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义》收官：凤凰男祁同伟真的有机会“胜天半子”吗？
2017/4/29 中国好学者
《人民的名义》收官：凤凰男祁同伟真的有机会“胜天半子”吗？ 文 | 连清川来源： 冰川思享库摘要
机会均等并不保证成功，但是机会均等提供可能性，并且提供道路的多元化，并且最重要的，没有寻租空间。
当大结局的字幕出现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鞭尸。在祁同伟吞枪的那一刻，这部戏就应该结束了。这是戏的华彩乐章，是一首歌里最高亢的音符。可是不识趣的编剧还是喋喋不休狗尾续貂地写了几集。
中国的电视剧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节制和节奏。松散拖沓的故事，和杂枝蔓延的细节，令人精神涣散。幸好有个祁同伟，他拯救了几乎所有的角色。两季美剧《冰血暴》任何一部的10集，信息量都要比这52集要宏大得多。
不过我还是不得不佩服周梅森老师，虽然他对未来一无所知，但是当聚焦在当下的时候，他的双眼犹如鹰隼。祁同伟的塑造，简直可谓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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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同伟是苦孩子出身，上大学后的第一双球鞋，是后来被他谋杀了的陈海的姐姐，他的第一个恋人陈阳所买的。所以，他努力、上进、永不停歇。他简直就是爱拼才会赢的政治版。
祁同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始终爱护和珍惜高小琴，也并没有因为她出身渔家女，曾经遭到多人玷污而嫌弃她。即便当他所有的一切行将暴露的时候，他选择自己“战斗到底”，却费尽心机一定要送高小琴出去。
他到最后也没有出卖高育良，而高在祁同伟暴露之前和之后都已经和他切割了。而祁同伟落入这个局中的开始，是因为要帮高育良料理赵瑞龙的事情：但高老师却始终是高老师。
然而，最能够准确定位祁同伟的，却是他始终喜欢的那篇小说《胜天半子》。如何才能胜天半子？小说给的，以及祁同伟自己给的，都很清晰：以己为棋。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只有把自己赌上去，才能与整个社会的机制抗衡。
懂祁同伟的人太少。沙瑞金不懂，在他看来，祁同伟不过是一个哭坟、挖地、到山水庄园吃喝嫖赌的小人。陈岩石也不懂，虽然都是贫苦出身，但是陈岩石自小就是一颗螺丝钉，在革命的洪流中，早就已经没有了自我意识。
高育良和侯亮平了解祁同伟，但是他们也不懂他。高育良是正统派，学而优则仕；侯亮平行迹可疑，他的仕途太通顺，和妻子钟小艾的背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以上的四个人，他们都分别是血统派的——尽管血统的来源不同。
只有祁同伟是真正的凤凰男：从底层爬上来，以最艰苦卓绝的方式。在这个途中，他曾经被遗弃在乡村的司法所中，曾经在前线挨过毒枭的三颗子弹，曾经试图与爱人团聚而被上级打下马来。
祁同伟有没有别的道路？作为名牌汉东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似乎他可选择的道路还是很宽广的。在大学毕业行将被分配去乡村司法所的时候，他可以拒绝：
他可以出国留学。作为文科生的他，意味着他从此要放弃掉他曾经骄傲的高材生身份，在美国(或英国)，重新开始他的学习生涯。像几乎所有的第一代移民一样，他即将发现，自己是“得到了天空，失去了大地”。让他成长为知名大律师或者法官的机会基本没有。他只能成为一个服务于华人的普通律师，过了几十年，郁郁而终。祁同伟不是一个庸常之辈。
他可以下海啊，就像王大路一样。为什么王大路可以合法经商，而他不能？要知道，王大路出门的时候，是带着自己的资源和李达康、易学习给他的几万块本金开始的。祁同伟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能从什么开始？学徒？送外卖？那个时候，连外卖都还没有。别说王大路是白手起家，他是从加工金山县的农产品开始的。
去外企啊，这至少是一条不错的道路，那就是男版的樊胜美啊。《欢乐颂》里樊胜美的下场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在那个办公室政治不亚于官场的环境之中，祁同伟是不是还是要以身为棋，豪赌一把？
不，所有的一切道路看上去都是似是而非。关键的问题是：以祁同伟的性格、能力、手段、决断力，他是热爱并且适合从政的。他自己说了，要一步一个脚印，从底层开始奋斗起。
他相信了所有教科书里的故事，但是所有的教科书都欺骗了他，于是他成了教科书里的反面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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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儿也不同情祁同伟。他的命运是他的性格所决定的。一个人的命运和个人的性格是硬币的两面，并且互为异化。
但这似乎也是编剧要引导我们去往的方向？因为祁同伟性格乖张，行为暴戾。历史上有那么多仗义屠狗之辈，然则决定历史走向的却终归是那些光明英豪的面孔。
可是我总觉得周梅森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透露除了这个社会的一个公开秘密。
祁同伟到底要什么？
他其实要的是一个公平的机会。如果自己不能，就帮下一代要。就好像他在和高小琴的对话中说道：总有人要付代价，如果我们不付，就是我们的下一代。
这才是最残酷的真相，并且和祁同伟、高小琴、李达康、易学习都有关。
在一个正常的社会机制中，人的出生还是不平等的。容貌、智商、出身、际遇，乃至生长的环境。然而，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学习也好、整容也罢、甚至攀附权贵。
机会均等并不保证成功，但是机会均等提供可能性，并且提供道路的多元化，并且最重要的，没有寻租空间。
寻租空间既有正向的，也有反向的。正向的寻租空间通过金钱、身体的交易，获取上升通道；而反向的寻租空间，打压别人的上升通道。在《人民的名义》里，正向的是政治资源，而反向的则是祁同伟的老丈人梁群峰。
挨了三颗子弹之后的祁同伟看到的就是这个真相，他只有黑化。
但是祁同伟还是搞错了。他想要的机会均等还是没有来到。争取副省级的资源卡在了那里，因为还有一个更加高级的玩法，叫阶层固化。
阶层固化当然不是阶层板结，流动性是存在的。从一个阶层向另一个阶层的流动，依赖的是下层阶级向上层阶级的供奉：身体、金钱、尊严。祁同伟通过和梁璐的联姻，向上流动了一个等级，但是往更高一级的阶层通关打怪的时候，他的装备不够了。他的血统不够。
同样装备不够的，还有李达康和易学习。李达康的方法是磨灭自己的人性。他不爱吃，不爱喝，不爱人，他就是一架人形机器。可是李达康肯定要摔跤的。要到沙瑞金这个层次，人形机器是不够的。他得懂人性。可是要懂人性，他必须得有血统的支撑。易学习更加了得，他把自己修炼成了忍者神龟。
整部剧里，能有这套高级玩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沙瑞金，一个是钟小艾。因为他们都是自带光环的，并且在一个充满爱护的环境里成长，所以，他们既能够游刃有余地平步青云，同时又不用付出人性扭曲的代价。
这有什么奇怪的？士族子弟从来都是最有情趣、最懂艺术、最富有同情心的人。张岱在写出《前朝梦忆》的时候，是国破山河在，是楼塌了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他生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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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祁同伟一开始就算错了，他从来没有什么机会胜天半子。这个棋局就是老天摆的，他哪来的胜算？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戏里面，到底谁有胜算？每个人都危若累卵。
沙瑞金看起来是大boss，但是一个篮球场就把他打败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可以想象整个汉东省即将展开轰轰烈烈的全民普及篮球的运动。纪委田书记是个逗比，还一本正经地真的要搞个同级监督。易学习管不住李达康，他也管不住沙瑞金。这才是整部戏的戏眼。
侯亮平赢了吗？看起来他还是比祁同伟成功的，同样是政治联姻，可是祁同伟跪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但钟小艾起码是爱他的吧。可是就从侯亮平搞不懂祁同伟和高育良开始，他就已经陷入局中。他还没有搞懂凤凰男的本质涵义。
李达康赢了吗？这架人形机器是沙瑞金的改革装甲车。汉东是需要李达康的，但是只是现在需要李达康。
所以你看到了吗？在非机会均等机制之下，每个人其实都在耍心眼，玩的都是心跳。没有一个人是真诚的，也没有一个人相信机会是可能均等的。李达康演的是灭绝师太，易学习演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侯亮平演的是九品芝麻官有着先皇御赐的尚方宝剑。
到最后，原来只有祁同伟相信了机会均等这件事。这不是一个幸福的，或者可能幸福的社会该有的样子。人性之中都有原罪，那是因为我们本身就是从丛林中走出来的。但人在这个社会之中攀爬，不应该有原罪。
其实我到最后都没有看明白《人民的名义》要告诉我什么。是王侯将相本有种？还是庸常的贪官都有着一颗贪婪的心？还是凤凰男应该乐天知命？
这其实是一个低等社会的形态。我说周梅森只懂现在，不懂未来，就在于此。当我们永远只能把贪腐、暴戾、残忍归罪到个体身上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看懂这个社会依旧被机会不均等和血统论毒化的真相，因此我们也就无法理解为什么每天有那么多的愤怒，朋友圈里有那么多的撕裂，和仍然在不间断上演的赵立春悲喜剧。
是时候进化到一个更加高级的社会里了：不要以人民的名义，而要以人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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