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有家的地方才有年
2023/1/23 7:00:00 解味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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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溶
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最重要的无疑就是过年了。
所谓年，过的就是一个团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三年了，因为疫情，回乡的路变得艰难，有多少人在春节假期，不能回，不敢回，有家难回。只能多打几遍电话，重复一遍又一遍：我挺好的，你们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今年终于不一样了，于是，能回家的都回家。
归程的尽头有灯有暖，有爹有妈。一个人的归来，能让两个人的盼望落到实处。
红楼梦中到了年下，那些有官职的人，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平时也不用上衙门点卯，贾政贾雨村等，估计也会封了印休息在家。那么众多的仆人们呢，他们有年假放么?可以回家过年吗？
我们都知道红楼梦里，贾府的过年很热闹。 从家跑到礼部再跑到光禄寺，终于领来了年祭的恩赏；合族子侄男女浩浩荡荡随着贾母，向宗祠认真的行过了礼；凤姐儿王夫人每天请人吃年酒或者被人请去吃年酒；宁国府里唱大戏，锣鼓喧天穿越重重院宇，一直传到远远的街上。
问题是，越是热闹，下人们便越是忙碌，事情便越多。
田庄上的庄头们大车小辆的来送东西。下了雪道路难行，到贾府已是腊月，除夕还能赶回去吗？书房里的文员们提前拟定主子吃年酒的日子，细细算着开的单子两府不能重复了。有头脸的仆人负责去倾金银锞子，手脚子粗笨的便被派去打扫宗祠和上房。这几个要摆围屏擦抹金银供器，那几个去换门神、联对、挂牌、桃符。还得要人把那朱红大高照，从大门到正堂，一路阶下点成两条金龙。
丫鬟们自然也各个跟着忙。过年与平时不同，奶奶姑娘们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腰上佩的，哪一样不要经心。元宵的夜宴上，贾母一眼没看见袭人，便生怕这丫头旷了工，生怕宝玉缺了得力的人使唤。笨笨的王夫人在旁替袭人请笨笨的假，“她身上有热孝”。贾母却认为不能因为私人的原因耽误了本职工作，这个不能作为请假理由: “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不孝的”。但是凤姐总是能给出最好的应答，她立刻说明袭人其实是在怡红院值班呢， 要留在屋里看着炮竹灯火，预备着热茶热水，这是个很重要的工作，需要这样一个妥当人。贾母听了很赞同，立刻提出派鸳鸯去陪着值班，并奖励宵夜给她们吃。
看来领导与员工之间那些事儿，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但贾府的员工们也还是可以请假的。第十九回袭人的哥哥就接了袭人回去吃年茶，于是袭人有了一天假期。她回去和家人亲戚们团聚了一下，知道了姨表妹明年就出嫁，替她高兴着。又告诉了母亲哥哥不用赎自己，还抽空哭了一场，发了发小脾气——在家人面前可以不用殷勤小心，可以放松和抱怨，她只有这一天不用做奴才。袭人是买来的，外头有家人可以接她出去。那些家生女儿们，父母也要当值，各有各的差使。过年都在忙，想一家人一起守岁那是不可能的。但想来年前年后，他们必定也会凑个不当值的时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吧。贾母也说了，贾府里下人多，有人使，主子也宽。那些根生土长的奴才，合家子都在这里，逢年过节自然得容许人家一家人聚一聚，乐一乐。当然时间得间错开，不能都跑了。想来贾府中自然是有定例的，谁当班，谁休息，是排好了值日表的。
贾府的下人们虽没有统一的假期，但年终奖应该是挺丰厚的，而且年底的福利应该也是有定例的。平时宝玉生个病，病好后贾母还说跟的人辛苦了，按等儿个个有赏赐。当然那也是因为宝玉病好了贾母心情好。过年是个喜庆的大节日，贾母心情自然也好，下人们这般的忙碌，想来赏钱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元宵节的戏台上赏戏子，簸箩撮着铜钱撒得满台响，忙完这个年，下人们应该都能拿到一个厚实的红包。
丫鬟们可以回去吃个年茶，和家人团圆一下，虽然这假期短到不能算是假期，但总是好过没有。贾府的除夕再热闹再富丽，对丫鬟们来说，大概只有回去吃年茶的这天，才是她们的过年。有家才是年。
湘云过年肯定要回史家去的，但没有父母的家，到底能不能算家呢?黛玉却连这样“不能算家的家”也没有，真正的无家可归，无年可过。书中写过这两个女孩子过中秋时的感慨，从中可以想象她们过年时的心情。 湘云没体会过父母的爱，就像没吃过糖果的孩子，想象不出糖果的甜味，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也谈不上失去。黛玉却曾有过父慈母爱的童年，在应该回家的节日，只能在心里唤一声爹娘，无人应答。从未得到过和得到又失去，真的说不清哪一种更悲催些。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有家的人是过年，没家的人，只是流年又过。
湘云没有体会过爱情，她的爱情还是远远天边的云霞，只炫彩生辉在小女生的想象中。一年长大一岁，她离那抹云霞不知又近了一些儿还是又远了一些儿。黛玉的爱情画面却已经定格成了宝玉的影子，一年长大一岁，她的爱情好像还是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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