不顾那么多,他需要另起炉灶,需要有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要有白大鹏和赵小株。
疫情席卷世界,刘羽倩在家里看新闻,社区新闻报道,自己学校已经有了不少病例,学校还没封闭,还要求她继续上课。
她很担心自己被感染,于是请了假回家,戴着口罩来了医院。
医生给她量了体温,发现没事,建议她做个体检。体检完,一个白人医生面带微笑,对她说:“恭喜你,你怀孕了。”
“什么?”刘羽倩说。
“你没听错,你怀孕了。”白人医生说。
刘羽倩捂着嘴,眼泪差点流出来。
另一边,陈朝钱入学,两轮面试都很顺利,因为疫情面试是视频的形式,面试官一个是银行的行长,一个是基金公司的董事长,因为都在电视上见过陈朝钱,所以很快就让他通过了。
当天,陈朝钱接到招生办的电话,通知他面试过了,可以打款上学了。
他问:“咱们的同学……都是什么人啊?”
“产融各一半?”招生办老师说。
什么叫产融?陈朝钱本来想问,但他没有问,因为他隐约感到,自己进了一个复杂的圈子,这个圈子和之前自己的圈子隔太远。
“半年后就开学,你可以准备一下演讲。”老师说。
“演讲?”陈朝钱问。
“对,你是名人学生,我们有奖学金政策,给你便宜八万块,你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老师说。
“这个属于商业活动吧,商业活动要问我的经纪团队。”陈朝钱说。
“不是,属于公益。”老师说。
“那我考虑考虑吧,我还没想好。”
“可以先打钱,我们一个月后截止报名。”招生办老师说。
他挂掉电话,没过多久,接到了刘羽倩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宝贝,给你讲个秘密,你别跟别人说。”
陈朝钱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会对我负责吗?”
“你这话说的。”陈朝钱说。
“你当爸爸了。”
短短几个字,重重砸在他心口,陈朝钱在电话里哭了,他说:“你等着,我要去找你。”
“你别着急,先看看来了用不用隔离。你别着急啊!”
“我能不着急吗?你等着,我要回去找你,你等着!老婆,你等着!”陈朝钱喊了出来。
放下电话,他立刻买了北京到多伦多的机票。
他明白了,就算全世界阻挡,他也要飞过去和家人团聚,这是他唯一的家人,这是他生命的全部,他终于有家了。
他不顾多伦多疫情肆意,当天就上了飞机,戴着口罩,他在飞机上笑出了声。


刘羽倩从医院回来,看见街道上乱成了一团,她打开收音机,知道美国已经乱了,
因为要封国,大量的民众上街游行,希望政府还他们民主和自由,越游行,病毒传播得越快,没有人戴口罩,街上乱成了一团,她感到无比恐惧。
国内的防疫比国外好,已经是华人圈不争的事实,路过多伦多市区,她看见了同样的景象,一群人在街上游行。
她知道,加拿大也开始混乱了,警察拿着警棍,守在门口,人们大声呼喊着“自由”,她下意识打开了车里的空气内循环。
车辆缓缓地通过人群,没有人按喇叭,任凭人们嘶喊着,她感受到车随着外面的声音在共振,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害怕这个爱情的结晶受到惊吓。
开车路过学校,看见学校关门了,学校门口多了很多涂鸦,有些涂鸦写着对中国人的辱骂,说是病毒从那里传来的,她摇了摇头,回到了家。
她有点后悔让陈朝钱来了,她想给陈朝钱打电话,但他家伙已经上了飞机。
在家门口,她停好车,心里满是喜悦,刚下车,才发现家里的钥匙还在车上,她回到车上去拿钥匙,
突然看见两个黑人骂骂咧咧着急地朝这边走来,她刚准备打招呼,一个黑人从口袋里掏出枪,对准她“砰砰”就是两枪。
刘羽倩应声倒地,她听见那黑人用英语说了句话:“中国猪,就是你们带来的病毒。”
说完,她看见自己的包被抢走,虚弱的喊了声:“救命。”
接着眼皮越来越重,直到没了知觉。
03
无论美国还是加拿大,看似平等的种族国度里,排华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越往底层,歧视的声音越大,那些中产和上层的也有很多,只是很少表达出来而已。
疫情爆发后,一些民族主义者对中国的仇视又加重了。
中国的强大,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年代里,全球已有目共睹。
可强大的背后,除了自豪外,却很少会有对手祝福,疫情造成了资本主义国家成千上万人失业,造成了股市动荡,造成了公司裁员,造成了民心涣散。
北美很多底层人士,把这一切归因于中国。

陈朝钱兴高采烈地到了达多伦多,以为刘羽倩会来接他,等了半天,她都没有来,他打了好多次电话,电话那边都无人接听。
“啥情况,是不是手机丢了?”陈朝钱抱怨着。
他拖着行李,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打了辆车去刘羽倩的家,在路上,他又试着拨了次刘羽倩的电话。
电话终于接通了,那边是警察局,通知他来一下。
他的脑子“轰”的一下炸了,他问:“怎么了?”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老公。”
那边警察叹了口气,说:“你来了就知道了。”又说,“记得戴口罩。”
他朝着窗外,看见多伦多的蓝天,一望无云,他本应感到心情愉悦,却不知是不是时差问题,头痛了起来。
他到了警局,警察拉着他走进一个办公室,先确定了他的身份,然后问他需不需要翻译,他说不用。
警察叹了口气,拿出一张表,这张表是从医院来的,上面用英文写着:“死亡通知书”。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警察指了指另一个房间里,说:“里面两个黑人是两兄弟,磕了药,妈妈染上了新冠肺炎不治而亡,又听说这病毒来自中国,气昏了头,拿着枪看见华人就开枪,杀死了两个人,你太太是其中之一……”
警察继续说着另一个人的状况,陈朝钱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红得像刚刚被捅伤了眼睛。
“他们杀了三个人。”陈朝钱说。
“你说什么?”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走警察腰上的枪,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谁也没反应过来,他看见那两个黑人歪着脑袋靠在椅子上,他举起手扣动扳机,却发现板机上了安全锁,子弹打不出来。
在寻找安全锁的时候,几个警察把他狠狠地压在地上,他的脸被一只大手压住,他拼了命挣脱,一边哭,一边咆哮着:“她刚怀孕,你怎么敢这样,那是我老婆,那是我孩子。”
警察按在他脸上的手,松了下来,他继续咆哮着哭着,仿佛要呕出自己的胃,他站了起来,靠在墙边,
警察一边说着感到遗憾,一边说着要冷静我们会走法律程序,他捂着脸,眼泪鼻涕滴在了衣服上。
两个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像个孩子一样,突然间,他又站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拿起黑人旁边的电脑,重重地砸了上去。
几天之后,方旭在多伦多南部的拘留中心,保出了蓬头垢面的陈朝钱,警方给出的要求是十二个小时驱逐出境。
方旭拍了拍陈朝钱,陈朝钱面如土色,胡子堆满了脸,他一步一步挪动,像是行尸走肉,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方旭上了车。
“去哪儿?”方旭问。
“能回家吗?”陈朝钱问。
方旭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从多伦多南部开往北方刘羽倩的家,几个小时后,车到了,刘羽倩的爸妈也已经到了,同时到的,还有赵小株,他们一群人在家里等待着陈朝钱。
陈朝钱走进房间,第一次看到刘羽倩的父母,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不知道应该叫他们“爸妈”,还是“叔叔阿姨”。
在他心里,刘羽倩就是自己的太太,她有自己的孩子,他求过婚,但从法律层面说,他没有和她领结婚证。
赵小铢快步走了过去,扶起他,刘羽倩的父亲也走了过去,拍拍他说:“不怪你,你能来我们已经很开心了。”
又说,“你也别太难过,别违反当地法律,让你回你就抓紧回,那两个人已经被诉讼了,羽倩在天之灵也安心了。”
陈朝钱点点头,泪流满面。
“阿门。”一家人和方旭静静地祷告着。
“我给你买了七点回的机票。”方旭说。
“谢谢你。”赵小铢对方旭说。
方旭点了点头,示意时间差不多了。
“我能见她最后一面吗?”陈朝钱问。
“可能……”赵小铢说,“时间不够了。”
赵小铢想说下次,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我连最后一眼也见不到她了,对吗?”陈朝钱说。
谁也没说话,他环绕了整间屋子,看见了他们的合照,过去的一幕幕油然而生,他感到一阵阵干呕从喉咙里呼之欲出,他想哭,眼泪却已经干了。
他点了点头,说:“这就是青春吧,总是遗憾的,对吗?”
他挤出一丝微笑,走到门口,转身回来对两位老人说:“爸、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了,以后,我替羽倩孝敬您们。”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
“孩子,快走吧。我们收拾完也准备回国了,国外不安全。你自己注意安全。”刘羽倩的父亲说。
“好。”说完,他又哭了起来。他不懂,为什么上天要夺走所有他爱的人。
《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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