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的谜语真的“不通”吗
2023/2/10 6:30:00 解味红楼

    

     《红楼梦》中写节俗,着墨最多的就是元宵节,第二十二回更是用半回书写了“制灯迷贾政悲谶语”。这一回中,贵妃娘娘贾元春制了一个灯谜,送出来让贾府众姊妹猜,又让大家各出一个谜语,送进宫去让她猜。结果,元妃出的谜语,只有迎春和贾环没有猜出来;而送进去的谜语,别人的元春都猜了,惟有贾环的谜语,元春没有猜,还说这谜语“不通”。

    

     《红楼梦》整部书里面,涉及谜语的内容不少,但所有谜语,不管书中有没有给出谜底,唯独贾环的谜语得了一个“不通”的考语。这个谜语真的“不通”吗?围绕此谜语,作者在字里行间、话里话外又向读者传递了哪些信息?“不通”还是“不雅”?……且又听太监说:“三爷说的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众人听了,都来看他作的什么,写道是: 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 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众人看了,大发一笑。贾环只得告诉太监说:“一个枕头,一个兽头。”太监记了,领茶而去。

     说一个谜语不通,要么是因为谜面不能扣合谜底,两者之间没有对应关系,或者对应关系生硬、牵强,不“巧”;要么是因为谜面虽然扣合谜底,但是谜底不唯一,即有多个符合谜面描述的谜底。

     贾环的谜语是这样吗?我们知道古人尤其是北方人炕上所用的枕头,是长条形、两头见方的,一头四个“角”,说其共有“八个角”完全准确。兽头是螭吻的俗称,传说龙生九子,螭吻即为其一。螭吻头上有两个犄角,贾环说它“有角只两根”,何错之有?“坐”在“床上”而有八个“角”的,只有枕头;“蹲”在“房上”而有两个“角”的,只有兽头——怎么就“不通”了呢?平心而论,贾环的谜语不乏可圈可点之处。首先,他的谜语是众人谜语中唯一的“双谜”。所谓“双谜”,是谜语中一个特殊的类别,这种谜语有两个谜底。其次,这个谜语的谜面两句话虽然质朴无文、比较鄙俗,但是“根”、“蹲”两个字仍然中规中矩地押着上平“十三元”的韵。这说明他“天天念书”,还是下了点儿工夫的。贾环的谜语与其他几位的相比,区别不是别的什么,而在于文辞是否华美富丽、语言是否丰赡俊逸。但是这不属于“通不通”的范畴,而属于“雅不雅”的范畴。

    

     不过,由于语言风格的巨大差异,把贾环的谜语跟元、迎、探、惜等人的谜语摆在一起,确实有一种水牛闯进白天鹅群中的不和谐感。令人诧异、发人深思的是,作为出身于贾府这么一个“赫赫扬扬已将百载”的“诗礼簪缨之族”,“天天念书”的“主子”、“少爷”,年仅七八岁的贾环,为什么一开口竟然都是充满劳动阶层色彩、市井味浓厚的语言呢? 贾环的“一把辛酸泪”贾环在《红楼梦》中第一次被提及,是在第二回——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之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相比他的两哥一姐,贾环不但得到的笔墨最少,而且其评价——“倒不知其好歹”——与其说中性,不如说透着一股不屑的味道。然后在接下来的二十回书中,贾环就跟空气一样,完全看不见影子,也没有任何人再提到他。林黛玉进贾府,贾母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王夫人向林黛玉介绍家里情况:“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贾府日常生活中举足轻重的两大人物,谁都不提贾环。正月十五上元之夜元妃省亲,元妃心心念念的是“宝玉因何不见”。小太监引宝玉进来后,元妃“命他近前,携手揽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元春又命以琼酥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元妃连辈分比贾环低、年龄比贾环小的贾兰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想起贾环。贾环去哪儿了?——书中写的是“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故亦无传”。正所谓“真事隐”、“假语存”。贾环是真的“从年内染病未痊”吗?非也。著书人生怕读者误解,故而马上又写了这么一段:“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黹,却都是闲时。贾环也过来顽,正遇见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顽。”这也就是元妃省亲后两三天之内的事。怎么元妃一来,贾环就病倒;元妃刚走,贾环病就好了,而且压根儿就不像生过病的样子?再者,如果是贾宝玉“染病未痊”,元妃也会像这样不闻不问吗?

    

     也是在这一回,贾环跟莺儿“赶围棋作耍”,输了耍赖,被莺儿抢白了几句:“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玩,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这正戳到了贾环的痛处,“贾环道:‘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说着,便哭了。”明明是他自己耍赖了,他却比谁都委屈——如果条件够优越,谁愿意为几个小钱争得脸红脖子粗?贾宝玉与贾环同为贾政之子、贾母之孙,却因为一系嫡出、一系庶出,待遇可谓有天壤之别。两人的外貌气质也有极大不同。后文说“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跟前,神彩飘逸、秀色夺人,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

     说到贾环“举止荒疏”,就不能不说说他的生活环境与教育条件。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而贾环所受的教育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可巧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赵姨娘虽然生了探春、贾环这两个“主子”,她自己的身份却仍是“奴才”,赵姨娘处在这样的地位,其心情可想而知,她焉能给贾环提供什么高雅的启蒙教育? 曹雪芹没有偏爱在一个社会圈子中,人们对某个特定对象的态度,主要取决于这个圈子中最有话语权的人。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提到,“有些人看到和他们相等的他人占着便宜,心中就充满了不平情绪,企图同样达到平等的境界。”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在《不平等的代价》中指出:“1%的少数群体虽然享受着最好的住房、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生活方式,但是他们的命运是与那99%的大多数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的。纵观历史,这些1%的群体最终都会明白这一道理,只不过他们常常明白得太晚了。”

    

     每一个孩子曾经都是天使,是复杂的环境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红楼梦》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曹雪芹绝不仅仅把贾环(以及他的母亲赵姨娘)简单当做“坏人”来刻画。当他把宝玉、探春和贾环放在一起描写的时候,也并没有对谁有所偏爱。当曹雪芹在“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际写下这部“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故事时,他怀抱着的是“愧则有馀,悔又无益”的心情。他的“愧”、“悔”是针对书中所有人和事的,正如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所说:“登上最高的山顶的人,他嘲笑一切扮演的悲剧和实际的悲剧。”(转自北京日报APP,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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